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红尘》电灯胆

7、第六章

　　时间悄悄的溜走，一转眼文锦到北平上学也有四个月时间了。托陆言成的福，昨天小考文锦外文居然得了60分。罗灵外文也只才考了75分，她说她外文一般，这是正常水平。说罢还叹口气道是天分使然，不过她科学类学科都考的不错，她的志向以后是要当医生的。
　　这几月，陆言成倒不是天天回来，除了最开始的一个月辅导文锦外文入了门之后，现在大约一周回来两三次。放了学，文锦带着成绩单想着回去给他看，但又不确定他今天回不回来。
　　陆言成今天原计划是要回家的，前两天回去听说文锦学校考试，想着今天应该能拿着成绩单了。但是临走碰巧遇见一群同级的年轻军官要去百乐汇庆生，便硬拖着他一起去了。
　　百乐汇是北平的一家大型的西式歌舞厅，白玫瑰就在那里跳舞的。说起他和白玫瑰的认识，其实颇具狗血色彩。彼时他才二十出头，还是军营里一个低等级的士官，白玫瑰也不叫白玫瑰，叫白英，是个贫苦人家的女儿，家里弟弟妹妹一大堆，父亲是个又抽大烟的。一日烟瘾发了又没钱，竟然要把大女儿白英卖进窑子里换烟钱。陆言成遇见时只见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在街上拖拉一个女孩儿。实时世道艰难，这样的事实在不在少数。本不想管这样的闲事，哪知那女孩儿竟然挣脱了他们的纠缠朝他的方向跑来，躲在他身后死死的拽住他的衣袖，想是见他穿了一声军装，可惜没看清他等级实在不高。那群人立刻追了上来，领头的是个络腮胡大汉，一个中年男人畏畏缩缩的跟在旁边。
　　那络腮胡到陆言成面前打量了他一下道：“当兵的，你别多管闲事，她爹已经把他卖给我们了，钱都给了的。”
　　中年男人在旁边点头哈腰的赔小心，一转眼对陆言成身后的女孩子又是凶神恶煞道：“跑什么跑，还不快过来，小心老子打断你的腿。”说着就作势过来捉她。
　　陆言成一瞪眼，他又瑟缩着退了回去，一看就是个色厉内荏的怂货。这才打量了一下身后的女孩子，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倒是漂亮，只是刚刚一翻纠缠已经披头散发，灰头土脸的了。
　　那女孩见他看自己，扑通一声跪下了不停的磕头咚咚作响，边磕边道：“先生，求求你救救我吧，求求你救救我吧。”
　　陆言成拉她起来，她不起来，还要磕头。只得道：“起来，我帮你可以，只是你将来是要还我的。”说完，手上一使劲将她拉了起来。转身对络腮胡道：“这个事情怎么说？”
　　络腮胡显然也是听见他刚刚的话了，不屑道：“看来你小子是管定这个事了，想英雄救美呀。好说好说，拿钱来。”
　　“多少。”
　　“二百大洋。”
　　“好。”
　　就这样，陆言成帮白英赎了身。那二百大洋还是当初陆家说送他出国留洋的时候给的，阴差阳错一直留了这些年。现在用出去了倒也轻松。只是白英变成了无家可归，回原来的家不过是再被卖一遍而已。陆言成用手里剩下的钱买了个小院子让她暂时容身，自己回了军营。十天半个月去看她一次。
　　白英本以为他买下自己，做不了正妻也会留作外室的，便心安理得的住在陆言成买的小院子里。哪知陆言成十天半月才来一次，也不过看看她给他留点钱就走，分明是没把她当回事。白英当时就懵了，跟着一个男人如果不能有个身份名正言顺的在他身边，自己早晚会像之前一样被卖给别人的。她在市井之间长大见多了这种做买卖老婆的事了，虽然看着陆言成不像那样的人，可谁又说的清楚呢？
　　白英想着一定要找机会让他要了自己，只要有了肌肤之亲他就没那么容易甩掉自己了。机会很快就来了。
　　陆言成在一次暗杀行动中替他的长官挡了颗子弹受伤了。手术后被被送到小院来修养。
　　白英看着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陆言成担心的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暗暗的告诉自己这是个机会，一定要抓好了。
　　自此，陆言成在家养病的日子，白英照顾的倒也尽心尽力，只是随着陆言成慢慢的好起来，他感觉到了不对劲。白英这姑娘看似心思单纯，实则是个会计较的人。这也和她的生长环境有关，从小就要从小生计发愁，穷人家的孩子难免会想的多一点，陆言成心里清楚面上却没说什么。直到这次他受伤有些事却不得不给白英说清楚了。
　　陆言成觉得自己当时一时冲动救了白英，一方面是骑虎难下，毕竟都求到自己面前来了。另一方面也是想到一个弱女子是在可怜。但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把她当成自己的情人或者外室什么的，毕竟他一直记着自己是从小定了亲的人。但现在看来白英可能不是这么想的。
　　就这样在陆言成慢慢好起来之后的一天，他把白英叫到一起打算开诚布公的和她谈一谈。
　　“我看你也在这儿住了这么久了，对以后有什么想法吗？”陆言成先开口道。
　　白英听他这样说不禁紧张起来：“陆先生，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你放心我不会白花你钱的，明天我就出去找事情做.......”
　　陆言成摆摆手，打断她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要是想上学读书的话，我可以送你去学校。但是，一个女孩子还是要有一点安身立命的资本的。”想了想接着道：“你看，我这儿打起仗来可顾不上你了。”
　　“陆先生，我...我不想去上学，我...我就想一直...一直跟在你身边。”白英鼓足勇气道。
　　“白小姐，想必你误会我了，我陆某人自诩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还没有卑劣到救了你就要你以身相许的程度吧？”他皱了皱眉无奈道：“况且，我老家已经订了亲事的，你跟着我实在不是良配。”
　　白英还想说什么，又听见陆言成道：“这样吧，我已经帮你联系了一个女子中学是寄宿制，你要是愿意就还是去上学吧。”
　　“陆言成，我不想去上学，上学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做的事，我就想在你身边照顾你，你二百大洋从我爹手里买了我，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就是给你当小老婆，我也愿意。”白英一口气说完，望着陆言成看他反应。她不相信陆言成对她一点意思也没有，这半个多月可是自己衣不解带的照顾他，其实从心里已经喜欢上了这个男人了。
　　陆言成听她这样说，确实愣了一下。白英这个小姑娘说到底也才十七岁而已，但却敢爱敢恨能这么明确的表达自己心意确实难得，但是她注定要失望了。
　　“白英，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初救你的时候说过，你以后是要还我的？”
　　白英愣住了，他当时确实说过自己却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看了他说的是真的。陆言成对自己确实没有其他意思，想到自己刚刚还厚颜无耻的嚷嚷着要给人当小老婆，脸上不禁臊的通红，眼里渐渐蓄起来水光。
　　陆言成见自己把人小姑娘逼成这幅模样也于心不忍，只得道：“我现在说这些并不是要赶你走或者要你还钱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想清楚以后该怎么办。”说完就起身走了。
　　他这次护卫有功，被上级嘉奖提升，自己的军事方面的才能慢慢显露出来了。加上遇到了赏识自己的伯乐，所以这次和白英谈过之后，他就变得忙碌了起来。等到半个月后再回小院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只留下一张署名白英的欠条。
　　当时陆言成已经升了职，有自己可以调配的部下，他也派人出去找过，想着白英一个女孩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还曾偷偷的去她原来的家看过，看她会不会回家了。去了发现她根本没有回去，倒是她那烟鬼父亲已经又卖了一个女儿换烟钱了。这种事实在是太多了，陆言成即使想管也管不过来，只是后来再也没有关注过这家人的消息了。
　　直到后来两年过去了，北平开了一家西式的歌舞厅，彼时已经是中尉的陆言成也结识了罗江等一批军队里的世家子弟了。开业那天，陆言成和他们一起去了百乐汇。
　　人头攒动，衣香鬓影，其中不乏上流名士。门口挂了一幅巨型海报，上面印了一个手持白玫瑰的女子的侧面，旁边三个花体大字——白玫瑰。
　　陆言成一眼就看出海报上了女子是白英，当时不告而别消失了两年之久的白英。还没等他开口问，同行的人已经打听回来了说这是百乐汇的台柱子——白玫瑰小姐，据说唱着一口好歌，舞也跳得特别好。才从上海过来的，还拍过电影呢。
　　陆言成不知道白英消失的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变成了现在的白玫瑰小姐，又是怎么跑到上海去了的。他望着海报上的女子的侧面，忽然觉得像白英又不像白英了。
　　一行人进了会所里面，找到位置坐了下来。同行的有个是军需处长的公子，姓谭。谭公子说前面的都不是重点，他主要是来看白玫瑰的，其他人都不约而同的笑了。
　　除了刚开始的歌舞表演其他确实没什么看头，不过新奇而已。随着客人们的兴奋劲头过去，主持人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开始隆重的介绍了今晚的主角，白玫瑰小姐登场。这无疑将气氛又重新推到了高潮。
　　灯光暗了下来，一道曼妙的身影缓缓从后台走出来。在场男士无不欢呼，其中属谭公子喊的最响，引得旁边那桌的人频频侧目。白玫瑰果然名不虚传，有一把黄英般的好嗓子，一曲下来掌声不断。
　　就在一曲终了，客人们纷纷喊着“安可”“安可”的时候，主持人又宣布，现场出售白玫瑰，五个大洋一朵，在场的客人谁买玫瑰的最多，谁就有机会拥有和白玫瑰小姐跳第一支舞的机会。虽然大家都清楚这不过是百乐汇营销的方式，但这是白玫瑰在北平跳的第一支舞，谁要是得到了这个机会，可是会大大的出风头了。随着叫卖开始，在场的男士纷纷解囊，五朵，十朵，二十朵不等。就连陆言成也被硬逼着买了一朵。等主持人最后宣布的时候，才发现买的最多的竟然是谭公子，整整买了一百朵。五百个大洋呀，陆言成转着手里那一只玫瑰花的花茎，想起自己当年在街上救了白英也不过花了二百大洋，现在只不过是一支舞的价格而已。
　　在主持人宣布之后，灯光很快转到了他们这一桌，主角当然非谭公子莫属了。他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取下头上的黑色礼帽放到胸前，做了西式的鞠躬，就乐颠颠的跑去和白玫瑰跳舞去了。
　　罗江和谭公子算世交、发小，见他如此大手笔的就为了跳一支舞，就差尾巴要翘上天的得意样子，遂幸灾乐祸的和陆言成道：“你看吧，这小子现在得意，晚上回去少不了要挨一顿爆锤的。”
　　陆言成想到谭处长那张刻板严肃的脸，还有素有铁公鸡之名的名声也不禁暗暗发笑。
　　音乐响起，舞池中的人两两相拥。陆言成看了两眼就不再看了，转身和罗江喝起酒来。罗江也不喜欢跳舞，故也对此兴趣不大，最多看个热闹而已。
　　话说陆言成和罗江的相识，还是源于那次事故，陆言成帮着挡了子弹的人正是罗江的父亲。因为这层缘故罗江很是感谢他，后来随着渐渐熟了之后才真的被他这个人所折服，开始真正把他当成朋友看了。在罗江看来陆言成此人简直是个妙人，在部队他是有勇有谋的父亲的得力干将，在外面的时候和他们这些世家子弟一起也不卑不亢，一样的从容自得。那些刚开始还会轻视他的人，慢慢的也对他正色了起来，罗江觉得这就是所谓的人格魅力吧。
　　音乐渐歇，舞池里的人慢慢散开。只见谭公子牵着佳人的手款款向他们走来。有人笑骂道：“这小子艳福不浅呀，竟然把人带过来了。”
　　白英或者说白玫瑰看着那个人的侧脸，在朦胧的灯光和香烟的烟雾缭绕中看起来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两年没见了，陆言成还记得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