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微》姑苏山人

4、第 4 章

　　05、

　　知微蹲了班房。

　　张钰平当天提审过她一次，问题不外乎是她和常香之间都有过什么恩怨。

　　知微给他一一作答：“她总以为我抢她客人，我从没这么想，大家都是各凭本事，我不好有心让着她吧，我也要吃饭的呀。”

　　张钰平手上记录的笔一摔：“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一个保安队队长，怎么也负责起了人命案子？”知微说，“如今已乱成这样了？”

　　“是啊。”张钰平一愣，“知微，我本想着，过几年，等我好起来了，我接你出来的。”

　　“那你今儿把我抓进来又是什么意思呢？”知微不理解，“再说，我那点事，和常香之间这几年，你什么不清楚？”

　　知微被关起来了。
　　张钰平下令的时候脸色很难看，像是气的。
　　知微扪心自问，没有给他气受。

　　姆妈成了头一个来探班的。

　　知微的班房看着就很特殊，那话怎么说来着，马桶都是纯木的，不知道的能以为是慈禧进了班房。

　　“你怎么不和秦先生说？”姆妈坐下来，说，“我听说，他们逮捕你的时候，秦先生也在场。”

　　“您一向灵通。”知微说。

　　姆妈是来劝她的：“你是不是和秦先生闹脾气了？吵架了？再一起久了难免的。”

　　知微想了下，如实说：“我想，我这个人，如果一心想要讨另一个人的欢心，应该不会愚蠢到发什么脾气。”

　　她的确和秦进最近的关系……比较微妙。

　　秦进月初问过她一次话，当时他正起身点了支烟，不忘体贴的给知微添上温水，知微接过茶杯，靠在床头强撑着眼看他，秦进露着精瘦的腰身，忽然开口：“进门时，你说有话要问我，是什么？”
　　知微回答的很敞亮：“你能送我一台留音机吗？”
　　“这不是什么大事。”秦进似乎没料到她会说这个。

　　姆妈临走前，对着她叹了口气：“你福气好，能遇见秦先生，不要白白辜负了。”

　　06、

　　知微当天晚上出了事。
　　隔壁牢房有犯人越了狱，一身开锁功夫，悄没声息的摸到了知微房里，知微睡的正熟，一双冰凉的手贴上她襟前，她惊醒了。

　　张钰平闻讯，匆匆赶来，见到的是大惊失色的知微。
　　他不是没有见过这样失态的知微。

　　知微瑟缩着肩，躲在角落，手里死死的拿着一把剪子，滴着鲜红的血。
　　犯人同样狼狈的捂着胸口在地上。

　　“还不快把人押回去！”张钰平怒道。

　　知微红着眼，看向他。

　　她有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长而媚的眼角风.情犹然。

　　张钰平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

　　“知……”张钰平上前了一步。

　　知微手上动作紧了紧。

　　张钰平不动了。

　　秦进过来时，将二人僵持的一幕尽收眼底。

　　张钰平倒是好耐心，尽职尽责好保安。

　　秦进脱下身上大衣，披到知微肩上，将她拦腰抱起，替她理了理额边凌乱的发，用一副好人好语的温声语气哄她：“我来带你回家了，知微。”
　　知微动了动唇。
　　秦进附耳去听，没等她说完，他已知道她心中所想，安抚道：“我已替你赎身了，你放心。”

　　张钰平听了个一字不落，讶异不已，咬了咬牙，终究是低下头：“秦先生，您来了，我早知道是误会一场，这不，正想来放人呢，不关知……孙小姐的事，是常香她自己不争气，运气差，遇人不淑……”

　　知微被抱上车。
　　秦进紧跟着上车，后座的空气变得狭窄，他拉上隔板，司机平稳的踩上油门。

　　知微歪过脸，看向秦进替自己擦手的动作。
　　“我要是被别人赎了去，你可见不着我了。”她冷不丁说。

　　秦进不动声色收起手帕：“怎么说起莫须有的傻话了？”

　　知微也觉得自己不该犯傻，可是她忍不住。姆妈今天来看她，她没有说真话。一个人如果真心实意去待另一个人，会是有目共睹。何况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好。

　　“你乖一点，知微，别给我惹麻烦。”秦进对这样的知微也是无措的，他的无措转瞬即逝，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肩。

　　知微挂上一副没心没肺的笑，温热的气息贴上他，听他这话便往他怀里钻，她向来只在他面前的娇俏，自己都不曾察觉：“其实我，是时时刻刻都有想着你的。”
　　可惜她这话说的力不从心，底气不足。
　　仿佛在百货大楼撞见他揽着康小姐的不是她。

　　秦进捏上她的下巴。

　　知微一怔。

　　“我和你说过。”秦进摩挲着她，“想给自己留个后，知微，你得帮我。”

　　知微眨了眨泛红的眼，花了好大的力气跟自己较劲，才没有掉下泪来。
　　或许对于秦进而言，他的字典里本就是没有情爱的。
　　那她不是更不应该有。

　　“秦先生如果不要我了，记得……好歹，要给我留条活路。”知微连呼吸都变得清晰。

　　秦进松开手。

　　下车时，知微无措的看着他背影，直到秦进回过头。

　　“你都听哪些人说了，我要成婚？”他揉了揉眉心，接着朝她伸出掌心。

　　知微没有犹豫的将自己交给他。

　　07、

　　转眼间，清明节到了。
　　秦进回乡祭祖，一时，整个荣县都知道，秦进身边带了一位孙小姐。

　　荣县是秦家祖上的老宅所在，出了名的江南水乡。
　　知微以前听过秦老爷子传奇的发家史，不亚于孙司令的草席出身，她初听时没当回过事，哪儿想的到自己成了人家的上门媳妇。

　　秦进要和她好好过日子了。
　　知微是打心底里愿意的。

　　“一路走来这么些天，我还真就折你手里头了。”知微拎了两壶上好的花雕酒，还是她托张钰平好不容易寻来的，压了压旗袍的裙摆，从车上出来。
　　“老爷子年纪大了。”秦进说，“怕是喝不了酒了。”
　　知微认真将这话记在心上。

　　“我身上的旗袍会不会太素了？”知微对于出门时特意挑上身的棉织青格子旗袍，有些踌躇，“长辈不是都爱花团锦簇吗？”
　　细雨飞扬，秦进撑开伞，牵住她另一只手，伞边有大半倾向于她。
　　“既然是来祭祖的，用不着穿的太艳。”秦进生平第一次没有吝啬的夸她，“你这样穿，像一只屋檐上的雨燕，纯丽又嫣然。”
　　知微红了脸。

　　“我眼里有你就可以了。你做什么管别人。”看的出秦进有在担心她：“有没有渴？”
　　“没有……”
　　知微轻轻在他掌心勾了勾。
　　他能止她的渴。

　　知微这时候才明白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百姓，团圆太难得，能有他在身边，就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