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枝》菱溦

12、第 12 章

　　眼前人逐渐清晰，那姑娘衣带翩跹，远远便能见其身姿灵巧，却是靠在一个男子身上，低手拭泪的模样，由得那男子慢慢将她带着往前走。
　　昭华无法，此时纵使心急如焚也无计可施。
　　“姑娘，咱们快跑吧！”阿黎抖着手，怕得不行。
　　“跑不了了，他们人多，咱们一跑就落人家手里了。如今只能看情况而定，或许他们只是夫妻带着几个奴仆来这里游玩也说不定。”
　　阿黎稍稍镇定，姑娘说得也有道理，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就是处变不惊。
　　“姑娘说的是，咱们不能自乱阵脚。”
　　就在两个人都不安地看着那一群人过来的时候，隐在后面的人目力极佳地看清了来人，脸上依旧是不变的温柔，眼神却一瞬间犀利。
　　待那群人走近，看到那姑娘的脸后，昭华大惊，不正是那陆家青蔓？昭华瞳孔一缩，连手里的帕子落在地上也没发觉。
　　什么也没有捅破陆青蔓与人私会更让她震惊的了。
　　“蔓蔓，你可认识她们？”
　　扶着陆青蔓的男子在她耳边轻问。此人凤眼斜鬓，薄唇微挑，眉宇间具有一股风流之韵，身穿深色锦缎劲装，让人一眼便能看见他身材的匀称和坚硕挺拔。
　　男子浑身透露着随意，那上挑的眼角充斥的都是不羁，可是被他眼光扫过之后，昭华却觉得浑身一冷，他的眼里全是漠然和狠意。
　　陆青蔓止住了抽噎，低落的头抬起，看向昭华两人，通红的眼里有几分疑惑：“不认识。”
　　她将头靠在那男子肩上，抱着他的手臂，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姿态。
　　“阿霁，我们快些走吧。”
　　陆青蔓生得白净，许是刚哭过，她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一缕发丝划过她白净的脸上，显得她比西湖莲子还澄净三分，但她看向那男子的时候，眼里却满是欣喜慌张不安等复杂情绪。
　　昭华觉得小诗会那时见到的陆青蔓更像一个木偶，灵魂被抽走了，而现在的陆青蔓却显得生机勃勃。很显然，是因为这个叫阿霁的公子。
　　阿黎也认出了陆青蔓，当时徐容华跟昭华说话的时候她就在身后，还认真打量过她。可是此时昭华没吭声她也不敢乱说话。
　　“蔓蔓，既然不识，那便杀了吧。”阿霁的语气轻描淡写，那随意的样子仿若只是杀一两只阿猫阿狗。
　　昭华和阿黎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脸色煞白，虽然阿霁态度散漫，但她们却感受到了浓烈的杀意，他不是在开玩笑！
　　“不！你们敢！我家姑娘乃徐府嫡女，天子脚下，你们也敢无法无天吗！”
　　阿黎苍白着脸冲出来，拦在昭华前面。
　　“这位公子，我们无冤无仇，杀人也要给个理由吧？”昭华沉着脸，愤怒地看着阿霁。
　　“阿霁！”陆青蔓摇摇他的手，抬头面向他，焦急道：“不可以杀人！”
　　“蔓蔓，她看见了。”
　　阿霁低头视线直直撞进陆青蔓眼底，她看到他瞳孔里的脸，苍白忧虑又带着欣喜。这份欣喜却刺得她心里一痛，眼里瞬间又流下泪来。
　　“阿霁，我跟你走已是满心愧疚，我对不起太多人了，不要再让我多一份羞愧了好不好？”
　　阿霁沉默地看着她，久久不语。
　　昭华此时完全弄清楚了状况，看来是陆青蔓逃婚正要与人私奔，她跟阿黎正好撞这当口上。心里简直比吃了黄连还苦，她最近是走了什么霉运，这种事都能给她碰上。
　　陆青蔓跟阿霁都不说话，周遭顿时安静下来，当背景板的昭华跟阿黎颤抖着默默看他们对视。
　　良久，阿霁终是叹息一声，抬手抚上陆青蔓哭红的眼角，轻轻为她拭去泪痕。“罢了”，他的脸色一时却阴沉下来。
　　昭华心里稍稍一松，看来没有性命之忧了。
　　“可是蔓蔓，不杀她们，我们就危险了。”阿霁一双桃花眼射向昭华两人，那满眼的阴沉冷漠让昭华恍如泰山压顶。
　　“我们对天发誓绝不多嘴！”她立马表态，“何况我们素不相识。”
　　阿霁嘲讽呵笑一下，“她是陆府大姑娘，闺名青蔓，你确定不识？”
　　“呃？”昭华有点发懵，被这一句话打得措手不及。
　　“阿霁你？”陆青蔓惊叫一声。
　　“青蔓姑娘……自然是识得的。”昭华一脸僵硬，手指下意识地紧抓着自己的袖子。
　　“那便是了，既然认出了我们，又怎能安心放你离去呢？”阿霁依旧嘲讽道。
　　昭华深深感受到他的恶意。
　　“你到底什么意思？！”昭华惊怒道。
　　阿霁却无视昭华的质问，一脸怜惜地对陆青蔓柔声道：“蔓蔓，这一路辛苦，我舍不得你受苦，不如绑了这二人与你作侍婢如何？”
　　他伸出食指轻轻抵在她的唇上，温柔浅笑，“嘘，别拒绝。绑了或者杀了，二选一。”
　　陆青蔓眉目一凝，为难地望着他。
　　他的笑在昭华眼里简直如恶魔，遇到这种亡命之徒她别说想办法，怕都要怕死了。阿黎站在她的身前，她很明显地能看到她不停地颤抖。
　　两个姑娘只能靠在一起瑟瑟发抖。
　　“那……那徐姑娘，”陆青蔓一脸无奈又满是歉意地对昭华道：“对不住，委屈你了。”
　　阿霁一招手，身后跟着的其中两个仆从一言不发地向昭华走来。
　　两个人神色惊恐地看着来人，阿黎更是大声喊着救命。
　　穿着短打的汉子毫不怜惜地一把捂住她的嘴，阿黎只能发出“呃唔”的声音，挣扎得脖子都红了。
　　昭华僵硬着脸，另一个仆从对她倒还算客气，只是将她的手绑在背后，并未对她拉拉扯扯。
　　陆青蔓松开挽着阿霁的手，向前走了几步，满脸的愧疚，“徐姑娘请放心，等我们安全了一定放你离去的。”
　　昭华无声地看着她，被绑之后充满慌乱无措地脑子也冷静下来，此刻人为刀俎她为鱼肉，没什么好说的了。“阿黎，别怕。”她看着阿黎戚然的样子，无力地苦笑一下。
　　阿黎听到她安抚的话语，眼泪掉个不停，慢慢地不再挣扎。
　　昭华低头沉默了会，心里有了个决定。
　　一开始她还是慌张惧怕的，可是束手就擒之后，她反倒不怕了，反正她左右不过只有一条命，这世上也没有可牵挂的，可是，阿黎不一样。
　　“陆姑娘，你也知晓我主仆二人实在无辜，我愿意跟你走，忠心奉你为主，只求你放了我的婢女。”
　　陆青蔓、阿霁跟阿黎闻言俱是一愣，反应却各不相同。
　　阿黎惊叫一声姑娘，神色惊愕难以置信。陆青蔓惊诧之余脸上却是一片动容。
　　阿霁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
　　“徐姑娘是吧？你觉得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他捻起陆青蔓耳边的一缕鬓发轻捻，语气像是在谈论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
　　昭华扯了扯嘴角，“想必阿霁公子也不想一路上都不安宁吧？”
　　阿霁微挑的唇慢慢放下来，狠厉的眼神像冷刀子一样刮在昭华身上，心里难得正看了她一眼，还有点胆色。
　　陆青蔓见阿霁不语，便知晓他在考虑，忙拉起他的手轻晃，恳求之色溢于言表：“阿霁，你便答应徐姑娘吧，好不好。”
　　不知是陆青蔓的恳求让他心软还是为昭华的主仆之情动了恻隐之心，亦或是昭华的话让他有了顾虑，阿霁思虑了一会便同意了。
　　“我可以放她走，但须得出城之后。”
　　昭华不置可否。
　　“姑娘…….”阿黎哭得泪流满面，她实在没想到，姑娘竟会为她这样做。
　　“走。”
　　阿霁不再跟她们废话，让仆从扯了昭华二人匆忙而去。
　　全部人包括阿霁都没发现隐匿在后面的人，他的气息与山石相融，随风而动，饶是武功高强的阿霁，也没发现雾后面还隐藏着一个人。
　　雾气沉伏朦胧之间，那颀长的身姿如松柏般沉润安宁，眉眼间依旧是不变的温润平和。
　　只是在指尖摩挲的手指显示主人内心并不如表面平静。
　　在昭华要被带走的片刻，他刚要抬起的脚一顿，却似是思虑到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微笑，眼中闪过细碎的微光。
　　明明是清润如玉的笑容，无端端让人背后发凉。

　　还在水苑里逗小黄鸭的徐姝华想破头也不会想到昭华会被绑架，若非徐容华那惊慌惨白的神色，她都以为是两人合伙的恶作剧。
　　“容姐姐，可有派人去雾苑找过？”徐姝华边提着裙摆上岸来边冲着徐容华询问。
　　“找了找了，没找着人，连阿黎都不见了。”
　　徐容华已经忍不住哽咽了。
　　徐姝华一惊，可看着徐容华那快崩溃的样子还是得强装着镇定。
　　她伸手握住徐容华的手，安抚道：“容姐姐，你先别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容华擦了眼泪，“先前我来寻你们，丫头道你在水苑阿昭在雾苑，竹枝阁离雾苑近，我便先去寻阿昭，岂料里面一个人影都没有，我便让丫头小厮们一起找，把雾苑翻遍了都没找到她。”
　　“整个别苑可有派人找？”
　　“正找着呢。”徐容华睁着水润润的眸子望着徐姝华。
　　徐姝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说不定二姐姐只是去别处了，容姐姐哪就这么急了。”
　　徐容华一愣，“可是阿昭一向不喜热闹，除了雾苑她不太可能去别处。”
　　徐容华说的也很有道理，按着昭华的性子，能让她出趟门都不容易，更何况是她自己主动跑去玩。但其实，这是个很大的误会，昭华不出门，纯粹是不想跟她们待一起而已。
　　而此时距离昭华被绑已经过了有半个时辰了，阿霁一行人早就远离了萃岚别苑。
　　徐姝华一想也是在理，但私心里是不相信昭华会失踪的，对昭华造成的这么大动静还暗暗有些埋怨。
　　“容华。”
　　徐容华回首，却是秦延疾步走来，手里还拽着什么东西。
　　“秦延，这是……？”徐容华蹙眉，注意到了他手里拿的东西。
　　“这是在雾苑月华亭边捡的帕子，料子是上等的玉蚕丝，只是上面未绣任何东西，你们瞧瞧是否是徐家二妹妹之物。”
　　徐容华接过帕子，手指摩挲了一下，不由一怔，的确是玉蚕丝。可是徐府用玉蚕丝的料子还是去年初春的时候。
　　徐容华有些踌躇，若真是昭华的帕子，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秦延徐府二姑娘受到亏待，一个嫡女用的是经年的衣物，可今日她跟徐姝华穿的却是今年最新的款式，徐容华一时有些尴尬。
　　“怎么，有何问题？”秦延见她捏着帕子愣怔良久却不说话。
　　徐容华回过神来，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尴尬，让她脸色都僵硬了几分。
　　徐姝华没发觉她的异常，伸手拿起帕子细看，越看越熟悉。
　　“啊，想起来了！是二姐姐的帕子，先前有见过她用过。”
　　徐姝华满心疑惑，二姐姐的帕子在雾苑被捡到，偏偏又说找不到二姐姐，莫不是真的遭遇了不测？
　　徐容华敛下心绪，低声道：“确实是阿昭的。姝姝，我们回府。”
　　徐姝华心里一咯噔，不由地看向秦延。
　　秦延还算冷静，安抚道：“如此，你们先回府禀明徐大人，我亦在此寻找，莫要延误了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