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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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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城市,有心避开一个人很容易,但是要见面也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然而,前者根本不是狭路相逢,而是避无可避必然会遇见的结果。
陆凌菲,孟茧并不陌生。前几天,她刚跟她打过照面,只不过,她面对的不是本尊,而是杂志的封面女主角。就算以女人的眼光来看,孟茧也得说,陆凌菲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贵为A市审计局局长的千金,陆凌菲被邀请在名单中,不值得大惊小怪。孟茧的意外和震惊并不在她身上。即便有几分,也在短暂的缓冲中慢慢消退。孟茧没那么不知好歹,她很清楚,无论谁是杜陌的女朋友,以她的身份,都逃不掉和未来嫂子相处的局面。陆凌菲是杜陌选中的人,她当然会调整好状态,祝福他们。
至于……仲涛年。
如果可以,孟茧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和这个人碰上。哪怕到死,她也不想听到这三个字。
恨一个人,对孟茧来说,太沉重。她宁愿尝试忘记,将一个她不喜欢的人,从记忆中刻意的抹掉,也不愿把恨搁在心里。也许这便是她看到妈妈太多眼泪的缘故。
孟茧的妈妈,孟云臻是个沉默寡言的女人。她太不爱说话,总喜欢对着窗户发呆。至今,孟茧都不知道妈妈看的什么。如同不确定,藏在妈妈心中的男人,她究竟爱多过恨,还是恨多过爱。女人,但凡把心全部掏出,交给她爱的男人,幸福便不再为她所控。
孟茧的记忆,留存十岁以前的东西很少。很多事,随着妈妈离去,一同被封存。她有新生活,新的家人,从前的孟茧,她已经没有太多的留恋。或许,她是故意遗忘,又或许,她的潜意识不愿再回想妈妈半夜三更,坐在床头哭泣的模样。要不是再次见到仲涛年这三个字,孟茧已经记不起,她在妈妈留给她的遗物中,看到的一张男人照片。那时,不过才十岁的小孟茧,却足够辨认出妈妈的字迹,以及写在照片背面的人名。她第一次得知,原来妈妈心心念念,始终放不下的男人叫‘仲涛年’。
人生无偿,生活如戏。
正如,仲涛年是不是孟茧的亲身父亲,她从未去证实一样。孟茧没有想过要得到答案,并且今后也不打算弄清楚。因为早在多年前的一个午后,妈妈给了她一个响亮而重力的嘴巴,爸爸在她心中就已经死了。没有谁家的爸爸,会让自己的孩子受别的小孩欺负,让别的小孩嘲笑自己的孩子是野种。她既然生来就是野种,又何必再去要个把她抛弃的人。
只是,遗忘活生生的人,远没有想象中容易。
孟茧为什么会遇到杜廷远。全是因为孟云臻死前,不忘给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孤女安排好以后生活。事实上,孟云臻算不上是个好母亲,她的短暂一生都给了她那可悲的爱情。母女相依的十年,孟云臻也只是把孟茧当做她弃不掉的责任。孟茧无谓日子清贫,却惧怕寡淡寂寥,她常常盯着明明就在近边的孟云臻,却感受不到她为活人的气息。
临死前的孟云臻,回光返照间,仿佛才首次脱离梦境回归现实。她那黯淡无光的眼眸,看着床头瑟瑟发抖,哭泣的小女儿,终于染上愧疚和不舍。杜廷远,孟云臻口中的‘旧友’。在她死后,会替她照顾孟茧。
十年居无定所,孟茧还没尝过安定的滋味。所以,当杜廷远料理完孟云臻的后事,她毫无眷恋的跟着他离开。世界很大,举目无亲,去哪里,对她来说都一样。
可是,为什么,她接受命运的不公。不怒、不怨、不恨,好好生活,认真对待每一天,老天却依然要收走她得来不易的幸福。
刚和杜陌分手的那段日子,孟茧过了一段行尸走肉般的生活。也就是在那样晦暗,不见天日里,她燃起了想见仲涛年的疯狂念头。她想看看耗尽妈妈一辈子的男人,过得如何?她犯了错误,受到惩罚。那么他呢?是不是也该和她一样,每天活在煎熬里。
受创容易极端,尚且孟茧还没完全失去理智。她只是太需要找个突破口发泄。所以,她由着性子,寻找仲涛年的下落。一张照片,一个名字,仅靠这两样东西,找人的希望太渺茫。孟茧本身也没打算非找到人不可,她只寄托寻找的过程,冲散她的怒怨。
可笑的是,生活再次验证它的戏剧性。当数月后,孟茧出的高昂价码得到回报,她手持快件取出的密封档案袋,竟没有拆开它的勇气。她还是太高估自己,以为怨念足够她坦然的站到那男人面前,没想,临到关头,她却胆怯了。
资料上显明仲涛年个人背景很少却够清明。他离异,56岁,在30岁那年领养了一名9岁的男孩。经营一家叫‘年臻’建材公司,中等规模。他的交际网很少,除去生意应酬,几乎每天就是家与公司两边跑。如果资料调查的没出错,至少在女人方面,孟茧对仲涛年还不至于深恶痛绝。当然,这不足以令她对他改观。就像看到他的婚姻状况,孟茧的第一反应是冷笑。她些许的快意,得来于妈妈的孤苦总算得到一点馈赠。不过,千里寻人,没想仲涛年竟就在A市。
经过几日自我交战,孟茧决定去见仲涛年。她才二十几岁,人生却比别人历经几番波折。她的遗憾事已经够多,不愿再被这种事添上一笔。根据资料显示,仲涛年的家和公司离得不远,却距孟茧足有两小时的车程。那个时候,孟茧视车如洪水猛兽,可她还是咬着牙一意孤行。唐静敏见她整日萎靡不振,好不容易有兴致出去,欣然同意。这才得使孟茧那日的去向瞒过至今所有人。
孟茧本能排斥仲涛年的住址,‘家’这个词,牵动她敏感的神经。所以,早晨九点不到,她乘车抵达仲涛年所在的城区,直接奔向他的公司。其实,就算站在了这里,孟茧感受到的依然只是这个城区的陌生气息。她是孤儿,没有父母,所以仲涛年,只是陌生人。然而,孟茧最初来此的目的,早在拿到那封快件,变了质。她不能骗自己,就像她很明白,仲涛年尽管陌生,对她来说也是区于他人的。
等待的煎熬不亚于被凌迟的痛感。
孟茧站在年臻公司隐蔽的绿化带一处,挺立而望。尽管知道这么等下去有可能只是徒劳。仲涛年有没有上班,他几点会来,或是有事,去了别的地方……种种可能,结果都指向她的行为有多盲目。然而,孟茧宁愿守着这些可能,固执而倔强的站在原地。她不是没注意到,身后有一家只离她十米远的咖啡店,她完全可以叫上一杯咖啡,选择一个视角不错的位置坐着等。可惜,她不敢,因为她害怕,仅凭一张泛黄陈旧的老照片,根本不能令她认出那个人。
刚入秋的天气还未褪去炎夏的燥热,东方的太阳攀升越高,阳光越烈。孟茧的额角渐渐渗出汗,而敞开的大门口,还是不见有人。决定来的头天晚上,孟茧在脑海中幻想过,见到仲涛年后的很多种反应。有压抑的激动,有紧张的忐忑,还有那隐隐期待的怅惘,但不论是哪一张,自始至终,她的设想里,都是一定要见到人。
孟茧不奢望会发生父女相认的感人画面。应该说,即便找到仲涛年,她也没打算改变目前的生活。几近三十年的分离,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陌生感,不是三言两语,几滴眼泪,就可消除的。孟茧自认没这个能力改变。所以,她不想为难自己,也没心思强求仲涛年。她不过就是想了却多年的心愿。因为错过这个机会,她很清楚自己不会再有勇气来这里第二次。
那天,朝阳东升,夕阳西落,孟茧等了整整一天。她望眼欲穿,仿佛雕像似的立在那。直到下班时间到,员工一位接着一位离开。直到门口的保安,也看不过去,第三次向她走来,不无叹息的说:“姑娘,你究竟在等什么人?什么人值得你这样,一天不吃不喝,半步不肯离开……”
孟茧仿佛才恍然清醒,她惨白着脸对满是不解的保安笑说:“我没有等谁。这个世上……已经没有我要等的人。”
自那日之后,仲涛年便消除在孟茧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