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美人》安慈鹤

36、第 36 章

　　这样养了两三日，萧昀果然没大碍了，也亏得他身体底子好，钟婉菱简直无法想象若是自己被刺了这一下会是什么样，虽然只入了一点点，但也足够骇人了。

　　而那之后她再没去过丹阳侯府，但后续也从萧阳嘴里了解到了。丹阳侯醒过来后，一开始还不肯相信，觉得萧豪只是性子粗蛮了些，万不会做出要萧昀性命的事来！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萧阳代为转告萧昀的意思，让丹阳侯从此颐养天年，族里的事再不需他过问。

　　这日钟婉菱刚起身，用完早膳后，朝外瞧了一眼，萧昀正在书房里，萧阳很快也进去了。除掉一大蠹虫后，这兄弟俩明显都轻松许多，所以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钟婉菱掩上窗户，支颐发呆，不由想到了父母和阿弟。其实也只是半个多月没见，却像隔了许久似的，有一点想念了。待回去，她要先给父亲认错，她也觉得自己当时有些莽撞，心里一直是愧疚的。回去忏悔还来得及罢？

　　正想着，一道脚步声传来，小芳匆匆行了过来，敲门入内，对她说道：“外面来了个公子，说自己叫萧昭，想要见小娘子。小娘子认识他么？”

　　钟婉菱回神，一下子就勾起了记忆。那日后，她每回去丹阳侯府都会问别人他在不在，问了几个都说不知道。仔细想想，那几日府里的人确实都太忙碌了，没注意到他也是正常。

　　“快请他进来！”钟婉菱有些兴奋，说话声音都大了一些。

　　萧昭被引到了正厅里，他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钟婉菱邀请了进来，足以见得，她内心有多么纯粹，待他可谓至诚。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羞愧。他竟然利用了如此单纯的小娘子。他无法不鄙夷这样的自己。但是，他也是没有办法了。

　　他无法确定，主公会不会额外开恩，给自己一个参与竞争的名额，所以当时，一听说她是他的未婚妻，他几乎克制不住地就生出了那样一个念头，想要利用她，给予她恩情，加大被接受的砝码。

　　其实前两日他就打算过来拜访她的，但还是惭愧，以至于挪不动腿。眼看着不能再拖了，他这才心情沉重地过来。

　　钟婉菱远远就瞧见一个颇为俊秀的男子在正厅里走来走去，说起来萧昭和萧昀的眼睛还有几分相似，看人的时候特别深邃，一看就是一个姓的！只不过萧昭长得更秀气一些。

　　钟婉菱笑盈盈地进屋，让下人沏了茶给萧昭喝。茶下肚，萧昭反而镇定了下来。其实只是件小事而已，以后待他境况好转，一定会对她很好，来弥补今日的过错的。

　　钟婉菱看着他道：“前两日我本来要去丹阳侯府找你的，结果寿宴人太多了，问来问去，没一个人知道你在哪里，就只能作罢了。”

　　萧昭闻言一愣，反问：“钟娘子找我做什么？”

　　钟婉菱笑道：“找你道谢呀，那日你先走一步，我一直没机会和你说这句话呢。”

　　萧昭沉默了下去。

　　钟婉菱见他久不说话，在他面前摆摆手，诧异道：“你怎么了？可是这茶不好喝？”

　　萧昭回过神，镇定道：“没事……其实，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件事想请钟娘子帮忙。”

　　*

　　萧昀在书房里听堂弟汇报这几日外面的事情。萧豪一死，连带着拔出了不少族里不为人知的隐秘之事，例如接下来他所要荐入太学的人。十个人中，竟然有五个都给萧豪送了礼，因此入选。可见，这几年叔祖实在过于相信萧豪，被他蒙蔽了不少事。也难怪一些子弟心中怨气深重，一层一层往高处发泄，怪到了叔祖和他身上。

　　萧昀让萧德重新拟了一份可荐入太学的子弟名单。

　　萧德行事较为稳重，只是性格老成，所以他对萧豪的所作所为虽略知一二，却因为没有证据，便没来告发他。

　　萧昀只提点了萧德几句，没过于怪罪他。叔祖不再理事，萧豪亦死，他虽提拔了另外一个阿叔，但萧德资历深，还需要仰仗他各方打点。

　　这份名单里，有一个名字引起了萧昀的注意。

　　萧昭。

　　他记得很清楚，那日从洛阳过来的半道上，遇见的人就是萧昭。

　　萧昀蹙了蹙眉，听萧阳道：“猜得不错。那马车就是萧昭动的手脚。他与那车夫串通，叫车夫中途以内急为借口离开，又故意惊了马，接下来他便顺势出现，救了钟娘子。就是这么回事。”

　　回来第一时间萧阳就派人去查了这事，只是前几天太忙，一直到今天才有人回话。

　　若说一开始他们还弄不明白萧昭的意图，望着这份名单，几乎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没猜错的话，他这是想挟恩图报。只是不知何时上门。

　　萧阳几乎确定萧昭就是这个意图了，想起钟婉菱那日在萧昭面前乐呵呵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哼道：“利用个女人，他也好意思！”又转向萧昀道，“阿兄，她那么傻，你就娶了她罢，我看她到哪里都是傻兮兮被人骗。”

　　萧昀抚了抚额，很郑重考虑起来。

　　其实不是她傻，这种事预料不到的。不过她单纯倒是真的。

　　她这样的性子，倘若他退了婚后，她父亲为她挑的夫婿脾气不好，欺负她怎么办……

　　这样一想，萧昀觉得留她在身边，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他还能控制自己，摇了摇头，将这想法驱散了出去。

　　萧昀将名单收起来，两人朝外走，一边走，萧昀一边说：“如果都在家，待会儿就让他们都过来，今日恰好有空，就来考考他们的学问。”

　　萧阳道：“那这个萧昭……”

　　萧昀一顿，正色道：“自然要叫他。若他学问好，为什么不荐。我看这人进取心倒强。也是萧豪缺德，故意压下了他，他心里不服气才出此下策。何况，挟恩图报一事，也是你我的猜测，还未经证实。”

　　“只是不应该这样算计她。”萧昀喃喃道，挟恩图报不提，萧昭设计马车一事，是实打实的。

　　走到庭院里，萧昀一眼就看到了钟婉菱，这个被算计的人正在海棠花下发呆，脚尖不停旋着地面，眼睛却是朝书房瞄的。

　　钟婉菱在这儿站了有一刻钟了。

　　一开始她是不想答应萧昭的请求的，毕竟这事似乎不是她应当管的。但他说得那样诚恳，说他的学问完全值得一次机会，他是被人打压的。

　　想了想，她勉为其难答应了。一来他帮过她，她欠他一个人情。二来，只是十人名单而已，并不是直接荐他入学。若他学问不够，自然不会被选中，关键还是在他自己。

　　所以她过来了。

　　但是走到书房外面，还是为难了起来，一蹭一蹭的，就蹭到了现在。

　　听见脚步声，一抬眸，看见萧昀出来了，她心中暗道，看来老天也鼓励她说呀，便不多想了，提脚飞快地奔了过去。

　　只是跑得太快，冲力太强，一下子撞到萧昀身上，把他撞得往后退了一步。

　　萧昀堪堪站定，扶住她肩膀，有些气恼道：“你跑步不看路么？”还好她个子只比他肩高一点，否则得撞到他鼻子上。

　　萧阳见此情景，背过身偷笑。

　　钟婉菱讪讪地，不住地道歉，她也是一时没收住力，可不是故意来撞他的。

　　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萧昀真是发不出脾气，放柔了声道：“跑这么快做什么，老虎在追你么？”

　　钟婉菱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低低头，又抬头，小心翼翼地问：“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你可以答应我吗？”

　　萧昀让她说。

　　钟婉菱一字一句地斟酌用词，将萧昭来找她的事说了出来，说完，见萧昀神色蓦然变沉，萧阳也转过了身，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钟婉菱闷闷道：“我知道我没资格管这些，但是他说这里头有猫腻，他的学问绝对能进！我想着，他毕竟救过我，就答应了他。你答应我好不好？如果他不够格，你不选他入太学就是了。”说罢，轻轻去拉他衣角，仰着脸露出可怜的表情。

　　萧阳心直口快：“他说救你，就是救你？你没怀疑过？”

　　钟婉菱转过眼看他，疑惑道：“怀疑什么？”

　　萧阳闷声不说话。要说，也是阿兄亲自告诉她，还轮不到他来说这个。

　　钟婉菱不解地看向萧昀。

　　萧昀倒是恢复了平静。果然是挟恩图报，他已经有了这个预料，所以没有太吃惊。只是有点巧，再晚一点，萧昭就不需要这么做了，毕竟待会儿就会派人去请他们过来。

　　钟婉菱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片刻，他终于看向了自己，颇带了点戏谑地说：“我帮你？那你不是也欠我人情了？”

　　钟婉菱一愣，算起来是这么回事。考虑了一会儿，正要豪迈地表示予取予求，萧昀却叹了口气，轻声道：“别这么傻。”

　　不知为何，钟婉菱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有些意味深长，她正要再问，又听他道：“让他在正厅等着罢。待会儿另几个人也要过来，我就一起考了。”

　　钟婉菱闻言一喜，知道他这是答应的意思了，不由兴奋：“你怎么这么好呀！我还认为要劝你劝很久呢！”

　　“原本就有他。”萧昀忽然严肃道。他觉得还是有必要给她解释一下，遂将改换名单这事说了。

　　钟婉菱听完倒是沉静，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他确实没骗我，他的学问是够的。这样也好，其实我不想勉强你的。”

　　她说完，笑盈盈地看着萧昀，如释重负一般。

　　萧昀再一次认真地道：“别这么傻。”这一次双手钳着她的肩，俯下身与她平视，是非常专注的神情。

　　钟婉菱感到他一下压了下来，鼻尖都是他的气息，和她自己是完全不一样的。心跳突突的，她感到不自在，扭头，瞥了瞥按压在她肩膀的手，他却将她身子掰了过来，看进她眼睛里，一字一句道：“我待会儿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他的眸子很深很沉，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好，我等你。”

　　萧昀笑了笑，似乎放心了，起身和萧阳径直出了院子，走之前还告诉她不用再去正厅了，他们会安排好萧昭。

　　钟婉菱乖巧地点了点头，一路看着两人背影消失，她才朝房里走。一边摸还有些发烫的脸，一边想：他待会儿是要和她说什么呢？为什么说她傻呀？

　　快要用午膳的时候，钟婉菱差人去打探了一下正厅的情况，据说十个榜上有名的人都被找了过来，萧昀正在考察他们，看样子，很快这事就可以办妥。

　　钟婉菱看了看日头，现在已经是午时了，看来得考到午时过后，而萧昀用膳时间自然也得延后了。

　　她叹了口气往回走，正遇上小芳来给她送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