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锦书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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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大军在半途中碰到过一支异国商队，兮芸不放心，带人亲自检查商队后，才让其放行，而大军便继续前行。
日夜兼程，七日后大军终于在被胡羌攻占的城池——连城百里外扎营。
白天兮宸扮作小卒混杂在军队中，入夜便偷偷潜到兮芸军帐商量行军对策。
连城一带地势很奇，多为高山峡谷，易守难攻。然而此次行军已动用战车千辆军队十万，若采用久攻战术，是必败无疑。可如此险峻的地形，要在短时间内攻下又岂是易事。
兮芸的军帐内，烛火明灭不定。兮宸盯着地图，单手撑着下颔，眼里带着几分探究道：“胡羌尚未统一北方，不休养生息竟然主动进攻，半月内连夺两城……”顿了顿，继续说，“兮芸，你是否觉得，他们有些操之过急？”
兮芸一愣，静下心了一想，道：“不错，胡羌刚刚吃下一些小国，但北方还有以突邑为首的几个部落，若他们此时进攻，岂非要应付两边？”
兮宸沉吟片刻，再次抬头时，眼眸雪亮。
第二日，兮芸依兮宸所言，派出探子一面打听连城情况，一面潜入胡羌打探情况。三日后，探子飞鸽传书言：胡羌部分地区大旱，粮草紧缺。
看罢，兮芸忙求见盛皇，如是说——胡羌尚未统一北方，不休养生息竟然主动进攻，半月内连夺两城……兮芸以为他们似乎有些操之过急，于是命探子前去刺探。
说罢，递上探子传回来的纸条。
良久，只听见上方一个清亮沉稳的声音：“整顿军队，再等一日静观其变。”座下的她低着头，却感觉到他投来的赞许的目光，心底不禁笑意荡漾。
果然，第二日胡羌那边便有了动静。
胡羌派使者前来说，为了不祸及百姓伤亡两军，决定和亲求和。
盛皇坐在上首俯瞰使者，心底迸出一声森冷的笑声，然后平静地说：“回去告诉你们的王，说朕允了，将派我朝公主前去和亲。”
使者听言，却说：“我国王子樽尚未娶妃，但王子已钦定和亲人选。”
“哦？”
“正是，王子指定要娶嘉朝司军兮芸——”
砰！
使者话毕，兮芸便浑身一震，手中的剑砰然落地。她看向盛皇，想从他眼里扑捉到拒意，可她没有看清他眼底的神色，只听到一句——“好。”
使者一走，盛皇便屏退其他人，独独留下兮芸。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他们后方空虚，即使不和亲也可以……”她话犹未了，盛皇便说：“你放心，和亲队伍自会与嘉朝大军里应外合，一举挫败胡羌首都。群龙无首，不日在北方便可竖起嘉朝军旗。”
兮芸睁大双眼，泪水一点一点蔓上眼眸：“难道我只是你的一枚棋子？”
“兮芸，一直以来你随朕出生入死，朕自然对你重用，此次前去和亲，你是身负重任，怎可说是一枚棋子？况且朕那日早已对你说过，君是君臣是臣，何谈儿女情长？”盛皇看着她，平静、威严。终于，她心底绝望，缓缓道：“臣……领旨。”
•陆•
入夜，晚风轻拂。
兮宸只着一件中衣，披散着青丝，坐在桌前凝视着地图，心无旁骛。
忽然帐帘一掀，兮宸听到动静，以为是兮芸回来，便头也不抬道：“方才你与我说要在胡羌首都城池内偷袭他们，我想到……”说着抬起头，然而看清来人，话便哽在喉口说不出来了。
“莫师兄？”
只见莫琛站在帐口，身后的士兵一动不动，分明被人点了穴。
莫琛步步逼近：“原来你在这里。难道一直是你在做她的谋士？你知否她分明在利用你？兮宸……你……”
兮宸被逼得步步后退，却无言以对。
待被逼得无路可退，便稳神，一字一顿坚定地说：“帮她，乃我自己决定，功成身退，我便会再回青云山。”此刻，她已然不是月前那个淡泊憔悴的女子，她眼中的坚定，令她全身光彩焕发。这样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可这光芒，却为何被他人掩在身后？
两人对视良久，亦沉默良久。
终于，莫琛让步，他说：“我在青云山等你。”
兮宸看着他如来时一般无声离去，一时间，竟思绪紊乱。
三日后，胡羌退还城池，嘉朝大军班师回朝，但盛皇却以五万兵马回朝为掩护，派另外五万兵马暗中驻守连城一带。
半月后，黄道吉日。
兮芸被封为芸绵郡主，这日她一身红色嫁衣，所有嫁妆仪式皆按公主品级而设。
和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远去，盛皇站在皇城颠端，视线落在艳红喜轿旁的羸弱身影上。半月来他每次去凌芸阁，只是不动声色地看一眼，观察片刻，却不曾如今日这般，将自己的目光，稳稳地落在她身上。
当和亲队伍抵达胡羌首都时，胡羌百官接迎，王子樽也站在首列。
队伍交接，兮芸走出喜轿，抬眸，却见那王子樽便是当日那异国商队中的一人！难怪，难怪王子樽竟然会指名和亲！
一旁的兮宸感觉到兮芸的惊愕，便顺着她的目光一看，也是微愣，但却不动声色地掩饰起来。
随即，胡羌的王便迎和亲队伍入宫，决议在一月后举行婚礼。
暂时安置兮芸的宫殿内，兮宸伸手拦住了兮芸。
兮芸袖里暗藏匕首，她本想凭借自己娴熟的武艺夜刺胡羌王，却不想被兮宸拦下，那只手臂近在咫尺，纤细，却有着无形的压迫力。
“这是你最失策的一次打算。”兮宸说，“去行刺，或许不能全身而退，与其这样，还不如去取一样东西。”
“是什么？”兮芸直视着她，看见她眼底布满不信，朱唇微启：“奏折。”
胡羌干旱，必然会有奏折上报。而兮宸要的，就是这个。
于是兮芸潜入胡羌王的御书房，轻而易举地拿来与旱灾有关的奏折，见奏折拿到，兮芸执意要去王的寝宫刺探情况。她很执着，这一次兮宸并未拦得住她，见兮芸夺门而去，兮宸也迅速追上去，然而追上时，她们却被巡逻的侍卫发现了。
看着众多火把纷纷朝她们这里聚来，兮芸拉着兮宸闪到一座假山后。
侍卫越来越多，一直躲在假山后必定会被搜到。然而此时，一个蒙面身影从一旁闪出，那人身手敏捷，一路避闪着引开侍卫，她们才得以脱险。
兮芸百思不得其解那人究竟是谁。
然而兮宸凝眸看着远方，她自然知道，他是谁。
•柒•
拿到奏折后，接下来的计划便很顺利。
威胁。尽管只是暂时。
此时议事殿内，只有兮宸、兮芸已经胡羌王及王子樽。
兮宸拿着奏折，直视胡羌王道：“以贵国目前的实力实在难与敝国长久抗衡，敝国天君已经承诺，只要贵国归属吾国，吾国必会派军队支援贵国一统北方，一来你我二国免动干戈，二来贵国也可统一北方，互利双方，何乐而不为？”
良久，胡羌王才答道：“很好啊——”话语底，压抑着怒火，不得发作。
“那么大王便是同意了。”兮宸微微一笑。
兮芸站在兮宸身旁，她看到兮宸展颜的一刹那，仿佛有万道光芒从兮宸体内迸发。兮芸想，难道这就是命，这就是……无法扭转的宿命么？
胡羌王自以为被威胁而暂时用以权宜之计点头同意，然而第二日，嘉朝边疆莫名多出五万兵马，与边疆驻守大军一起进攻胡羌。猝不及防，胡羌边口被蓦地打破。
而与此同时，五千和亲队伍也在胡羌首都内发起进攻，首都皇城内有禁军，自然可以镇压，但是不料首都内的百姓里也混入嘉朝细作，届时大肆放火扰民，禁军顾此失彼，首都内顿时一片混乱。
兮宸站在城头，俯瞰城内，缓缓对身侧的兮芸道：“自以为所处之境已是绝境，而疏于戒备，纵然今日没有我们，他日也必定亡国。何况，向来都是兵不厌诈。”兮芸一愣，恍惚中，她想起她拜师那日师父对她说的话：莫道自在高处，一心向天，终会折翼。
一心向天，终会折翼……
她看着慌乱的首都城内，抿嘴默然。
忽然远方旗鼓呐喊如闷雷般滚滚而来，红黄相见的战旗上，赫然写着“嘉”字。
“来了。”兮宸道。两人相视一眼，不禁莞尔。
首当其冲的战车上，盛皇身披甲胄头戴兜鍪，长剑挥洒，一路浴血而来。血铺洒在北方干燥的土地上，迤逦着绽出一朵朵殷红。
兵临城下。
嘉朝大军杀破重围。
兮芸看向盛皇，她记得他说过，不日在北方便可竖起嘉朝军旗。如今，他真的做到了。
盛皇的目光也向她这边投来，一刹那的惊喜，却被失望掩埋。兮芸顺着盛皇的目光，才发觉他一直注视着身侧的兮宸，那个此刻同盛皇一样，光芒万丈的女子。
兮宸向天微笑，一扬手，举起同样写着“嘉”字的战旗。
城上城下，城里城外，竖起一模一样的战旗。
•捌•
回朝的路上，兮宸又开始咳嗽。兮芸知道她在去胡羌的路上也总是咳嗽，有时轻咳，有时剧咳，甚少几次咳出过血。兮宸说这是旧病，复发而已。
盛皇派来所有军医为她诊治，他闻军医言应该是早年落下的病根，但到底是何病，却不得而知。兮宸黯然，师父的忘尘草，怎会轻易让他人得知？
南斗老翁生前言：平定乾坤，方可揭开锦书笺。
他说锦书笺的里层，写着一件大事。
于是回朝后，兮宸奉上锦书笺，当着文武百官，由盛皇亲自揭开。那个谜底，充满未知，所谓大事，究竟何事？
然而当圣皇将锦书笺揭开，便蓦地愣住了。刹那失神，眼底仿佛有什么在慢慢碎裂。
宦官接过锦书笺，当众宣读：“锦书笺所言：定乾坤，将为后！”
定乾坤，将为后！
盛皇默默地看着兮宸。兮宸与兮芸并肩而立，众以为他在看兮芸，但兮芸知道，他并不是在看她。他所凝视的，从来不是她。从前不是，如今也不是。
双月后，帝后完婚，普天同庆。
兮芸看着铜镜中一身凤冠霞披的自己，周围的喜庆喧嚣仿佛一下子离她很远。
题名锦书笺前日，她将浸过无色无味剧毒的茶盖，盖在师父经常饮茶的茶壶上。翌日，当师父蹙眉倒在书案前时，她颤抖着走到书案前，落笔兮芸。
那字，她是一年来暗地里仿着师父笔迹练习过的，自她知道有锦书笺那日起，她便开始绸缪了……不惜一切，也要得到女将之位……
铜镜折射出粼粼冷光，回神，铜镜中的自己明艳动人，但心底的那抹黯然，却悄然蔓上双眸。她记得，师父倒下前，正要下笔，而那下笔的起势，分明是点。宸字首笔便是点，师父题名的女将，众望所归的女将，是兮宸。
一行冷泪悄然滑落，氤氲了妆容。
身旁侍女唤了一声：“皇后娘娘？”
兮芸淡淡点头，向朝堂正殿款款走去。
青云山的石阶上，白色身影衣袂翻飞。
她走得很慢很缓，但最终还是走到了一个山头的竹屋前。推开门，一室青绿，纤尘不染。兮宸不禁莞尔，抬眸看去，桌前坐着的莫琛一身青色，直映入她的眸底。
“兮宸。”
她笑了笑，朝他走去，不想脚下一个趔趄，倒地之前，终于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莫琛脸上的笑容蓦地僵住，他无声地看着她，将她慢慢抱紧。
那日锦书笺公布天下，兮芸入宫，而兮宸，便喝下浸泡过忘尘草的毒酒自废武功。兮宸从小身体便虚弱，习武只为了强益身体，而武功尽废，体内又残留余毒，身子更加虚弱。
兮宸感觉自己投身一个坚实的怀抱，仿佛可以一直依靠。她闭起眼，抱紧了莫琛。
良久的沉默。
当莫琛再低头看时，却只见兮宸那绝美的脸上徒留一抹清浅的微笑，环在腰间的纤细双手，不觉中缓缓松开，滑落。
锦书笺，书将名，相遇不相识。
凡尘往事，缘起缘灭，宿命纠葛，哪怕是错，便也将错一生。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锦书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