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 倚木》扎坦诺斯

2、第一章

　　孙悟空一直处在低气压里。他被两个小毛孩骂了，又被那个镇元子给逮回了观里。从前论单挑他从未尝过败仗，若不是他一身修为被束缚了大半，何须耍小手段。

　　他此时正抓耳挠腮地在云上发怔，虽然夸下了三日的海口，可现在他依然没想到能医活树的法子，他最擅长的是毁树不是医树！连连叹息几声，他一抬头却被吓了一跳，立刻捏诀将云头往边上一拉，另一块云险险地与筋斗云擦过，不过孙悟空那么大的动静却也惊醒了云头上的人。

　　那人似乎刚睡醒一般地坐起来，一双漆黑的桃花眸子睁开时，竟让孙悟空有些分不出那人的性别。他的身材很是高挑，生得匀称得很，但是那张面容却有些雌雄莫辨。

　　“嗯额……这位……施主，俺急着赶路没瞧见你，你……继续睡吧。”孙悟空踌躇了半晌，决定忽略掉此人的男女，虽是多看了几眼，却并不打算停留。

　　“无妨，既然遇上便是缘分。不知兄台为何如此急躁，可与在下一叙？说不定在下能解兄台的燃眉之急。”被人打搅了休息，那人却并不恼，反倒十分优雅地站起身来，彬彬有礼和颜悦色地问道。

　　那人的声音虽是平缓温和，但分明是个男人的声音。孙悟空暗赞自己的机智，不过他现在却看不出这人的深浅，说不定真能帮上忙，就是问一下应该也行吧。于是他便将自己在五庄观里的遭遇说了出来。

　　那人听到他毁树时，眉角挑了挑，眉眼中竟带着一丝浅浅的愉悦。这倒是让孙悟空觉得稀奇又亲切，这人似乎并不觉得毁树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那镇元子是要你医好那棵树吗？”听完孙悟空的话，那人甚至低笑了几声。

　　“是啊，要是医不好俺老孙就要任他处置了。”孙悟空不觉得自己任他处置有什么，但是他师父就麻烦了。

　　“若是医好了呢？”

　　“他就要跟我结拜成兄弟。”孙悟空略有些嫌弃地说。

　　“哈哈哈。”那人笑得更欢了。

　　“你笑什么？你这人真奇怪啊，别人倒霉你开心吗？！”孙悟空这会儿有些恼了。

　　“不不是，我是笑这镇元子实在是别扭得紧。”那人一下子就不笑了，变脸速度甚至让孙悟空怀疑他刚刚是不是在假笑。

　　“什么意思？”

　　“他看你喜欢得紧，又拉不下面子结这个忘年交，就出了这个折中的法子。”

　　“啥？”孙悟空没懂，任他再怎么聪明也没明白这人到底在说什么。

　　那人微笑道：“兄台你去五庄观后找一找，那有个洞穴，里面有一股灵泉，那便是人参树的命脉所在。你取些泉水浇在树上便好。”

　　“……就这样？”孙悟空觉得不可思议。

　　“就这样。”那人微笑着望着他。

　　孙悟空仔细看了这人几眼，他面上是二十几岁的青年模样，一身桃色的衣衫，仔细看他衣服上还秀着一整棵开满花的桃树。他敢保证自己从前根本没见过这个人，他可是把整个仙界都认了个遍的妖。那这是五百年里崛起的新秀？可五庄观那么隐秘的灵泉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那我孙悟空先谢过施主了，不知施主姓名？来日俺老孙必有重谢。”有恩必报是孙悟空一贯奉行的原则，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仙人愿意与他结交了。

　　“谢便不必了，不过举手之劳。在下名兆木空，兄台唤我木空便是。”二人正经地拱手行礼，因孙悟空归心似箭，他们草草分别了。

　　鬼使神差地，孙悟空在飞走时回头望了一眼，火眼金睛里，他看到的仍是那个青年。他面上带着迷人的微笑，一眼不眨地望着他的背影，几片血色的花瓣从孙悟空眼前飘过，他伸手抓住，却发觉那是桃花的花瓣。

　　他到底是个什么仙？桃木花神吗？

　　孙悟空果然在五庄观的后山里找到了那口灵泉医活了那棵被打的七零八落的树，也顺着镇元子没提灵泉是从哪来的。这镇大仙还真下了血本，用人参果宴请了师徒一行，真和他结拜了兄弟。

　　虽说有这么个兄弟还是很好的，但是孙悟空的心思都被那个红衣青年带走了。

　　“镇兄，近五百年仙界有出什么新人吗？比如……喜欢穿桃色衣服的。”实在没忍住，孙悟空还是问出来了。

　　不想镇元子一听桃色衣服，脸色便刷的一下变了。他看了看边上还在闷头吃饭的另外几人，压低声音问道：“大圣你怎么问起这了，你莫不是遇上那个人了？！”

　　“……谁？”孙悟空茫然了一瞬。

　　“还能有谁，血木桃花，妖王木空！”镇元子的语气居然有几分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意味。

　　“……妖界，有个妖王？什么时候的事？”孙悟空心中一颤。血木桃花，妖王木空。竟然全对上了！

　　“也就近一百年的事，你不知道也正常。不过这个妖王来头可不小，大圣你要是遇上他还是绕道吧。”镇元子摇着拂尘，显然也很紧张这个妖王。

　　“他……很可怕吗？”孙悟空想起昨日与木空见面时的场景，当时他就根本没往妖身上想，连火眼金睛都没看出什么。

　　“可怕，岂止是可怕啊。”镇元子叹息一声，说道：“大圣，你还记得两百年前有一天，天地异象，一整日天空始终是血色吗？”

　　“记得。”怎么能不记得，那一天连看守的佛陀都被佛祖召回去了，估计有什么厉害的妖魔出世了。

　　“就是那一天，这个妖王从无间地狱里闯出来了。”

　　孙悟空怔住了，无间地狱是个什么地方他再清楚不过了。传说那是魔神陨落之时化出来的。深渊之下终日业火焚烧，如熔炉一般。而且那深渊只进不出，非罪大恶极之人，是不会被扔下去的。传说若是有鬼魂能闯出无间地狱，便能一步登天，得到堪比神明的力量。但是被扔进去的灵魂受尽业火啃噬，还要与其他魂魄自相残杀，那种痛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自无间存在以来，从没有一个鬼魂做到过，而兆木空，却做到了。

　　“当时诸天神佛全部到场，就是怕这个从无间里走出来的鬼魂是个嗜血疯狂的恶鬼，谁料这个木空却如天神一般从业火里走出来，见到这么大的架势都平静至极。”镇元子抿了口茶，眼神飘忽似乎想起了那天的场景。

　　“佛问他，为何至此。他道，为心爱之人。佛又问他，想做何事。他道，杀尽天下负她之人。”镇元子捋了捋胡须，感叹道：“本尊是真佩服这个鬼，当着诸天神的面都敢这么说。不过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个传说，是真的。”

　　佛听到木空的回答认为他的杀念太重，若不能感化只能消灭。但他很快知道自己错了，因为他再一次用出了包罗万象，可这一掌还未落下，木空便已经到了他面前，一掌破了他的功法。

　　他道：“打架都没新鲜的招式么？下次你来与我单挑一场如何？”

　　佛祖的颜面顿时扫地，这下子也只有不要命的疯子才会去找他的茬了。兆木空便大摇大摆地在满天神佛的眼皮子底下离开了。

　　“这个木空收复妖界时那叫个血雨腥风，他在妖界晃荡了三十年，挑战了一百余各地称王的妖怪，最后打得整个妖界都认了这个妖王。天界和佛界见他没作恶，也没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镇元子一讲起木空来居然越讲越带劲，连桌前另外三个人都停下来听都没注意到。

　　“……镇兄……知道的可真清楚啊。”孙悟空不知道该接什么好，当年他被捧为妖王虽也是打出来的，可却没四海云游，每个地方都打到。

　　“呵，谁想知道啊，还不是这个家伙面上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背地里却干小偷小摸的勾当！”孙悟空不说还好，一说镇元子便来气。

　　“你说说，他一个鬼都已经修成正果了还跑我这来讨要人参果，讨要也就算了，他甚至想拔根灵脉去种？！简直莫名其妙！”镇元子的语气激动起来。

　　“你……和他打过一架么？”见镇元子的反应，孙悟空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

　　“是啊，输了。要不是人参果移栽不能存活，他铁定拔根灵脉去了。”镇元子对失败倒不那么在意，拂尘一扫说道：“所以，你若是见到他，绕道走。现在整个三界都拿这人没辙，天上的元老也没打算下来管。”

　　“谢过镇兄好意，俺老孙一定注意。”孙悟空并没有真的想和兆木空保持距离，相反他反倒对这个妖鬼更感兴趣了。他在那个人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却又没敢断定。

　　他从五行山出来的时候特地收敛了自己，将所有碎片都抛向了一方，为的就是不惊动那片桃林。然而他还是没见到他想见的人，那片桃林深处只搭着一间简陋到连门都没做的木屋，木屋里除了厨房的用具以外，连张桌子都没有。孙悟空无法想象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在山下守了一百年，而现在看来已经很明了了。三界都为之忌惮的妖王，恐怕是唯一能守在五行山下的妖了。

　　他预感他们还会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