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爹》乐乐威斯

11、4、夏穆 （下）

　　韩育陵被厦蕊亲自送到酒店房门口，完全没有中途落跑的机会。对于厦蕊对自己如此细心‘关照’，韩育陵是不抗拒，但多少有点懊恼，他的生活圈子似乎又多一个不嫌麻烦管教他的人。

　　厦蕊没应韩育陵的邀约到房间里坐，大概也不是忌讳孤男寡女，而是不想给韩育陵多添无谓的麻烦。

　　“蕊姐，你要是回国，约我见个面，让我请你吃饭。”韩育陵兴致勃勃地说，哪知厦蕊眼皮一挑，优雅地转身就走，吐出的烟圈在她周身缭绕，仿佛行走在云雾。

　　“那是拒绝的意思吗？”韩育陵探头出门朝厦蕊喊，刚好见到走廊转角处走出两个高大的西装男子，一人替厦蕊接过手提包，另一人给厦蕊披上风衣。

　　厦蕊侧过身，斜眼瞄韩育陵，幽幽地说：“回国？为什么？”

　　韩育陵走出门，那俩西装男脸色不太友善地瞪他，看来非常保护厦蕊，于是他识相地没有走过去，只站在原处说：“封哥想回，但回不去，我想我有责任代替他给令尊上柱香。”

　　厦蕊依然面不改色瞅着韩育陵，沉默良久，她嘴角溢出一抹轻笑，韩育陵读不懂那是喜悦还是不屑，只能呆在原地，目送没给他任何实际答复的厦蕊消失在走廊尽头。

　　“说错话了吗？”韩育陵抓抓脸，耸耸肩，走回房去，此时夜色已深，他虽有打算等厦蕊走了就再次自个儿出外买冰吃，但放下背包伸个懒腰后就觉浑身酸痛，尤其是腰，于是脱了鞋袜和长裤就往沙发上趴着休息，不知不觉即沉沉睡去。

　　从前，韩育陵常作噩梦，不同的时期有不一样的噩梦，夜夜纠缠着他。童年和少年时期，母亲的苛刻和学习的压力会让他常常夜半惊醒；离家后的生活艰苦，一睡着就累得难能醒来，不过每次醒来，脑袋都有短暂的混淆感，似是忘了很多事情，那也许就是他一整个夜晚的梦；失忆后，他重复小时候的经历，每晚都给噩梦吓醒，亦会说梦话，但是醒来都不记得梦境，只会投入他干爹们的怀抱里哭。

　　有人说，成长就是从哭着哭着笑了，变成笑着笑着便哭了，韩育陵的成长却是颠倒，他从小强颜欢笑地过活，只在没人看到的深渊哭泣，而当他终于拥有可以让他尽情哭泣的肩膀和怀抱，他的人生才开始填充开心的欢笑。

　　如今，韩育陵还记得他第一次自美梦醒来的经历，那天清晨，他在小阁楼醒来，迫不及待就跑下楼去，冲进厨房，夏穆围着围巾在厨房里准备早餐要吃的南瓜派，他跑上去搂着夏穆捧着个南瓜的手臂，惊喜地嚷嚷：“晚上！昨晚上！小兔子们从彩虹上下来啦！夏哥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哟。”那时的夏穆毫不犹豫地就这么回答，虽然，事后一段时日韩育陵就搞懂何谓做梦？而埋怨夏穆骗他，可现在回想就由衷感到幸福，夏穆是真的很爱他，才会引导他去相信所有他认为美好的事物，都是真的。

　　朦胧中，韩育陵感觉有人在摸自己屁股，接着是揉自己的腰，他吸鼻子，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他小干爹夏穆最常使用的古龙水，主要成分是丝柏，带有树木和香脂的气味，阳刚却不刺鼻，且实际上还有舒缓紧张情绪和压力的功效，韩育陵在工作最辛苦的那段时期，夏穆就常给他家里布置渗入丝柏精油的香薰灯。

　　“唔……”韩育陵揉眼睛，疲累得不想睁开眼，扭着身子撒娇，示意自己不想起来。

　　“不能睡客厅，小兔子看见有人就不敢进来玩。”

　　夏穆温柔的话语贴近耳边，韩育陵模模糊糊地说了声‘要暖暖’，感觉自己被抱起来，不一会儿，就给妥妥地放到大床上，裹着棉被，在温暖的被窝里，全身衣物一件件地给除下，随之而来的便是热乎乎的毛巾，仔仔细细地擦遍身体每一寸肌肤。

　　“怎么又挨打。”夏穆无奈地念。

　　“是宗哥……不讲理……”即便困得随时能再沉睡，韩育陵还是抓紧时机告状。

　　“真是。”夏穆略带埋怨口气的回应让韩育陵心里爽快，想小干爹见到他宗爹时就会替他出口气。

　　夏穆见干儿子嘴角勾着甜甜的笑，知道这宝贝心里起鬼主意，他也不想破坏宝贝好睡的心情，给宝贝换上睡衣后，就往宝贝额头轻轻盖上一个晚安吻，让宝贝好梦到天明。

　　韩育陵这一睡就睡到日上三竿，自与世隔绝的农场生活开始，夏穆就不曾打扰他的睡眠，若见他起得早，还会劝他多睡。韩育陵揉着睡眼从被窝里坐起身时，看见夏穆在房外布置餐桌，这酒店套房备有小厨房，韩育陵吸鼻子闻味道，立即肯定是小干爹亲自下的厨。

　　“醒啦？睡饱没有？”夏穆摘下围巾，看向坐在大床中一头乱发的呆宝贝。

　　“为什么哈啊……”张大口打一个大呵欠，韩育陵又躺倒回床上，抱着枕头接着说：“不去外面吃？”

　　夏穆特地走到床边听宝贝那模模糊糊的话，听清后忍不住就捏着宝贝耳根教训：“你昨天都吃了多少外食？还想吃？”

　　“唔——”韩育陵双腿大张，抱着枕头在床上扭动身子，活像个搂着玩具的大熊猫，“我要吃章鱼丸子！”他喊。

　　夏穆对韩育陵这孩子气的模样不陌生也不意外，只是暌违了好一阵子，还挺怀念的，于是虽然对干儿子的任性感到很无奈，却并不生气，他任由这大熊猫继续赖床，步出房间去找手机，拨电找人帮他送一份章鱼丸子。

　　“是给育陵吃的吧？一份够吗？”找的人就是厦蕊，厦蕊的社团办公处就在酒店附近，夏穆昨晚已听说有人企图绑走韩育陵，于是他决定离开东京前要寸步不离这心肝宝贝，自然就拜托有很多手下能差遣的妹妹帮忙。

　　“你吃过没？我做了三菜一汤，你过来吃。”夏穆答非所问。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数秒，过去夏穆已有好几次想给妹妹做饭，以表达他做哥哥的心意，但厦蕊都拒绝。。

　　“好。”厦蕊淡淡地答应，没多说什么便挂上电话。

　　夏穆深吸口气，回过头见韩育陵从房间探出个头看他，知道这宝贝是在偷听他说话。

　　“蕊姐会来吗？”韩育陵眨着大眼问。

　　夏穆把餐桌上的菜端回厨房，打算等厦蕊来了再弄热，韩育陵帮着他端，夏穆低头瞅他睡衣摆下光着的大长腿，无奈地说：“这又不是家里，别光着屁股下床，快去梳洗一下，换套衣服，别让你蕊姐看笑话。”

　　“哦！”韩育陵欢快地应声，放下餐盘后就奔回房间。

　　约二十分钟后厦蕊人就到了，提着一盒章鱼丸子。

　　“谢谢蕊姐！”韩育陵接过盒子，迫不及待打开来闻一闻，伸手要抓一个来吃时，竟被夏穆一巴掌拍掉他手。

　　“先吃正餐。”夏穆瞪着韩育陵。

　　“就吃一个嘛。”

　　韩育陵还要再拿，夏穆又狠狠一瞪，警告他：“不听话，今天你就一天别想出去玩！”

　　知韩育陵者莫若干爹们，韩育陵难得出国在外不是为工作，怎么受得了一整日待在酒店？夏穆虽然总把韩育陵宠上天，但执行起规矩来也是没得商量，韩育陵只好乖乖听从，把盒子盖上，摆到餐桌中央。

　　厦蕊没多客气，这时已经自顾自在小圆餐桌旁坐下，优雅地翘起腿，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观赏眼前两父子的互动。

　　韩育陵有些尴尬，平日在家他是给伺候的角色，爱吃时吃，不爱吃就先趴沙发上赖着，此时在厦蕊面前他当然不能太放肆，安分地给厦蕊微微行个礼，再给夏穆拉椅子，坐下时一边说：“蕊姐吃饭，夏哥吃饭。”

　　夏穆看着韩育陵的装模作样，一点不给面子地就笑出声，吐嘈说：“我还以为要等我六十大寿的时候才能等到你对我这么礼貌。”

　　韩育陵撅嘴抗议，夏穆不理他，拿筷子给厦蕊夹菜，低声温和地说：“不清楚你爱吃什么，我做的菜都比较清淡，要是不合胃口，我们就出去吃吧。”

　　厦蕊微微一笑，捧起碗，吃下夏穆给她夹的土豆丝，点头说好吃。

　　“蕊姐知道夏哥最擅长做什么菜吗？”韩育陵兴致高昂地打开话匣子，问毕就给夏穆夹一块麻婆豆腐，再自个儿夹一姜葱鱼片配着一大口白饭吃。

　　厦蕊还是保持着柔和的笑，细嚼慢咽口中的家常小菜，韩育陵盯着她看，觉得和昨晚见到的那位气场强悍又性感美艳的大姐大完全不同，此时的厦蕊就像拥有一个幸福家庭的美丽女子，这让韩育陵更确信厦蕊昨晚所说的那一番话，厦蕊其实并不期望轰轰烈烈的不平凡人生，她只是单纯地想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那些人就包括从前的韩封，她过世的丈夫，以及现在的社团成员。

　　“你就不能安静吃饭？都两个孩子的父亲，还这么像小孩子。”夏穆轻叱。

　　韩育陵不甘示弱：“一家人同桌吃饭就是要多交流，那不是夏哥说的吗？”

　　“当同桌的时候有小孩子，多说话保持愉快气氛是必须的，我这么说的时候是因为你那时还像个小孩子，你现在还是吗？”夏穆气定神闲。

　　“我……”韩育陵本想直言说自己还是干爹的小孩，但意识到厦蕊在场，这么说好像挺不要脸的，便临时收口。

　　“不说就不说，吃完再说！”韩育陵决定这局斗嘴让小干爹得逞。

　　厦蕊左右看一眼这俩父子，忍不住噗哧一笑，望着夏穆说：“我之前想过，哥你凭什么忽然联系我，你和我一样，从小到大就不曾照顾过别人，有什么资格来过问我的生活？”

　　厦蕊停顿了一下，夏穆微微皱眉，似无言以对，韩育陵感觉气氛不妥，连忙给厦蕊夹一块鱼。

　　“蕊姐，夏哥不是对你的生活有意见，他只是关心你，担心你过得不快乐，夏哥他其实……”

　　“不用说了，我已经都想明白。”厦蕊笑着放下碗筷，微低着头，缓缓接着说：“算一下……应该都有十七年，哥十七年前回来家里，求爸爸放封哥和路卡一条生路，是自那时候起吧，哥你开始学习照顾人，那个人，就是这位小孩子。”厦蕊说着，抬头调皮地眨眼看韩育陵。

　　韩育陵不晓得厦蕊说这话的心思，于是只安静地端坐聆听。

　　厦蕊又看向夏穆，夏穆仍然紧绷着眉头，厦蕊却是笑脸迎人。

　　“哥已经……是个很可靠的人啦。”厦蕊伸出手，轻轻盖在夏穆搁在桌上的手。

　　“我这个亲妹妹，以后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哥哥了吧？”厦蕊歪歪脖子，眉眼都露出纯真笑意，仿佛此刻的她还是未经世事的小女孩，把一切的不安都交给她最信任的亲哥哥来扛。

　　韩育陵没见过夏穆伤心难过，没见过夏穆感动落泪，和每一位干爹一样，夏穆在他面前，一直是个坚强又可靠的存在，但对厦蕊来说却不是如此，在厦蕊的印象中，夏穆像个隐形的哥哥，几乎不在她生命中出现的哥哥，无论血是多浓于水，几十年的疏离，还是难以让厦蕊相信夏穆有足够的能力让她放心依靠。

　　夏穆的眉头松开，嘴角轻轻扬起，反手握住厦蕊纤细的手，轻轻摩挲她手背，“当然。”他低低的嗓子，沉稳又温柔，“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保护你，我的肩膀，会一直准备好等你来靠。”

　　原来笑着的厦蕊，听完夏穆的话就红了眼眶，韩育陵本以为小干爹会先失控，没想到小干爹把持得这么稳，反而是女强人的厦蕊终于把情绪给爆发。

　　厦蕊无声地流下眼泪，韩育陵识相地捧起餐桌中的盒子躲进房间，他先把门关上，接着再悄悄打开一道缝偷看，见夏穆正拥抱着哭泣的厦蕊。

　　“任务算是完成了吧！”韩育陵用手机拍下这一幕，传给芦绍宗，再转发给韩封。

　　芦绍宗给韩育陵回复了一个‘乖’，韩封一如既往地对没头没脑的讯息已读不回。

　　“嘿嘿。”韩育陵坐到床上，津津有味地吃他的章鱼丸子。

　　厦蕊没多久就离开，说社团里的家人也等她开饭，夏穆送她到门口，本要送她下楼，但门外已有她的手下在守候。

　　韩育陵捧着空盒子走出房间，听见厦蕊对夏穆说：“育陵一身闯祸因子，没别的事还是早点带他回去，毕竟我这里现在还不安宁。”

　　夏穆应好，关上门回到餐桌边坐下，韩育陵和他面对面，捧着饭碗扒饭。

　　“章鱼丸子呢？”夏穆问。

　　韩育陵耸肩装傻。

　　“你个死小孩。”夏穆起身走来，韩育陵预感危机降临，拔腿要跑，却还是躲不过小干爹灵巧身手，几个起落就被小干爹扛在肩头。

　　“吃饱有力气了是吧？来算算昨晚上不听话的账！”夏穆直把韩育陵扛到沙发背上挂着，一手拉开了裤子，转转手腕热身，抬手便来一顿巴掌炒肉。

　　“哎啊！”韩育陵无可奈何，干爹们全都赏罚分明，要立功免罚实在太难。

　　夏穆这顿巴掌揍得韩育陵不得不安分一天，乖巧地让夏穆紧紧牵着他离开酒店，搭新干线前往大阪。

　　“你留在东京会给小蕊添麻烦，到了大阪再带你到处玩。”夏穆给韩育陵整理座位，垫上此时绝不可少的一层软坐垫。

　　韩育陵忍着疼坐下，还好车程只有两个小时，只是屁股难受一些，不至于连日的舟车劳顿让他腰酸。

　　“夏哥还不打算回去吗？宗哥会担心。”韩育陵坐得歪歪斜斜，夏穆没辙，抬手一揽，让他趴倒在腿上给他揉屁股，他们坐的车厢前后都没乘客，便不担心被人多看。

　　“我会去东京完全是为了小蕊，领奖只是顺便，现在既然没别的事，你又来了，那不如趁机好好玩一下。”夏穆边说边小心地给揉那对肿了几圈的山丘，韩育陵昨晚惹的事吓得他不轻，所以他下手没轻，免得这宝到了大阪还会撒手没。

　　韩育陵疼得呲牙，不过没躲，毕竟趴着比坐着舒服些。

　　“哦……好……我陪夏哥一起玩。”韩育陵这么应，不过心里想说是自己直接地帮厦蕊打开心房信任夏穆的吧，所以小干爹应该要更好地奖赏他才对。

　　“我听说了，你要到澳门的威尼斯人去驻唱两周，路卡会跟你一起去。”

　　“嗯，路哥想去过个瘾。”

　　“你说得还挺清闲，你忘了你在游轮酒吧喝酒开唱的事已经人尽皆知？”

　　韩育陵闻言一愣，爬起身抓着夏穆臂膀，对夏穆投以水汪汪的狗宝宝凝视。

　　“宗哥答应我说这事可以算了哒！不是吗？”韩育陵焦急地问。

　　夏穆捏一捏宝贝的鼻子，耸肩说：“绍宗答应你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是另一回事，路卡托你的福能到他想去的地方玩，或许真能对你不计较，封哥嘛，你倒是想想，这世间上，有谁能够说得动他？”

　　“路哥。”韩育陵斩钉截铁，随即就一副苦瓜脸哀声怨：“那宗哥是忽悠我了吧？”

　　夏穆笑眯眯，幸灾乐祸地拍拍韩育陵头赞他冰雪聪明。

　　“要不要夏哥给你出主意？”

　　韩育陵点头如捣蒜。

　　“要解决韩封，就得有路卡相助，我告诉你路卡的一个秘密，你自己好好利用。”

　　韩育陵两眼放光，庆幸自己皮肉有救之余，更大一部分的惊喜是可以听到路卡的秘密。

　　“来。”夏穆勾手指。

　　“说。”韩育陵凑上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