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天使 ...

  •   谭殊辰死了。
      他死在那个狂风暴雨的天气里。被冻死在屋子外。
      我醒来的时候,这么想。
      我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浑身酥麻,如同一块解冻,慢慢融化的冰块。
      我已经死了,又怎么会醒来?
      然后我爬了起来,我发现我在一间小屋子里。
      天花板垂下的星星灯,散发着柔和的灯光,和我房间里那盏亮到眼睛疼的白炽灯截然不同。
      窗口摆着的一排植物,我一个名字也喊不出。
      一个小小的胡桃木书架摆在床边,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书。我看见了一本诗集,《独自流浪在沉默的边缘》。那么多本书,我唯独看见了这一本。
      我想,天堂才有这么温馨的屋子。
      而当那扇挂着风铃的木门被推动时,我看见天使走了进来。
      天使端着一个陶瓷碗,里面冒着热气,白色的雾气萦绕在他的面庞,他看见我,笑了。
      那只是一个非常非常淡的微笑。
      转瞬即逝。却让我发了愣。
      会笑的天使。
      这就是我对安弦的第一印象。

      “你终于醒了,”他走过来,将碗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抬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哦,烧退了。”
      他的手有些凉。但我感觉我的脑门要灼烧了。
      我看着他将碗递给我:“你睡了整整一天,先吃点东西。”
      我接了过来。我看着那碗热粥,我不知道,一个欲死的人,究竟该不该吃东西。
      但我拿起了勺子。我将热腾腾的粥送入嘴中,热气灼烧着我的思绪以及我的灵魂。
      “我叫安弦。这里的老板。你前天晚上昏在我的店门口了,”他说,“要不是我去门口收拾花架,你就要冻死了。”
      原来是他阻止了我去死的计划。
      我这么想。这一刻,我是真真实实地在怪他:活下来是折磨,他把我从解脱中拖了回来,拖回了这个恶心的世界。
      但我不会说话,我没法怪他。我沉默着,一边接受他的好意,一边在心里埋怨他。
      我真的是个恶心的人。
      “好了,说说你吧,”安弦看着我,“你是谁?为什么昏在我的店门口?”
      因为我寻死,被冻得没有力气了,倒在你的门口。我心里说着。然后抬起头,发现他还是盯着我:“怎么不说话?”
      我愣了愣。
      哦,我想起来了,他不认识我。
      我习惯一个人在心里自言自语。因为我认识的人,没有一个会对我说话,想要得到我的回答。我直接无视他们,自顾自地走。
      就像是我小时候踢球的时候,总是抱怨球不往我这来。可当它真的传过来,我又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个陌生的男人让我不知所措。
      我只能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然后摇摇头。
      “你……说不了话?”安弦有点惊讶。
      我点头。
      “那你会手语吗?”他又问,同时做了个手势。
      我又一次愣了。
      他竟然会手语——可没有什么用,我并不会手语。
      真是好笑,不需要手语的人学了手语,而一个真的哑巴却不会手语。
      我只能又摇摇头。
      “好吧,那你打字吧。”他掏出手机递给我。我接过,给他写:我叫谭殊辰。离家出走。
      我没有写无家可归。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好吧,”他说着,“你可以在店里再呆一会儿,反正暴风雨一来,我这店得停业两天。”
      神鬼差使,我竟然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暂时不想去死了。
      或许是粥里面加的白糖甜甜的,让我回想起母亲小时候给我熬的粥。又或许是我喜欢安弦跟我说话,人总是喜欢聊天。又或者,我不想再把安弦好不容易给我捡回来的这条命给挥霍了。
      沈俪给了我生命,她是我的母亲。
      安弦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就该感恩。
      现在我的命归他,他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再睡一会吧,才七点,”安弦拿走了我手里的碗,“外面雨还大着呢。”
      我朝他点点头,又默默躺回去了。
      我的头很疼,浑身软绵无力。但是烧已经退的差不多了,我只是累。
      也许是这个屋子实在太舒适了,这里完全符合我对一个“家”的想象,我就这么睡着了。
      可是我的梦跟这个温馨的房间截然不同。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在街上走着,走在那个我活了半辈子的城市。
      繁华的都市,夜幕下,寒冷的空气似乎被街道上四处亮起的霓虹灯驱散,沿街的不少店家的门缝间都微微透出室内的暖气。我靠着店家走,贪恋那一丝温暖。
      路一直向前,在路过最后的一家便利店后,身后的繁华便落尽,被路口一盏坏掉的路灯隔断。
      我被寒冷裹彻。
      偏僻的道路上萧瑟一片,红灯笼下,黑白相间的斑马线躺在地上,死寂无声。
      我只是走,在这座没有一个人的城市走着。
      我望着呼出的白气飘然,被静止的寒冷吹散,渐渐弥散,最后什么都不剩。
      白雾消散,露出了对面已经亮起的绿灯。
      路灯稀稀落落地亮着,不时闪烁几下,有几盏已经永远不会亮起了。
      昏暗的路灯间,斑斑驳驳的建筑墙壁上是清晰可见的裂纹,破屋漏瓦。
      我沿着坑坑洼洼的砖石小道,慢慢走近更加漆黑的楼道。
      没有一点灯光亮起的空荡荡的宿栋,我走着,再一个人走在冰冰凉凉的楼梯间,独自走上三楼。
      而三楼的门后,从没有任何一个人在家中等待我。等待我的,也只有毫无温度的黑暗。
      毫无温度可言的冷清的“家”,一如我毫无温度可言的冷淡的心。
      推开家门。凄冷的光线从白日灯管中射出,刺辣辣地打在冰冷的家具上。
      冷,刺骨的冷。
      物件上的寒冷传递到心里,跳动的心脏不间断却又如死水一样,只是为了维持机体的运转罢了,这也就是它存在的全部意义。
      然后我听见有人在哭。我打开了房门,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蜷缩的身影。
      那是我。
      我号啕大哭。

      我猛地醒来,没有哭声,只有呜咽的狂风,他们吹进我的梦里,让我做了噩梦。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