《东都美人》安慈鹤

70、第 70 章

　　萧盈心虚地打开门，便见外头站着三个男人，萧昀，萧阳和一个陌生的男子。
　　因为刚刚萧盈的话，钟婉菱立时便猜到这男子便是她口中长得很丑的客人。
　　只是钟婉菱认真打量他后，觉得倒也不算丑，就是极为普通，放在人堆里找不出来的一张脸，小眼睛小鼻子，清汤寡水的。

　　进来的三个人，萧阳的脸色最不好看，鄙夷地看了眼堂妹萧盈，萧昀也颇为严肃地看了她一眼，目光转向钟婉菱时，则柔和了许多，唯有那个男子，虽然长相着实普通，脸上却挂着温和的笑容，仿佛丝毫没感到被冒犯。

　　“对、对不起。”萧盈嘟着嘴道，脸颊立刻红了，随后嘟囔道，“我还有点事情，我要先走了，你们慢慢聊。”说完就逃窜似的离开了。

　　看得钟婉菱都傻了眼，不是……这是你的房间，你走了，我们还怎么待啊……

　　“傻乎乎的，还没礼貌，阿兄你得好好管教管教她了。”萧阳忿忿道。

　　萧昀还未说话，倒是那男子先开了口：“令妹天真可爱，宛如璞玉，我倒觉得不必过于拘束她。”

　　听这人说话的语气，像是身份不凡，钟婉菱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恰好与他看过来的视线撞上，钟婉菱后知后觉的，眨巴了几下眼睛，也讷讷道：“那我也……对不起。”说着，还真像见着大人物似的，自己就福了福礼。
　　她是觉得，自己毕竟也重复了遍萧盈的话，说他丑什么的，着实不大好。

　　萧昀的目光更为柔和，轻声道：“不干你事，不用挂在心上。”

　　萧阳讶异看了堂兄一眼，行啊，这还未过门就开始护短了，阿盈知道得哭死了。

　　既然萧盈都跑了，钟婉菱便跟着萧昀等人离开了萧盈的院子，来到了萧昀的书房，接着萧阳就出了房门并拉上了门，但那身影在门口久久未离去，像是打算守在书房门口戒备一般。
　　钟婉菱看得糊里糊涂的，望向萧昀，萧昀笑了下，道：“世子非得要见见我未来的夫人长什么样，我实在是拗不过他。”

　　世子？钟婉菱立刻看向那个男子。
　　便见他忽然伸手，像变戏法一般从下颚开始，揭下了那张清汤寡水的脸皮，露出一张丰神俊朗，笑容勾人的脸。

　　钟婉菱瞬间看傻了，嘴张成个圆。

　　“这位是楚王世子，唤作沈凌。”萧昀介绍道。

　　“楚王世子？”钟婉菱无意识顺着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心里立刻就翻出了与此相关的讯息。

　　那英勇的刘将军一战就俘获了鲁王好些个亲人，使得朝廷在招降鲁王的过程中处于了极为有利的地位，一个多月前，鲁王投降，连同世子被押解至京城，被关押在一处府邸，虽说留住了性命，恐也终生不能出府一步了。
　　也因为刘将军如此威武，钟婉菱听说南边几个这几年蠢蠢欲动但始终未动的诸侯王，忽然间就消停了，其中就包括楚王，目前仍未消停的听说是吴王，半个月前据说还在训练兵丁，借口是抵御海盗，但是与不是实在未可知。

　　怎么楚王世子没受到朝廷召唤就擅自离开了封地？且还易容成这副模样！

　　现下，钟婉菱是知道他为何要扮丑了，因为这张脸实在让人印象深刻，而他扮丑的那张脸则是过目即忘，很方便他隐瞒身份。

　　钟婉菱不傻，立刻警觉地看向了面前的两个男人，觉得他们在暗暗谋划什么。

　　沈凌悠悠一笑：“君侯，我要见你夫人，你就说，必须揭面皮才能见她，我现在揭下了面皮，但看她这个草木皆兵的样子，像是不怎么欢迎我啊。”

　　萧昀摇了摇头，笑着对钟婉菱道：“你别怕，世子过来这边主要是找我玩的。”

　　钟婉菱似笑非笑，当她傻子呢，千里迢迢冒着被朝廷发现擅离封地的危险前来找你玩。

　　沈凌嗯一声：“也不能说玩吧，主要是想来你们的昏礼，朝廷又不许，只能偷偷摸摸过来了。”

　　这么说起来，倒有一定道理，钟婉菱不由有几分相信了，狐疑地看向萧昀：“真的？”

　　萧昀不想骗她，轻笑着摇了摇头。

　　果然又在骗她！钟婉菱气得要拂袖而去，被萧昀一把拉住，低声在她耳边道：“别走，今日特地让你见世子，就是有事想告诉你。”

　　“那你说呀。”钟婉菱哼哼两声。

　　先前萧昀那么犹豫要不要将这两件干系重大的事告诉她，但到了现在，在两人即将要成婚的前一刻，他却觉得有些事情她是必须要知道的，他不想瞒她，更不想事到了临头，她一概不知，反而会因一时反应不过来而真的出事。

　　一刻钟的时间里，萧昀简单说了说恭怀太子之事，以及他与楚王之间的事。

　　对于前一件事，钟婉菱并不是太惊讶，她也听说过恭怀太子可能并非自杀，可是后一件事……钟婉菱哆嗦着唇：“你们、你们知不知道在做什么啊……造反的话，失败了会掉脑袋的呀。”

　　沉默片刻后，萧昀道：“未必会到那一步。”

　　“确实。”沈凌也点点头，“有刘将军在，我和父王还不敢贸然行动，就是吴王可能要有动作了。”

　　但萧昀又道：“但刘将军又能保多久呢？陛下因为服丹药，身体越来越不好，目前也只拿下了一个鲁王才导致其余诸侯王开始观望，何况，前段日子那件事你听说了吗？”

　　“什么事？”钟婉菱问。

　　“南阳附近的那个村子，一整个村子都封闭了起来，四周皆是兵丁把守，你道是为何？”萧昀叹息了声，“原来那里面就是陛下养着的童男童女，陛下听信妖人的话，想要用他们的血去复活一个死人，前段时间，村子里的几个年纪稍大的少年少女跑了出来，后来又被捉了回去，但秘密就此曝光，如今南阳周边人心惶惶。”

　　沈凌也叹：“早就知道陛下在复活谁，没想到真是用童男童女的鲜血，那人到底是谁？难道是林妃？”

　　听到林妃两个字，萧昀心头一紧，想到叔祖说过钟婉菱和她有些许相似，他不动声色看了眼专心致志倾听的她一眼，摇摇头道：“不可能复活，林妃早就入土，化成白骨的人还能复活吗？我也是前段日子才得到确切消息，那妖人所说的复活，其实就是转世罢了。”

　　想到那些无故被抓起来作为祭品的小童，钟婉菱心都揪紧了，半晌不语，而后义正言辞道：“这样的爱真畸形。”

　　“所以，便是有刘将军这样的神将在，陛下倘若一直如此，那南方揭竿而起恐怕真等不了多久了。”沈凌笑了声，“可惜又要死许多人，最好是陛下自我醒悟，再不然……等山陵崩，太子继位，励精图治，或能有转机。”

　　许是不积福报，恭怀太子死后，其他几个年幼的皇子接连夭折，如今正安帝就这一个活着的儿子，似乎也指望不了其他人了。

　　萧昀道：“太子也未必能改变什么，至少如果他真是害死表兄的人，我不会再帮助他。”

　　沈凌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我也只是假设罢了，事实上，根据我的消息，祭品这事表面上是陛下身边的大太监在监督，但暗地却是由太子在负责，那妖人也是太子引见的，只不过太子知道这种事只会引得朝廷官员一直抨击，他没那么傻去得罪官员，便暗暗躲在幕后罢了。”

　　沈凌抬头，迎向两人惊讶的视线，笑了：“怎么，看不出来吧，他这个看着单纯无害的好人，原来背地里在帮着昏君做这样的事。”

　　萧昀握了握拳，艰难道：“那他杀兄也就不是不可能的事了。”他其实真不愿意怀疑沈渊，可是这事，明显是沈渊的嫌疑最大，因为他是恭怀太子死后最大的获益者，如果不是他，那就有可能是他的母亲王贵妃。

　　萧昀回过神，见钟婉菱愣愣地盯着他，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钟婉菱摇了摇头：“我就是在想，虽然很多人都说恭怀太子不可能自裁，但你是为什么这么确定的呢？”

　　闻言，萧昀忽而沉默，目光看向远处。

　　他像是陷入了回忆里，半晌没有说话。

　　钟婉菱略微苦涩地笑了下：“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你肯定了解你表兄，就……”肯定也有属于你们之间的秘密。

　　萧昀打断了她的话，摇头道：“你误会了，我没有不想告诉你。”

　　换作以前他是肯定不想告诉她的，但现在他没什么不能告诉她，也没什么不愿告诉她，只要她心脏够强大，能扛得住，他什么都愿意告诉她。

　　“我表兄最喜读《左传》，而每次读《左传》，读至申生自杀一事都愤懑不平，说他是懦夫。”

　　申生被父亲宠姬骊姬陷害要杀害父亲，却因为深知父亲离不开骊姬，没了骊姬陪伴将不会快乐，为了使父亲高兴，申生宁愿自杀也不愿揭发骊姬来申辩自己的清白。

　　“当时我姑母的事是怎么说的？是说我表兄因为萧后巫蛊一事，怕牵连，在被正安帝派人押解回洛阳询问的途中畏罪自杀。”萧昀分析道，“萧后巫蛊一事甚至比恭怀太子自杀更让人难以相信，旁人尚且相信萧后，难道我表兄还不相信他母亲？既然相信，又何来畏罪自杀一事？再者说，哪怕他对此事将信将疑不敢保证，这还没回到洛阳接受调查，就先畏罪了，这不符合他的性格，这样的他比申生还要懦弱。”

　　他说完后，钟婉菱忽然想到在南阳的时候，她看见他桌上的那卷书册，正好是在看《左传》申生那部分，他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钟婉菱心中叹气，这下是什么都明白了，原来他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没有骗她，他是真的觉得在他身边很危险，才想要把她推开的，和楚王有联系一事且不论，就是调查先太子自尽一事，想来也阻碍重重，一旦打草惊蛇，确实很可能有性命之忧，毕竟能杀太子的，那得是什么样身份的人啊。

　　“唉。”钟婉菱没忍住，把这口气给叹了出来。

　　萧昀含笑道：“怕了？你现在想逃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钟婉菱小脸绷得很严肃，“我现在就盼着咱俩快点成婚。”

　　闻言，萧昀眉心动了动，目光灼热。

　　而沈凌正喝茶，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喷了出来，他尴尬道：“抱歉。”

　　钟婉菱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大概是觉得自己这话太奔放了，但她也不在意，也懒得搭理沈凌，目光热切地看着萧昀：“等我成了萧家的人，至少，我就可以和你一起承担这些事了，我……比方夫人身体好，能扛住事能扛住打击，我也比阿盈聪明能保密，我还比阿阳缜密仔细，没他那么粗率大大咧咧。”

　　萧昀：“……”她对自己那么有自信的么？

　　“所以你看，你真的很需要我啊。”钟婉菱下了结论。

　　“而我父亲，他就是个闲散的君侯，从不参与这些事，我要是未出阁，说不定还真会牵连到他们，等我出嫁了，我的事就只与夫家有关，我也会更加和娘家保持距离，这样也不会牵连到他们。”钟婉菱掰着手指算着，分析得头头是道的。

　　最后，她又严肃道：“但你们最好还是想个不流血的法子吧，不然我还是害怕，如果楚王起兵会死好多好多人吧。”

　　萧昀和沈凌互相看了一眼，实在回答不上这个问题，虽然目前楚王暂时打消了起兵的念头，但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局势刻刻在变化。

　　谈完事情后，沈凌戴上假面皮离开了，钟婉菱这才想起有个重要的事还没弄清楚呢，她拉住一只脚要跨出房门的萧昀：“所以世子究竟为何来洛阳啊？不是我们的婚事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萧昀停下脚步，看向她：“为了刘将军。”

　　“刘将军？”

　　“对，如果顺利，刘将军大概今天就到洛阳了，他回了洛阳，到底会要挟陛下什么？除了鲁阳公主，他到底还会提什么要求，他会不会趁机安插人掺和洛阳的局势？这个不是很值得探究吗？”萧昀意味深长道，“毕竟刘将军和陛下之间的合与不合，将很大程度影响诸多诸侯王的下一步动作。”

　　钟婉菱一愣，是了，刘将军早就对美艳的鲁阳公主垂涎三尺，可鲁阳公主一直不同意，这次刘将军回洛阳，必定会再次挟功提出求娶公主，就不知道正安帝和鲁阳公主会如何应对了。倘若谈不拢，真可能使朝廷局势一夕转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