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ching》赤猿

5、第五章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北野哲司无疑是带着一丝忐忑的。

　　但他也不后悔自己的拒绝行为，唯一觉得愧疚的，是自己失礼又差劲的说话方式。

　　站到班级门口的时候，他拉开门的动作犹豫而缓慢。

　　踏进教室的那一刻，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想要回避松雪结花那个处于中心的显眼位置，并且加快了往自己座位上走去的脚步。

　　但是事与愿违，在自己桌上放下书包，准备坐下的那一刻，那个一反常态、趴在桌上的娇小身影还是映在了他的余光里。

　　维持着类似于半蹲的姿势，北野哲司双手僵硬地扶着桌角。

　　“松雪……看上去有点奇怪呢。”他尽量用和平时一样的语气同前座的宅麻秋濑说道。

　　“这还用你说吗？”后者一边回头一边翻了个白眼。最有存在感、最吵闹的学生突然变成了最悄无声息的那个，几乎每个进教室的人都发现了这堪比世界末日的异常现象。

　　但是没有人知道原因，包括和松雪结花比较亲近的青木忍和宫野源。

　　“大概是身体不舒服吧！”宅麻秋濑耸了耸肩，他跟松雪结花也没有很熟，只是凭感觉乱猜了一下。

　　连一天被宫野追着打两次都活蹦乱跳、若无其事的家伙，除了身体抱恙也没什么会让她失去元气的原因了吧。

　　感觉到背后一片沉默，宅麻秋濑随意地瞥了一眼北野哲司，却有些意外地发现他还愣愣地维持着要坐不坐的僵硬姿势，微皱着眉头盯着松雪结花的背影，好像很在意的样子。

　　啊咧咧？

　　宅麻秋濑不怀好意地坏笑了一下。

　　难道这家伙喜欢上松雪了吗？

　　是真的生病了……还是因为昨天的事情？

　　北野哲司无法不去在意松雪结花反常的缘故，如果是前者，他会担心，如果是后者……他更会担心，而且还会内疚。

　　然而，越是观察她，北野哲司的内心就越是像被丝线缠住那样充满紧缚感。

　　——整整一个上午，都没见她抬起头来过。

　　不管是上课的时候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还是下课的时候被关心她的同学围住座位，她都像没上发条的人偶那样，一动不动地趴在那边。

　　比起身体不舒服，更像是情绪上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

　　你到底是怎么了，松雪？

　　班级的学生都很困惑，而北野哲司的心情则更不好受。

　　他迫切地想知道为什么，但又害怕知道为什么。

　　见鬼……！

　　这不还是让她难过了吗！与其让她现在因为被自己拒绝而消沉，还不如等交往之后让她因为对自己失望而离开呢！

　　……等等。

　　北野哲司察觉到自己这样不正常的想法，向来条理清晰的头脑蓦地混乱了。

　　不能再待在这里看着她了，得去什么地方冷静一下！

　　他离开了座位，像是逃离一样，快步走进了厕所。

　　修长的手指有些急躁地拧开水龙头，他掬起冰凉的水就往自己脸上泼，全然不顾被溅湿的衣领贴在皮肤上的不适感觉。

　　自己错了吗……？

　　【哲司，我们分手吧。】

　　【……交往了一年，我却从来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已经受够了！】

　　不……那样的事情自己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那样哀伤的表情，也不能出现在松雪结花的脸上！

　　那不符合她的性格！

　　没错……她的性格……照她的性格，肯定很快就会恢复正常的……

　　自己只要——

　　试图冷静地从一团乱麻中寻找解决的出口，北野哲司微喘着用双手撑住洗手池边缘，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模糊不清的视野里忽然闯进了一个轮廓似曾相识的身影！

　　手臂一把被抓住，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整个人就被扯进了一个厕所单间里！

　　伴随着咔擦一声的锁门声，北野哲司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松雪？！”

　　他不敢置信，用手抹去了脸上的水后，再次确认眼前这个一脸平静的俏丽女孩的确就是到刚才为止还趴在桌上“装死”的松雪结花！

　　她……她居然又堂而皇之地闯进了男厕所？还拉着自己一起……

　　太过戏剧性的发展让北野哲司目瞪口呆，他不理解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对方好像也不准备等他想通。

　　“差劲！”这么指责道，松雪结花用力推了他一把，上一秒的平静像是装出来的，此刻她的表情十分嗔怒，连那副典雅秀静的眼镜都遮掩不住。

　　北野哲司一屁股坐到了马桶盖上，愣愣地抬头看着她，“什么……？”

　　“为什么都不来安慰我！”松雪结花瞪着他，双手叉腰，薄薄镜片后的眼神比起愤怒更像是委屈。“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怎么可能……”下意识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后，北野哲司才恍然：她一上午的消沉表现都是在演戏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有点过分了。明明那么多同学都在担心她……

　　北野哲司不由地皱起眉头，但却没办法生气。“松雪……你是小学生吗？”他只能这样叹息道。

　　松雪结花听到他这么说，神情呆滞了半秒后，脸上出现了羞赫的红晕，“还不都是你的错！”她跺了一下脚，然后咬住柔嫩的嘴唇，推脱责任的语气心虚地颤抖着。

　　幼稚。

　　但是——又很可爱。

　　北野哲司想要笑，但是马上意识到现在不是对她露出笑容的时候。

　　他从那张恼羞成怒的秀丽脸蛋上移开了视线。“以后别这么做了，有什么不开心直接冲我来就行。”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从容不迫。

　　“哼！我就是这么打算的！”松雪结花强装不屑地推了推眼镜，然后纤指一把揪住他的校服领口。

　　呵，要打他吗？

　　对于这简单粗暴的发泄方式，北野哲司在心里笑了一下，然后认命地闭上眼睛。

　　但等了很久，却只等到了一句恢复平静的询问：“我昨天回去之后想了挺久，你不肯接受我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北野哲司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同时心里一紧。

　　“能有什么苦衷……”没想到她居然一针见血，就这样戳到了自己的痛处……

　　他没什么底气的否认被直接无视。“别小看我，如果是喜欢的人，无论什么我都能接受的。”

　　还算是冷静的语气，却夹杂着不知所起的自信。

　　北野哲司缓缓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双闪烁着炫目光华的琥珀色眼眸，那样如艳阳般明媚的眼神，如果染上哀痛……

　　他低下了头，轻轻拂开松雪结花抓着他衣领的手。

　　“别开玩笑了。”

　　如果是喜欢的人，无论什么我都能接受的……还真像她会说的话。

　　北野哲司暗自牵动嘴角，扯出一个不是欣慰也不是愉悦的弧度。

　　无论……？

　　都？

　　——何其不负责任的用词。

　　简直就像是儿戏一样。

　　呵，她大概就是那种将一切视为儿戏般的人吧。

　　北野哲司和那些玩弄感情、把恋爱当游戏的男生不同，因为以前让心爱的女孩子伤心失望过，所以他现在对待感情要慎重很多。

　　虽然知道她性格中犹如小恶魔般恶劣幼稚的部分，但同时他也明白，那双清澈眼眸中的温暖和光彩是真实的。

　　没有考虑过后果的诺言，是源于“喜欢”啊。

　　他也喜欢松雪，但是——“我们真的不适合，懂吗？”

　　现在她有多喜欢自己，未来感受到心理落差后，就会有多讨厌自己。——对这一点的恐惧，让北野哲司畏缩不前。

　　看到松雪结花的表情就那样僵住，他叹了一口气，伸出了自己也不知道具体准备做什么的手，“好了，快出去吧，被其他男生发现就不好……”

　　“啪。”

　　修长的手被甩到一边。

　　松雪结花收起所有表情，在北野哲司讶异的目光中站起身来。

　　“我不懂，也不想懂。”

　　琥珀色的眼睛泛着玻璃一样平静得几乎淡漠的色泽。没错，玻璃……有什么东西，在那玻璃罩一样的目光下，耗尽氧气，渐渐熄灭。

　　松雪结花深吸一口气，将那副宛如艺术品般精致的眼镜摘下鼻梁，塞进他的手心，“喜欢你这句话，就当我没有说过。”说着，她的手摸上了门锁，转身的动作毫不犹豫。

　　但是在她完全打开门锁出去的半秒前，一条有力的手臂出其不意地伸了过来，悄然却迅猛地把她牢牢按在了门板上！

　　松雪结花吓了一跳，“你干……”

　　惊慌的质问才起了个头就断送在另一只捂住她嘴巴的大手中。

　　——“嘘。”

　　北野哲司略带警告地皱着眉头。

　　当两个人都闭上嘴巴，松雪结花才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和男生的谈话声，以及——她自己躁动不已、快要震碎胸膛的心脏发出的声音。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