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目》白灯寻夜

2、交集

　　是夜，又见梦魇。那天小女孩糯糯的声音，少年如璞玉的侧脸，车站内的喧闹，血肉横飞，火光冲天，如走马灯一样一遍一遍从他的脑中播放。少年的脸被梦境一遍遍地描绘着，加深着。睡梦中的江宇继惊醒过来，脑袋昏昏沉沉，江宇继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啧。”
　　头是炸裂的痛，他下床到了杯水。猛地灌尽。鼻子尖好像还是残存着那天的血腥味和汽油味。
　　江宇继醒了就再也没有入睡过，也没有睁开眼过。直到快到中午时接到了蒋呈欢的电话：“哥，睡醒没有啊？”
　　“嗯，干嘛。”
　　“啧啧啧，听起来没有精神啊。”蒋呈欢突然想起了什么，没有继续把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来了个急转弯，“哎哥啊，我决定要和你去远宜找工作实习。”
　　江宇继从床上坐了起来，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来远宜干嘛我是因为老家在远宜，你来远宜合适么，你要打拼还不如去B城K城什么的，背井离乡来远宜，你有病啊。”
　　“为了离你近点嘛。”蒋呈欢用故作娇羞的语气说道。
　　江宇继不说话并且挂了电话。不管了，蒋呈欢有自己的想法，江宇继对这个大学同学的态度一直是欣赏带着点嫌弃。蒋呈欢说出这件事的时候自己一边表示作呕，一边震惊。自己的确在不知不觉中很羡慕蒋呈欢的性格。要是遇到那件事的是蒋呈欢的话，或许现在他也不用过得如此狼狈了。
　　蒋呈欢是打不死的小强，这会儿又给江宇继来了一通电话，江宇继无奈接起。
　　“哎，怎么回事呢你，不禁逗的吗”
　　“说重点，忙。”
　　“得，不打扰你大忙人。我的意思就是，一起去远宜呗。”
　　可是江宇继几天前就订好了票，而且还是今天出发。江宇继想了想，虽说可以改签，但是心里就是莫名得不想改日子。“你要是能订到今天四点出发的高铁票就一起吧。”
　　“什么？你又偷偷订好票了？你这个负心汉。”蒋呈欢表示受伤，江宇继又不得不和他扯了下瓜皮才得以让蒋呈欢不悲天悯人。当然最后蒋呈欢还是没能和江宇继这个负心汉一起坐高铁。江宇继一个人坐上了去远宜的高铁。
　　远宜，远宜。江宇继靠着背椅，任自己思绪飘远。他一年多没回远宜了，就连过年和清明他也没回远宜给他老爸上炷香，不是他不想，他不敢。直到临近实习期，他才下定决心要重回远宜。
　　江宇继拖着行李走出了站点，深吸一口气。远宜还是没怎么变，风景宜人，空气清新。干净得让他心颤。江宇继一边盘算着先老房子那边住段时间，找到工作以后就租间干净点的套件住。他不自觉地绕过了一个客运站，走去更远的公车站搭车。明明走了很远很久，但是他丝毫没有后悔不在客运站搭车。
　　江宇继就这样直直地迅速地在人行道上走着，边走着，江宇继时不时向一旁的绿化瞟一眼，抬眼看路时却把自己震惊到了。江宇继双手紧握，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是他吗？
　　那个少年，梦里无数次的出现，江宇继一直以为自己把他记到了骨子里头，直到那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江宇继才发现他早已把人家的样子忘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丝熟悉的感觉，面孔，而记忆里那双最具有标志性，带着叛逆的双眼却紧紧地闭着。
　　江宇继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人便与他擦肩而过。是他吗？是吧？啧，江宇继你真可以的!该记的事你没记住！
　　来不及多想，江宇继有点略带烦躁地回身跑到了沈谦面前，手一把地抓住了沈谦拿着盲杖的那条手臂。
　　沈谦被抓住后整个身体僵了一僵，微微抬头，轻轻皱着眉毛，却一言不发。“......？”
　　江宇继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尴尬地手却收不回去了。“额......你好啊，要去哪里我扶你过去吧。”
　　江宇继以社会好青年般的口吻为他尴尬的行为做出了尴尬的解释。江宇继一把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这是什么脑瓜子啊，社工做好人好事吗？江宇继在这句话说出口的一瞬间脑中连“论同情对盲人的伤害”也讨论了几番。
　　“额......我的意思是我要打的士找一家旅馆，说不定我们顺路就一起拼车回去。”
　　沈谦闷声笑了，虽然这人挺莫名其妙的，但是那拍脑门的声音不是一般的大，怕也不是个坏人。“你要去的地方远吗？”
　　江宇继开始纠结于是否要老实说了。“额......”
　　沈谦没有等他回答，见手臂被放开了就敲着盲杖咯咯咯地往前走了。
　　江宇继在沈谦的旁边并排走，“其实挺远地，但是看你走的这个方向我们算是顺路。”
　　“是吗？”
　　“对啊。”江宇继想在一旁扶着沈谦走，刚碰到沈谦的手臂沈谦就停了下来。
　　“左转，你挡道了。”
　　“啊。”江宇继才发现他踩到了向左走的盲道。便微微转了下脚下的方向。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想扶我好点，我这样走更方便，被扶着走，我反而会害怕。”
　　江宇继听到这句话后觉得心里有点难受。不自觉地想到那平时都没人扶过他的吗？“是吗，那是我傻逼了。”
　　江宇继仔细看了看沈谦的侧脸，似乎比起那次的见面，少年的轮廓变得更加有棱有角，可是整个人却没了当初见他时的叛逆和尖锐。这个小孩儿和自己差不多大吧。“感觉我和你差不多大，你在读大学吗？大几啊？”
　　沈谦有点好笑地回他：“谁说和你差不多大就要读大学了？而且你真的和我差不多大吗？我可是小鲜肉啊。”
　　江宇继低头讪笑，怎么就说多错多了，整得跟搭讪似的。
　　“我给你的感觉很老吗？不会吧？我也是我们学校校草级的小鲜肉诶。”
　　“得了，知道你不仅年轻还挺帅的了。”
　　“其实你也不赖，就比我差一点。”江宇继一路上不停找话题和沈谦聊。
　　沈谦闻言忍不住嘴角上扬，觉得江宇继这人还挺逗，没试过一个大老爷们的，那另一个大老爷们还是个瞎子，也不知道是为了啥，该不会是什么三好社会青年的社团任务？
　　江宇继硬是不断地撩沈谦说话，时不时地就往沈谦的眼睛瞟去，想问问看，想知道这是不是与自己有关，是不是他的原因让沈谦失了明。可是话到嘴边便峰转，扯到了其他事那去。江宇继默默劝说自己，贸然问别人这种敏感的事是不太妥的。
　　沈谦没有江宇继那么多的心理活动，心想反正一路上那么无聊，有个人陪着未必不是件好事，而且可能还是个帅哥。
　　沈谦走着走着，盲道就到了尽头，左转应该就是小巷子了，“行，顺风车可以停了，我到了。”
　　“嗯？那倒是挺近的。”江宇继聊了一路，开始的那种复杂的心情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留个联系方式再走吧。”
　　沈谦似笑非笑地把玩着盲杖。“大哥是搞诈骗的吗？我可没钱给你啊。”
　　江宇继第一次主动搭讪生人要联系方式，还被这样调侃，颇有些窘迫，“不是，你安心。我刚来这就遇到了你，又人生地不熟的，你就帮我熟悉熟悉这个地方嘛？”
　　找个瞎子熟悉地盘吗？沈谦无语。“13——”
　　“诶？你等一下。”
　　等到江宇继把手机掏出来时沈谦也把号码报了个干净。“再说一次呗。”
　　“过期不候，走咯。”
　　江宇继急急地播出印象中的那串号码，沈谦已经走进巷子里了，一阵阵“嘀哩嘀哩嘀哩嘀哩，滴滴滴滴滴~”老旧的手机铃声伴着咯咯咯的敲地声在巷子里悠然飘出，颇有节奏感。江宇继听着这声音只觉安心。这些日子来他悬着的心终于得到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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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谦道别江宇继后，敲着自己的盲杖走到一个木门前面，用盲杖往门前的石砖探去，再三确认后暴力地敲了敲门，“大个子来开门！”
　　木门没过多久就打开了，那个大个子一脸殷勤地走过想扶着沈谦。沈谦直直地略过他，并且把手机往后一抛，“帮我存个电话，就通话记录第一个那个。”
　　“存电话？什么电话？卖保险的？”莫连觉莫名道。
　　“哈？可能是吧，你就打买保险的吧。”沈谦熟悉地摸到沙发前便纵身往后一躺。手背往额头上抹走一把汗，歇息了一会儿，“嗯，活过来了。”
　　“哎，累死了吧？都说了专车接送了，非要瞎**自己走，我看你是不把自己作死不罢休。”存好电话的莫连觉贴心地倒了杯水贴在了沈谦的脸上。“怎样？看时间这次没迷路啊。”
　　“以我的智商，没问题的。”沈谦接过水大口喝下。“以后就不用接送了。”沈谦顿了顿，又多嘱咐了一句，“也别叫人来接。”
　　莫连觉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你想要人接也没有了。”
　　“怎么说？你找到工作了？”
　　“......没有。”哪壶不该提哪壶，莫连觉在心里暗骂道。“我是说杰哥那边。最近他们和.....”
　　“哦。”沈谦没有听完便冷淡地打断了莫连觉。莫连觉便没再说下去，可是却憋得慌。
　　“沈谦，我觉着吧，你多少也得了解帮派里的情况一下，买卖不成仁义在啊。”
　　“买买买，买什么卖，我卖什么了，你别乱说啊。”沈谦听着莫连觉的一番说辞只觉无语。
　　“你懂我的意思就好，我也是想到什么就说。”
　　“那我也说你一句。真想找工作，别再去他们那了。”
　　“是这个理，可是阿杰还需要我去处理一些事物。”莫连觉还想辩驳什么。
　　“......随你。可是你得知道，阿杰现在不是和我们一个世界的人了。”
　　莫连觉挥了挥手，示意知道了，反应了一下想起沈谦看不到，才闷声地说了“嗯。”
　　两人也不想再说这些事，莫连觉便把自己帮沈谦买的衣服一套一套地拿了出来，“来来来，帮你挑的，全是潮款，绝对帅气！试试！”
　　沈谦有点感动又有点抗拒，莫连觉认为的帅气，自己真的是怕。但是对兄弟的眼光总不能过于打击，只得乖乖得进行换装游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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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宇继送别了沈谦以后就找了辆的士搭车走了。江宇继一路上把玩着手机，是不是对着那一串数字发呆。联系方式拿倒是拿到了，名字叫什么都没问到，以后找什么理由继续联系呢？加个WX？不对，失明的人会玩WX的吗？
　　江宇继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舟车劳顿还真不该想太多。见到那个少年本就是一种难得缘分。就别想东想西，好好享受这一刻的开心吧。“滴答~”
　　江宇继闻声打开了手机看短息。
　　占楠：到远宜了吗wx怎么不回啊，担心死我了。
　　江宇继才发现自己忘记和自己的女朋友交代一声：刚遇到了点事情就没看手机，安全到了放心吧。
　　占楠：什么事情？严重吗？
　　江宇继：遇到了朋友，放心啦，没出大事。
　　安抚好女友江宇继又急急忙忙地联系上二舅去拿旧房子的钥匙。
　　见到二伯，二伯一副笑脸得嘱咐他好好住，不要动旧房子，早点找到包住宿的工作，他刚出来找工作就不问他拿房租了。二婶就在旁边臭着脸带着孩子。
　　江宇继一脸温和地应着，心里清楚这笑面虎的潜台词，有点好笑地看着这家子。这房子不本是要给他爹的么。“大舅你放心，这奶奶的房子我不会怎么动的，我也不会久住，奶奶那边我迟点去探望一下。”
　　“哎，好说，不急的，你奶奶最近心情都挺好的，精气神好的不得了！”二舅笑着说。“倒是你舅妈最近燥得不行。你得多点和我们家联络感情啊！”
　　江宇继又摆出后辈应有的样子应对着。心里漠然，果然是两家人吗？真讽刺。江宇继也没有什么和这家子谈的了，便草草和二舅家道别。急急地拖着一大堆行李去到那房子里布置了一下，大体布局也没动，就打扫了下卫生，又不会久住，风格也不必随自己了。
　　搞好一切江宇继呈大字躺在床上看着房里的老式吊灯，在昏暗微暖的灯光下，江宇继的意识有点恍惚，他在远宜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没有期待也没有恐惧，只有迷茫。这座从小陪他长大的城市并没有带给他多少亲切感。
　　那个少年......原来也是在这个城市里生活的？要是他早点回到远宜就好了。还是早早休息吧。毕竟在这个城市里，他要做的不仅仅是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