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好人》遥亿叁

57、怀璧

　　郝大仁有些吃惊地看着素娘，认识素娘这么久，她还从未与自己讲过这些话，也从未这样讲过话，顶多也就是劝劝自己不要老待在家里，要多出去找些活干，不要让阿奶那么累。

　　便是自己做买卖以来，素娘说得最多的也是一定要诚信经营的话，今日说得却与以往不大相同。

　　但素娘的话，听来却似是没有什么错的，素娘平素便很有见识，自己之前刚开始与山匪们一道合作做买卖卖布之时，便是自家阿奶也偶尔会嘀咕上几句，素娘却没有反对，只是要自己小心行事。

　　素娘今日说的话必有其用意。

　　素娘看着郝大仁，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说：“你如今已在宁仙镇开起了个小铺子，难不成就没想过以后么？”

　　素娘抬眼望了望天边，说，“若是如今是太平之年，你这样守着个小铺子，自然是不算镇错，可是如今外头的情形，我便是一直等在丰裕城的，都知晓一些，多的是人家过不下去。你只有那么一个小铺子，若真有什么事，你觉得你能守得住么？先说天灾，今日这场地动若是来真的，怕是你之前那些心血都要泡汤了，山上的骆家兄弟们，山下的秦家，你将要如何交待呢？”

　　郝大仁被她这一说，也是惊得出了一身汗，磕磕巴巴地说：“骆大哥他们是讲义气的，有个天灾人祸的，应该也不会太与我计较。至于秦家，他们也不差那几个银子。”

　　这话说得声音越来越低，连郝大仁自己都有些不太相信自己说的话了。

　　素娘站直了些，有些冷漠地说：“这世上人，向来都爱锦上添花，可雪中送炭的，我却没见过几个。刘家占了你家房子，若是不有如意楼的陈锦在，你恐怕早就无家可归了，在那之前，可有人帮过你了？你那布庄，之前若不是有秦家的势在那里，你以为能开得那样顺利么？”

　　郝大仁只觉得脸上烧得慌，可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素娘，这是事实。

　　家中的房子被刘义河强占，自己还被栽了个污名，若不是有陈锦叔，凭自己一个穷小子，谁会搭理呢？

　　也正是因为有陈锦叔帮忙，自家才拿回了房子，还有了机会与骆大哥他们合伙做买卖，又进一步得了秦家的势，得以在宁仙镇上开了布庄。

　　到得今日，自己确实是要感谢许多人的。自己也实在是像被人在后头推着一样往前走，可真正靠自己想的，确实没有多少。

　　真正由自己想出来的，只有两件事，一件便是与刘义河一道去外头贩布，结果上了当，这件不提也罢。

　　另一件事，便是到各处收粗布来卖，这个倒是开了个好头，才与骆大哥他们合作至今。

　　自己这一段时日以来，确实也只是按部就班地开铺子守铺子，就连关注米行的事，也是秦枫先提出来的，可以说，自己从未想过这铺子的以后。

　　郝大仁此时觉得很是丢脸，但想来想去，却又有几分不太服气：“这世道并不太好，能有这样一个小铺子已算不错，能吃饱穿暖，还不够么？”

　　没想到素娘听了却出了神，怔怔地看着不远的深山，半晌才回过神来说：“你说得也不错，能吃饱穿暖，已很不错。”

　　郝大仁觉着素娘并不是真心说这些话，可是她此刻的话又像是把先前说的全都收了回去，郝大仁见她不言，便试着开口问她：“素娘，你真心觉着我应把铺子开到山外么？”

　　素娘垂下头，敛眉说道：“这都看你自己，只是，多知晓一些外头的事，没有坏处。这丰裕城里，外头都在传地底下有金子，这段时日，接二连三地都有人来打主意，而咱们却对此却什么都做不了，你觉着，凭你自己一个小小布庄的老板，能保住这丰裕城么？再者说，这场地动，谁也不知会不会再来，能搬到别处去，总比栽在地动里要好。”

　　素娘这前头的话，郝大仁都能慢慢再想，可后头提到的地动，确实也说中了他的心事，虽说这几日，大宁山这一带都没有什么动静，但老天爷若要发威，谁能拦得住？还是远远地离了要好。

　　只是故土难离，不光是对这里的感情，钱财也是很重要的。

　　郝大仁略略估算了一下，自己那个小铺子，除开骆家兄弟他们和秦家，自己能够动用的，可远远不够自己与阿奶到外头安身立命。

　　郝大仁本是有些膨胀的心，此时便有些挫败。

　　郝大仁自己想出了神，素娘见他这副模样，笑着摇摇头，说：“说不定我只是杞人忧天而已，而那秦家，目前也是能当做靠山来靠上一靠的。只是，早做打算没有坏处。大仁，你的眼光，不应只拘在这一座山里，更应该看看外头的事，就像你的陈锦叔，你不想与他一样么？”

　　郝大仁带着素娘的话，告别了阿奶，回到了宁仙镇。

　　铺子里果然没有大的损失，他刚一回去，便听到消息，说是程里长召集了镇上的人，说是要选一日来祭一祭山神，以谢山神爷的保佑。

　　各家铺子无有不应的，纷纷出钱出力。

　　郝大仁回来，正好就可去程里长那里交钱了。

　　风先生还在这里没有走，只是与之前不同，他并没有住在客店里，而是住到了程里长家中，看起来程里长对他也极为亲热。

　　郝大仁先是不解，后来一想，当时地动之时，程里长正是与风先生站在一处，恐怕跑出来时，还得亏了风先生的帮忙。

　　这样也算是有恩于他了，怪不得程里长原不太待见风先生的，如今又有不同。

　　风先生每日里都要去镇外几个时辰，郝大仁来时，看到风先生朝外走，便是要出去了。

　　郝大仁对于风先生，始终有些疑虑，此时见他不在，便有心想提醒提醒程里长，这位风先生的身份可不一般呐。

　　可是真见了程里长，郝大仁又不知道要怎么说。

　　正犹豫着，程里长一把将他拉到里头去，待小伙计送了茶出去后，便低声与郝大仁说：“大仁啊，你们丰裕城如今可是大大地出名啦！”

　　郝大仁没想到程里长会说这个，丰裕城好长时间里，名声一点不响，如今人家提起来，都是说与宁仙镇一块说的，这是怎么出名的？

　　郝大仁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想起许多人提起的金矿，难道是因这所谓的金矿而出名的？

　　程里长咳了一声，说：“如今外头啊，都在传你们那地底下有金子呐！”

　　金矿，又是金矿！

　　郝大仁心里一紧，这话，他确实已听了不少人提起，但此时程里长说的，似是又有些不一样。

　　郝大仁便也不太隐瞒，微皱着眉说：“实不相瞒，确实有些人来我们那儿打听了，可是我从小长在那里，可从来没听说过这话。”

　　他看向程里长，“您老既来问我，莫不是您并不相信这话？”

　　程里长露出一抹笑，说：“我一向住在宁仙镇，与你们丰裕城做邻居做了这么久，你们那里若是真有金子，我们会不知么？这话啊，也就唬唬外头的人，哪里骗得过我们。”

　　说到这里，程里长满是褶子的脸上又严肃了几分，说：“可是这事，咱们知道，外头的人并不知道。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人家若真认定了你们那里有金子，怕是这事不好善了。”

　　程里长拿手指在小桌了划了个风字，指头在桌上点了点，说：“这一位，想必你已知晓，来自马王爷的义军。”

　　郝大仁看着那张桌子，出了一回神，便点点头。

　　程里长又朝外头指了指，“秦家离这里不远，你觉着他们会不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