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锦书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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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青云山上，云雾缭绕。白云深处，隐约见一人在疾步行走。青竹色的挺拔身影，那样急匆匆，仿若下一刻便会融入青山之中。
当他走到一个山头时，便看见不远处有一座茅屋，里面传来孩子们朗朗的朗诵声。
青衣男子微微凝眸，一阵滔天寒意。
他走到茅屋前，将门推开，用力过大，门几欲掉落。
茅屋内孩子们的朗诵声倏地停下，齐刷刷地看向门口的男子。他一袭青衣，青丝飞舞，狭长的眼眸里透出令人战栗的气息。
男子扫视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讲席上的夫子身上。
那是一个羸弱纤瘦的女夫子，纯白的长衫衬着一张绝世的脸庞，但那脸庞上的一双眼眸，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她看着孩子们，柔声吩咐大家先行回家，待孩子们一一离去，她才转过身，冲青衣男子笑了笑：“要进来坐会儿么？”
看到她脸上露出淡泊的笑容，他几欲疯狂地冲进来，握住她的肩，厉声质问：“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是那个女人，为什么不是你！”
被他如此一握且狠命摇晃，她骤然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仿佛就要倒下。男子急忙松开她，扶她坐下，气势忽减，他蹙眉唤了声：“兮宸……”
兮宸缓缓抬起头，说：“莫师兄，本来就不是我。”
莫琛不可置信：“不会的，纵然不是你，也不会是那女人！还有，你怎么会病得如此严重？”
“师傅说，若不入将名，服饮毒酒，自废武功。”兮宸无所谓地笑了笑，“也好，这样才能在这青云山上，过隐居的日子。”
莫琛哀痛地看了她一眼，说：“你所说的隐居，就是抛弃本该辅佐天君成就霸业的宿命，甘愿在这一方狭隘的天地作一小小夫子？”
兮宸听罢，沉默了很久，才徐徐说：“没有那样沉重的宿命，我很快乐，甚至我觉得，兮芸并没有我所拥有的多。”她说话的时候，侧对着他。清丽脱俗的面孔上，晕开淡淡的笑意。
•贰•
送走莫琛后，兮宸回到自己所居住的小竹屋，然后从竹柜中拿出一卷锦缎，上等的面料，绣着繁复华贵的鹤纹，栩栩如生。展开那卷锦缎，上面赫然写着：兮芸。
兮宸又猛地咳嗽起来，弱不禁风的身子随着咳嗽剧烈颤抖，停止后，才发现纯白衣袖上留了一抹殷红。
一年前，高耸入云的山巅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手指璀璨的天幕，对着身旁年轻的男子道：“女将星出，她将辅佐你一统天下。”
男子顺着老者手指的方向看去，见一颗新星星光夺目，他问：“是女将？”
老者捋着白须，将手背到身后，道：“你若想主宰苍穹，得将便是如虎添翼。”
“她是谁？”
“十日之后，我便会将书了将名的锦书笺交予你。”说完老者便蹒跚而去。
十日后，一卷绣着繁复华贵鹤纹的锦书笺被交到男子手上，来人告诉男子，南斗老翁已经故去，而锦书笺中所写的女将，将会辅佐他——盛皇，泼墨江山。
盛皇缓缓而郑重地打开锦书笺，上面赫然写着：兮芸。
“兮芸？”盛皇问，“她是谁？”
“回天君，兮芸姑娘乃南斗老翁座下的二弟子。”
闻言，盛皇点点头，“三日之后，召兮芸入宫。”
后来，锦书笺交予兮宸保管，而兮芸入宫，被封为司军，统管尚兵局。每逢盛皇出征，必伴左右，为其出谋划策运筹帷幄，俨然一代军师。然而正当盛皇离一统天下只有一步之遥时，兮芸一时失策，让敌军趁虚而入，将盛皇大军围困在山谷之中。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盛皇险中逃生，但兵力损失巨大，一年之内恐怕很难有所作为。
虽然隐居深山，但对于外界的情况，兮宸还是知道一二。
理应，盛皇该是坐拥天下，但因那次大败，却不得不蛰伏一年。一年，对于心怀天下的霸者来说，何其漫长，况且胡羌即将统一北方，而与南方对峙。现下离那次大败已时隔半年，但盛皇所统治嘉朝国力尚未完全恢复，若胡羌在剩下半年内统一北方，日后嘉朝对抗胡羌，便无十分把握。
这日，兮宸如往常一般，教孩子们念完书，待孩子们一一离去后，回到竹屋。正当兮宸开门之际，一枝飞镖猛地射来，速度之快，武功尽废的兮宸避之不及，于是那飞镖便贴着兮宸的手臂划过，插在竹门上。
她的衣袖被割破，但她并不在意，而是盯着被飞镖扎在门上的纸条看了片刻，便折回朝山下走去。
风吹过竹林，那被扎在门上的纸条随风飘动。
——速来山腰。兮芸。
•叁•
当兮宸匆匆赶到山腰时，只见一个红色身影背对着她站在凉亭中。苍翠鲜绿中，那一抹红色格外惹眼。
她缓缓朝那个红色身影走去，站定，然后道：“兮芸……”
兮芸猛地转过身，拉住兮宸的手，说道：“兮宸，进宫来帮我可好？”兮宸听罢，一惊：“兮芸，你乃钦定女将，怎需要我来助你？”
“自半年前大败以后，我一直力不从心，那次失策，那次失策……”兮芸咬住嘴唇，执著地看着兮宸继续道，“你可以扮作我身旁的婢女，暗中助我。”说罢，又直直看着兮宸，低声说：“阿宸……”
兮宸看着她良久，终于轻轻点头。
犹记得十年前刚拜到南斗老翁门下时，她只是个孤儿，初来乍到的无助和彷徨，令她蜷缩在墙角，然后，一个少女款步走来，扶住她的肩，一声亲切的“阿宸……”，令她眼里充满光亮。
翌日兮宸便随兮芸入宫，扮作一个默默无闻的婢女，决计在暗处与兮芸策划筹谋。割舍了在青云山的闲云野鹤，抛却了在世外桃源的轻松自在，她隐在暗处，从此匿迹，以致一月后莫琛再次探望时，迎接他的是竹屋里的一室薄尘。
这日，兮芸前去与天君及几位军机大臣商讨要事，商讨完毕后大臣都已出宫，却不见兮芸回来。于是兮宸便到凌芸阁门口等她，然而兮芸并未回来，迎面却又一抹明黄身影朝凌芸阁走来。
兮宸一惊，忙恭敬行礼道：“奴婢参见天君。”
“免礼，兮芸回来了？”他的声音清亮，却有着一股浑厚的底气，也许这就是王者所应具有的罢。兮宸闻言忙答：“司军大人并未回来。”
兮宸始终低着头答话，却听见盛皇轻轻“唔”了声，然后问：“你是兮芸的贴身婢女？”兮宸点点头。
“她若回来，你好好劝劝她。”说完，便转身要离开。兮宸听到“劝劝”，心下疑惑，忙道：“天君留步。”
盛皇转过头，恰好看见兮宸抬起脸来，清冷淡泊的面孔顿入他的寒潭般的眸底。他微怔，问道：“何事？”
“天君可否告诉奴婢，为何要奴婢劝劝司军大人？”
盛皇的眸底黯然片刻，随即淡薄地笑道：“也罢，让她自己想通罢。”他的眉目硬朗，脸上的每一轮廓线条流畅俊美，而那双寒潭般的眼眸，充斥着睥睨天下的气概，令人不敢逼视。此刻微笑，眼底竟笑意全无。
兮宸点头，正要退下，却听见盛皇的问话：“你叫什么？”
兮宸顿了顿，摸不清盛皇的用意，于是谨慎道：“奴婢阿宸。”
盛皇点头，转身离开。
•肆•
兮芸很晚才回来，脸上遗留未褪的伤戚，兮宸问她，她不语，翌日却一切如常。
几日后，盛皇得知北方胡羌突然大举进攻，半月内已连夺两城。他震惊而愤怒，于是立刻调遣兵马，准备第二日亲自出征。
是夜，兮宸站在凌芸阁的水池边，月光静谧地在水面折射出粼粼银光，与兮宸的素白宫装相映成辉。她仰着头，专注地望着天幕。明日她也会扮作小卒随军前行，兮芸说用尽毕生所学，定要打赢这一仗。那样决绝，那样执拗，仿佛，是在誓死捍卫。
想及此，兮宸不禁微微叹了声，眼眸流转，哀婉无奈。
而这一幕，恰巧落入无声进来的盛皇眼中。
此时，兮宸猛然咳嗽起来，伴随着咳嗽，纤细的身躯止不住地颤抖，最后忍不住蹲了下来。盛皇赶忙上前，将温暖的双手放在她肩上，轻轻而有力地扶住她。
兮宸转头，见是盛皇，忙站起来，不动声色地挣开盛皇的手，后退一步。
“你身体不好么？”他问。
“回天君，并不碍事。”她答。
他正要再说什么，欲言又止之际，她说：“想必天君是来找司军大人商讨明日出征之事吧，天君请随奴婢来。”说完，便领着盛皇来开议事厅堂，见兮芸从内殿走出来后，兮宸便悄然退下。
凌芸阁议事厅堂的烛火，彻夜明亮。
第二日清早，嘉朝大军便整装出发，得知天君亲征北方，文武百官在宫门前跪拜送行，百姓也夹道送行。
莫琛也在人群中，远远地，他看见兮芸那张意气风发的脸，眸光顿暗。
兮芸是师父南斗老翁三个弟子中最要强的，凡事力求最好，暗地里总与兮宸比较高低，恨不得有朝一日将兮宸踩在脚下，若不是莫琛无意发现，他或许到现在还不知道表面上与兮宸亲近的兮芸竟是如此心胸狭隘。
师父选女将之时，莫琛远在关外，他明明记得师父看到兮宸时那样赞许感叹的目光，他明明记得师父对兮宸倍加重视，他也明明记得师父在测算天象后看向兮宸那样委以重任的目光……可转眼间，那锦书笺上竟写着兮芸二字！而师父也在一夜之间故去！
他将不满、愤恨、鄙夷悉数指向兮芸。他自小与兮宸青梅竹马，如是，他，怎能不恨兮芸？
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莫琛起身一路尾随大军。
作者有话说第1章 锦书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