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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   姚罩宝看见那支羽箭射-出时即觉不对,那箭射-出的势头太猛,虽是冲着张御史飞去,但张御史与柳扶风之间的距离也太近了。

      紧闭的窗户上登时被姚罩宝砸出了一个洞,顺着姚罩宝的拳势而出的,还有张飞速袭向那支羽箭的流光速神符。流光速神符一碰到羽箭即裹挟上去,原还势不可挡的羽箭当即消失在原本的路线上。

      张御史听到身后那声骤然而止的破空声便知事有不对,虽被姚罩宝破窗时弄出的动静吓了一惊,却还是毫不犹豫的向后转身,欲看清身后发生了何事。

      射出暗箭的人亦没想到会变故横生,本射完一箭后便可脱身的计划只得强行改变。那人从涟漪中跃到地上,只一落身,姚罩宝便认出眼前这人正是在坠雪楼后台搅起风波的那人,亦是与无名女子在窄巷中相见的人。那人本想要再补一箭,消失了不足一瞬的羽箭却突然又回到了原本的轨迹上,以势不可挡的势头向着张御史飞去!

      骤然出现的羽箭显是超出了张御史的反应,他转身的动作犹在,那支羽箭却已是穿胸而过,笔直的似是连速度都未减缓的向后冲去!

      最后一张流光速神符像是被骤然激出的汗水黏在了手上不得脱身,飞出时只迟了片瞬,却也迟过了余生。

      白色戏服上绽开的红梅越开越旺,似要赶在这个夏日把余下的色彩尽数开尽。姚罩宝凝滞在柳扶风身上的目光惨然一转,对着想再回到涟漪中脱身的人爆喝道:“去!”

      本向着羽箭飞去的流光速神符竟是在空中转了一个方向,以比之前快出了数倍的速度袭向了那人!涟漪已吞没了那人的大半身子,只余一条腿还荡在外面未及收回。流光速神符贴到那条腿的膝盖之上即飞速的燃为灰烬。一圈圈向内缩小的涟漪中传出了一声惨叫,叫声未止,那圈圈涟漪便隐没在屋顶上。一截断腿凭空消失后出现在半空之中,那截断腿当空掉下,砸在地上砸散了随着断腿一同掉下的一包金粉。

      温热的血液包裹在柳扶风的身周,直到这瞬柳扶风才恍然发觉,从自己身体里流淌的,原来是这么温暖的东西。跌坐在他身旁的姚罩宝伸着手想捂又不敢捂向那涌着血的伤口,一滴滴泪水砸在身上,冲淡了一丝血色,紧接着又被愈加浓烈的暗红掩盖。

      这出戏唱到这里,便也足够了。

      只是他有些话,还想对姚罩宝说。

      “不要……”呵呵的气声从柳扶风的嘴中呼出,在他听来喧嚣到仿若冬日朔风的声音,落到姚罩宝的耳中却微弱到连鲜血涌出的声音都能将之掩盖。

      说不出了。

      迟了。

      豪放的笑声从远处飘来,一身戎装蓦地砸到了柳扶风的头脸上。

      “你这是穿的什么?”那似是故人的爽朗青年一抬臂搭到了柳扶风的肩上,柳扶风拿开身上的戎装,对着青年看了片晌,才认出青年原来是自家兄弟。

      一别经年,再见时都脱去了少时的青葱模样,整日里说着要开疆拓土意气风发的小小少年郎,如今终应了心愿,要去广阔天地中冲杀一番。

      柳扶风低头看看身上的戏服,恍惚中记起似乎有人曾对他说过,他只要做自己愿做的事便好。只是那份记忆太久远,久远到像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之中。

      “快点儿换,这战鼓都擂起来了,你娘们儿唧唧的磨蹭什么呢,你小子不是怕了吧?”

      “怕?”繁琐的戎装在下一秒便穿到了柳扶风的身上,柳扶风翻身跃上战马,双腿一夹即驭得战马如离弦之箭般的向前驰去。

      祖父、父亲、叔伯……

      数不清的陈氏好儿郎皆在尘土纷飞的战场前等着柳扶风,柳扶风飒然一笑,融进了那片英雄豪气中。

      ·

      漫出的血液似在魂魄飘散后即没了温度,姚罩宝抬手掩住柳扶风的下半张脸痴傻般的盯了许久,终在柳扶风的脸上看出了些别人的痕迹。他身子直挺挺的往后一倒,仰倒在了柳扶风之侧。

      那寻而不得的女子,那要杀了柳扶风的女子……原来自始至终,都是柳扶风自己。

      他从这场迷局中痴痴傻傻的猜了这么久,直到最后才猜出了答案,只是,为时已晚。

      贺怀玉自看完这场惊变后便一直没出声,他此时走到那条断腿旁边,弯下身想查看一下,伸出的手却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一颗蓝色的珠子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了贺怀玉的脚边,贺怀玉捡起那颗珠子想向姚罩宝走去时,却被姚罩宝的一个眼神止住了。

      姚罩宝起身劈着腿坐在地上,痛哭至发红的眼中如今已止住了泪水,只直直的瞪视着贺怀玉,眼中全是近乎偏执的笃定。

      “你早就知道这一切。”不知用何种方法进入院中,此时正在窗外探头探脑的小伶人亦被姚罩宝看尽了眼中,他往窗外点了点,道:“你一步一步的引我入局……贺怀玉。”

      在姚罩宝向他砸来蓝珠的那一刻贺怀玉便知姚罩宝已认出了他,贺怀玉握紧了瞬蓝珠,忍住那几欲从心中疯狂漫开的无力感道:“我不知道柳相公会出事。”

      “呵。”姚罩宝身上穿的衣服在地上躺了一遭后早染上了些脏污,歪髻浊衣的姚罩宝在那坐着,仿若与幼时的自己又重叠在一起。“我后来又去过一趟益康镇。”

      姚罩宝的话一出口即让略张开口,想要再解释几句的贺怀玉闭上了嘴。姚罩宝看着贺怀玉的模样,犹不满意的更甚一步,撑着地站起身来逼近到贺怀玉面前。姚罩宝撑地的手按在血泊中,粘稠的血液粘在姚罩宝的手上,随着姚罩宝的走动,一滴一滴的坠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血印。

      “那个勾魂人的院子被烧了,就在我求你留下勾魂人尸骸的那晚。”姚罩宝染血的手在贺怀玉胸前的衣襟上抓握出一个血手印,姚罩宝后退几步看着至此为止连分毫表情都不曾多露的贺怀玉,伸出根指头点向贺怀玉握着蓝珠的手,道:“那估计也只是个糊弄人的破玩意儿,你攥这么紧干什么,不值当的。”

      姚罩宝深吸口气,将嗓中的哭音硬憋回去,恨声道:“你他-奶-奶的演给谁看呢!”

      “那院子迟早都会被清理干净。”贺怀玉不顾小伶人朝他使的眼色,嗓音中已染上了不尽的倦意。“这是天意。”

      “我他-妈就偏要给天捅个窟窿出来!”一滴泪水从姚罩宝瞪到极致的眼眶中滑出,那薄薄的眼睑似乎是再也无力盛放那些泪水,姚罩宝却抽着鼻子,强行把将要溢出来的泪水又逼了回去。“这些借口一个比一个好听,放什么屁呢。”

      “你!”小伶人听着姚罩宝的粗话忍不住想理论几句,看着姚罩宝吃力的把柳扶风背到身上时的模样却又没能把余下的话说出。小伶人和哑了火的炮仗似的闷在那里,哑了般的看姚罩宝一步一晃的走了出去。

      握在手心中的蓝珠终于被松开,贺怀玉盯着那颗从当中裂开条纹路的蓝珠。一贯挂在身上的温和逐渐剥去,漏出了凛然的内核。

      这珠子,确实是颗破珠。早在裂开中间这道纹路时,这颗用于挡灾的珠子便失了效应。当初他把这颗破珠子戴在身上,也仅是一时忘了摘而已。只没想到,竟有人把这么颗破珠子贴身戴了这么多年。

      摊开的手复又合上,贺怀玉握着珠子,感受着掌心的异物感,感觉自己心上的某处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柳扶风的丧事办的草草,姚罩宝在找人刻碑时对着那块石碑,连要从石碑上刻些什么都不知道。柳扶风生于何时,柳扶风的真名为何……他知道的,仅有柳扶风的死期。

      无文无字的墓碑立在了那堆新隆起的土堆前,姚罩宝斜靠在墓碑旁,就像是倚在了柳扶风的身边。他本想找些东西随着柳扶风陪葬,到头来却发现那些戏服早就被清理的一干二净。而柳扶风清理戏服时,他也曾看见过一次。

      洁如初雪的戏服被柳扶风言脏,现在想来,柳扶风当时说的该不是戏服,而是心怀仇怨的自己罢。

      细花梨雪坠,坠雪梨花细。

      只是人从这世间走一遭,又有几人能做到“质本洁来还洁去”?

      “你也太死脑筋了。”姚罩宝倒出杯酒往石碑上一碰,仰头一灌,热辣的烈酒便顺着喉管灌了进去。“你说,我要是当初跟着师父好好学学道法,你现在是不是就该跟着我回云雾山了?”
      问出的话语无人可答,姚罩宝不自然的哽咽一瞬,即换上副平常的样子,和柳扶风絮絮的说着些他的听闻。

      听说雇人杀了张御史和自己的柳扶风被人传成了舍身去救张御史的侠义之辈。坠雪楼虽散了,楼里的伶人却因此都得了笔银子。

      听说无人可托的张府迅速的衰败下去,里面的仆从却因祸得福,反倒得了自由身。

      可被听说的消息还有许多,只是这世上的车水马龙从未停歇,再多的消息也都被碾碎在滚滚洪流之间。东家的婆娘生了个大胖小子,西家的顽童终于肯上进读书。人们要关心的事情太多,一个人的死放在这些事前,倒显得不值一提起来。

      姚罩宝将酒壶中的余酒尽数倒在碑前,夕阳的余晖犹在,姚罩宝却蓦然觉得天地已陷入了一片昏沉。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往后,怕是再也找不到可邀痛饮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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