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好人》遥亿叁

56、善人

　　郝大仁声音很轻，但素娘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她好久都没有回应，就在郝大仁以为她此刻不会再开口时，素娘突然轻声说道：“嗯，我没事。”

　　郝大仁朝素娘仔细看去，想看看她此时的表情如何，只是素娘却侧过脸，手上忙个不停，面上表情如何，郝大仁已看不到了。

　　郝大仁心里有些莫名地激动，似乎这种温情的时刻从来不存在于自己与素娘之间，素娘与自己说话，从来都会将话题慢慢引到阿桃身上去的，如今阿桃不在这里了，素娘这样的改变，应该是个好的改变吧。

　　因着这场地动，宁仙镇那里也连着好几日都比以往安静了，更别提丰裕城了。

　　谁都不知道，这样突如其来的地动还会不会再次发生。

　　何况这场地动实在在过轻微，虽然没造成什么大损失，但恰恰是因此，大家便都怀疑后续还会有些会什么。

　　大家心里头急得都睡不好觉，郝大仁也心急，他甚至在想，想与阿奶搬家离开这里，离这大宁山远远的，这里便再是地动地多么厉害，也伤不到他们。

　　可是看到阿奶与街坊们一道做饭烧水，即使是住在这样简陋的棚子里，阿奶还是乐呵呵的，搬家的话他就说不出口。

　　郝大仁这几日便急得嘴上燎泡都起了几个，郝老太还说呢：“这秋天太燥，火气发出来了也好。”

　　倒是秦枫一点都不太急，住在棚子里，也不觉得苦，吃不到郝老太的拿手菜，也没抱怨一声。

　　郝大仁原以为秦枫在地动的第二日便要回去的，没想到秦枫竟只是要人回去报了个平安，便没有下文了。

　　“我都说了，这是大宁山的山神在保佑咱们，咱们这里必是无事的。”秦枫一挑眉，直接说道。

　　这种山神不山神的话，便是郝老太她们这样的老妇天天挂在嘴边上，但这段时日，心里也是不一定信得准的。

　　秦枫却是天天这样念，还以这个名头继续住在丰裕城里。

　　秦枫手里握着一把炒豆子，这是郝老太特地找给他的。

　　秦枫身边只留了两个人，剩下的便与丰裕城里原其他人一道，修缮房舍，整理物什。

　　此次他可是大大地发了善心，丰裕城里很多人家都过得不太好，勉强活口而已，哪有多余的钱来修房子呢，以至于只要有一点点动静，人还没觉出什么来呢，那房子的瓦啊梁啊什么的就先有了动静。

　　秦枫大方得很，不光派人帮忙收拾，钱也是他来出。

　　这一时间，在这丰裕城里，人人都夸赞秦枫，人人都知道这里有个十分俊俏的富贵公子哥，还十分心善。

　　穷人家都是十分朴实的，谁对他好，谁便是好人，谁便是大善人。

　　至于他以前做过什么，以后将会做什么，谁在意呢？

　　白日里大家收拾屋子时，秦枫也爱去凑个热闹，可他那样的人，哪里像是能做活的，便是他想搭把手，也是立时便有人接了过去。

　　秦枫便每日里只拿着炒豆子，跟着人挨家挨户地跑着看着，事情却是不需他来做的。

　　秦枫似是对这丰裕城里的老房子格外感兴趣，进每家的宅院，必要亲自去里头转上几圈方才出来。

　　郝老太笑眯眯地说：“想当初啊，咱们老郝家的房子可多了，这半条街都是咱老郝家的。只是这山神爷不乐意，咱们丰裕城便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在场的诸位老街坊们，谁家不是曾经好过过呢？

　　但那都是几辈子的旧事了，如今也只有郝老太这般年纪大的人才会提，年轻如郝大仁却是不太好意思说的。

　　家里日子越过越糟，哪里有脸面提祖上的风光呢？

　　秦枫不是头一回听郝老太提这里的旧事，每一回他都听得津津有味。

　　大家都说几日年前，便是山神爷将大宁山劈了一角，才有了如今的宁仙镇，才使得丰裕城逐渐衰落，自然话里话外，还是有些将丰裕城如今的惨淡怨怪在大宁山这山神爷身上的。

　　只是那可是山神，谁又真管怪到他老人家身？

　　秦枫也笑嘻嘻地接口道：“我看这山神爷还是很好的，至少大家伙儿如今都是平安无事啊！”

　　秦枫如今人缘地位都与以往不同，他开口了，后头自有人来捧着他。

　　“山神爷自然是有灵的，但秦小郎君这般善心，也是真菩萨啊！”

　　街坊们的夸赞都说得十分直白，郝大仁听着都有些不太好意思，秦枫却很爱听。

　　郝大仁见秦枫又听入了迷，赶紧扯个由头到别处去了。

　　郝老太与郝大仁说了好几次，叫他别老待在丰裕城，还是宁仙镇的铺子要紧，要他快些回宁仙镇去。

　　那样一阵摇晃，想必铺子里也有不少损失才是，他作为东家，怎么能不去看着呢？

　　便是那里有几个伙计在，到底那是自家的买卖啊！

　　可是在郝大仁的心里，铺子什么的，哪里有自家阿奶重要呢？

　　这样的地动刚过，谁知道还会不会再来，郝大仁又不是离得十万八千里，此时就在丰裕城，哪里能让阿奶孤身一人面对可怕的地动呢？

　　更何况，这里还有素娘……

　　素娘的春风小店里，房子依然完好，当初她买下这里时，房舍便重新整过，外头看不起眼，此时地动刚过，便是格外不同。

　　她家里除了一些器具物什东倒西歪，其他的倒真没什么坏的。

　　不过小院里还是一片狼藉，此时素娘便在里头忙着收拾，郝大仁便过来给她帮忙。

　　两人一前一后地收拾着，都没开口说话，待院子里渐渐规整，郝大仁还没想好要说些什么。

　　以往自己总能找些话来说，可是此时院子外头都是些街坊，这里众目睽睽之下，郝大仁竟不晓得要如何说话了。

　　素娘拿水洗了手，用手巾擦干了手，望着不远处的深山，叹口气说：“也不知这地动，会闹个什么样子。”

　　既是说到别的，郝大仁还是能接下去的：“这已过了几日，想来不会再有地动了。”

　　素娘摇摇头，说：“这里地动这般轻微，想必中心并不在这里，而那中心会是如何惨样，只怕是想象不出来。”

　　这地动中心的事，郝大仁倒没有想过，若如素娘所说，还有个什么地动中心的话，想到他铺子里那个幼时曾亲身经历过地动的小伙计的话，郝大仁也只有说：“怕是如地狱一般了。”这一时两人又沉默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素娘才说：“该问问山外头的人。咱们这里消息闭塞，很多事都不知情，你若是在宁仙镇，许是能打听出来。若能知晓是何处地动得厉害的，咱们能帮上忙的也要尽力帮上一帮。”

　　郝大仁听了，恨不得立时便回到宁仙镇去问上一问。

　　素娘又说：“你如今做起买卖，也不要老拘在宁仙镇一处，这里虽是南来北往的必经之路，但若是总坐等人家上门，只怕会太过于被动，倒不如主动一些，多与山外来往，也能多得些消息。”

　　郝大仁一时想到秦家的军营，一时又想到风先生要开的米行，这些本与他很远的事，但换个角度想，却与他也多有些关系。

　　秦家有军营镇在附近，方能让此处不受流民乱军侵扰。

　　而风先生口口声声要开米行，又与秦枫先前的信上所说一样，这似乎也是个好机会。

　　郝大仁便说：“你说得很是，只是我如今人手也不足，在宁仙镇上守得那个小铺子倒是可以，若想着再派人出去，只怕有些难。”

　　素娘看他一眼，说：“你手上没人，难不成别人也没人么？”

　　郝大仁先是一愣，心思一转，便知素娘说的是秦枫了。

　　素娘轻声说：“那位秦家公子巴巴地来这里，也不知是为了何事。一般人碰上了地动，谁还不是赶紧躲开了，哪会像他一样，还守在这里呢？他家又不在此处。”

　　素娘又低了些声音，说，“我总是将人想得很坏，他是你的朋友，你不要怪我心窄。”

　　郝大仁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是说秦枫他此来别有目的？”

　　这话说完，他自己也默然片刻。

　　秦枫此次来丰裕城，本来便是事有蹊跷，只是郝大仁想着与自己无关，便不去想他。

　　此时素娘既然明言，郝大仁再去深想，秦枫此次前来，说的话做的事，是真的有些古怪。

　　素娘又说：“很多事情，知道得太多没有好处。只是若是这些事情，可能会牵涉自身，还是知己知彼才好。”

　　“他既然有事要用上你，你便用用他的人，又有何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