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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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受到地震的影响，人心惶惶，今年的春天也来得格外的迟，但好在还是来了。网上又开始流传起某些励志段子，诸如“春天可能会迟到，但绝不缺席”。清潭县的情况也在逐渐好转。
在一线地区呆了一周，蔡徐坤终于坐上了回院的专车，后续还会有接替的人员，好在这里暂时也不需要做什么抢救工作了。他坐在车里，漠然地观望着车外欢送医生的群众列队，扫过刘映南的面孔时，神色终于动容了片刻。
其实短短七天，清潭县给他带来的震撼太多太多，他经历了别人毕生都不能经历的一些场面，但一向自恃清冷的蔡徐坤还是将面部表情管理得很好。唯一无法掩饰的，是他下眼睑上再明显不过的黑眼圈，这一抹暗色为他的面孔平添了几分憔悴。
车子缓缓驶出清潭县，而蔡徐坤也终于抵御不住困魔侵扰，逐渐睡去。
他是被一声爆破震醒的，尚处于睡意朦胧的男人眸子里闪过不可捕捉的慌乱，又在顷刻之间冷静了下来，探向窗外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仁心，方才那一声是庆祝礼花的声响。他眸色微沉，不动声色地跟着其他同事一起下了车。
同样被这声爆破惊醒的，还有301病房的陈立农。彼时他尚在浅眠，心中记挂着什么，一有任何风吹草动就会即刻醒来。所以他从窗口探出头，很快看见了从车厢里沉稳走下的蔡徐坤。
“蔡医生还是那个样子。”
助理在旁边问：“什么样子？”
陈立农好笑地皱皱眉，仿佛在认真思考要怎么形容，五秒之后才慢条斯理地回答：“嗯……一副天下唯我独尊的样子。”说完又觉得别扭，自己干笑了几声。
尾音却又停顿得突兀，仿佛碰见了什么令人措手不及的场面。助理好奇地跟着看去，发现蔡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了头，准确无误地看向了陈立农。
这的确是陈立农始料未及的，也是蔡徐坤始料未及的。
他只是觉得院长那些大义凛然的说辞太过枯燥，在其他同事激动地表达自己愿意为医院争光的心情时，他疲惫地抬起头，望向一个不知名的点。
于是就望入了陈立农含笑的眼眸。
两个人同时怔然，又默契地没有移开目光，仿佛脱离在这场热闹之外，落入了一个专属于彼此的世界。
“你回来了。”陈立农双手趴在窗台上，身着一身干净的病服，对着蔡徐坤做口型。他看上去比以往清瘦不少，像是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小白兔，着实让许久未见他的蔡徐坤有些惊讶。
三秒之后，蔡徐坤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礼貌地握上向他表示赞扬的领导的手，只是神色中武装起了几分疏离。领导也知道蔡徐坤一贯如此，也不多计较，只当走个过场。
陈立农坐回了病床上，看着手机发呆。
半晌，助理忍不住问：“不去祝贺蔡医生吗？”
他摇了摇头：“他累了七天，还是不要打扰了，让他好好休息一阵吧。”
话音刚落，门锁却突然响了。他以为是黄明昊，没有抬眸，有些困倦地半倚在床头，盯着掌心的手机，心不在焉地看了许久，直到头顶一声冷峻的声音响起：“你恢复得不错。”
他诧异地抬头，发现助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蔡徐坤站在床边，看着他的脸，表情冷酷得没有一丝裂缝。眉眼如初，还是他当时醒来所见到的那个样子，只需一眼，就可以让他被这个尘世折腾得浮躁不已的心瞬间寂静。
陈立农觉得又奇怪又好笑，蔡徐坤是何方神圣，为何具备这样的能力？
“本来挺不错的，但是蔡医生一来，我胸口就突然疼起来了。”他做出脸色苍白的模样，把属于病重者的姿态模仿得惟妙惟肖。蔡徐坤不疑有他，俯下身摁了摁他的胸口，皱眉：“这里疼？”
“不是……”
他又右移了几寸：“这里？”
“不是。”
左移：“这里？”
“不是。”
皱着眉头上移：“这里？”
“不是。”
蔡徐坤脸色黑了几分：“陈立农，你是不是耍我？”
耳畔泄露出一丝轻笑，他恼羞成怒地抬头，对上陈立农玩世不恭的面孔：“你把我摸遍了，还说我耍你？蔡医生，嫁祸人也要想个好点的理由啊。”
“你……”蔡徐坤额头青筋一跳，控制住给对方一巴掌的冲动，咬牙切齿道，“真是不要脸。”
被怒目以待的对象一脸无辜地继续添油加醋：“蔡医生刚回来就火急火燎地来看我，莫不是想我了？”
“我只是来看看你死没死。”
“让蔡医生失望了，我还活得好好的。”陈立农笑得把眉眼弯成了一条线，一看到蔡徐坤冷冰冰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想让对方破功，一个星期没享受到这份捉弄的乐趣，他还有些想念。
最令陈立农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第一时间来了这里……
这是不是也能说明，在他那颗看似冷漠无情的心脏深处，有那么小小的一隅已然留给了自己？一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就很好。
“既然蔡医生回来第一时间就占够了我的便宜，那么是不是也该让我来讨要点利息？”
“你要干什么？”蔡徐坤皱眉。
他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没变，陈立农轻轻一倾身子，就将还来不及反应的蔡徐坤揽入怀中。如想象中一般纯净无瑕的气息紧紧萦绕在鼻尖，他享受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怀中人的顷刻僵硬，又在对方想起挣扎的前一秒松开了手。
猝不及防，又精确无误。
“你不想我没关系，我想念你就好。”他的声音轻盈，如飞旋于空中的鸿毛，顺着微弱的气流，缓缓栖落在蔡徐坤喧闹的心窝。
周围有一瞬间的宁静，下一秒，蔡徐坤听见自己奔腾的血液在叫嚣，耳畔响起比方才更为闹腾的心跳声。那么失控，那么有力。
“我去查下一间房。”方才触碰过的体温还在肌肤上残留，他薄如蝉翼的脸皮此刻已经红得滴血，偏偏硬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输家的立场上可笑地逞强。陈立农体贴地没有戳穿他，任由他惊慌失措地逃窜。
再怎么样，也总该给他一些时间消化。他无奈地在心底叹口气：“蔡徐坤，我可等不了那么久啊……”
陈立农一直都是机心妙算的人，每一步都算得恰到好处，亦能周到地想好退路。既然自己对于蔡徐坤的迷恋无法控制，那就索性放任疯长，但却并非不顾代价不计后果。他若忍不住要朝干净的蔡徐坤身上靠，也该想办法让对方往自己这边来，否则他一个人岂不是走得太过艰难。
他的每一句无心调侃，都是满打满算的筹谋。
助理看着蔡徐坤走出来，对话筒那方的黄明昊道：“也许立农有他自己的打算，他一向都是个知道权衡利弊的人。”
“看似那么冷静，所以很难让人相信，他选择的是一条遍布荆棘的不归路。一旦败露，他目前拥有的所有就会化为虚无。更何况我们目前的处境算不上好，一切都只是假象，他比我们更清楚。”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话筒那头的人沉吟片刻，叹了口气：“劝不了他，只能劝另一个人。”
“你是说……”
“嗯，虽然很不想拿这些复杂的事情去干扰他，但为了陈立农的前途，必须这么做。”
*
蔡徐坤原有的计划统统被打乱了。
他只想接受完无足轻重的表彰就坐车回家，却从抬头对视上陈立农的眸那一刻起，就全乱了。所以计划中的他原本应该在车上呼呼大睡，却因为对方深情万分的一句“我想念你”而心烦意乱，睡意全消。
那家伙，是故意的吧。
他黑着脸坐在后座上，看着窗外的灯红酒绿逆着行驶的方向倒退，仿佛自己穿梭在时空隧道里那般。蔡徐坤想起这七天的经历，觉得恍如做梦一般不敢置信。忽而又想起方才那人温柔的怀抱，或许自己是真的在做梦也不一定。
“少爷，老爷和夫人想见你，你看……”
蔡徐坤伸出右手，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明天再回蔡宅吧，今天有些乏。”
“明白。”司机也不再多说什么。
还未到下班高峰期，他回医院当天自然也不用上班，因此这个时辰就可以回家，算是抗震救灾而返的医生的小小特权了。汽车一路无阻，驶过数不清的红绿灯和立交桥，直往蔡徐坤的私人公寓而去。
司机送了他就离开了，蔡徐坤回公寓先洗了个澡，觉得又困又饿，趴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又是那个满是尘灰与血肉的清潭县，他还在忙着给伤患包扎伤口，就有人来叫他，似乎是又有人被挖出来了。他迷迷糊糊地被带了过去，发现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被压在石头下面，只露了半截身子。又冷又硬的瓦砾把他的脸磨得伤痕累累，蔡徐坤望过去，只觉得心口被尖尖的指甲揪了一下。
就是他在医院大门口抬头望见的那双眼眸，生着又长又黑的睫毛，此刻变得麻木茫然，绝望如死水。他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陈立农……”他跑过去叫他的名字，希望还能唤醒他少有的意识。
伤者的眼睛渐渐有了神采，对上他的脸，喃喃：“蔡……徐坤……”他是那么有气无力，一点也不像那个厚着脸皮信手撩人的大明星。他该在万众瞩目的舞台散发最耀眼的光彩，而不是被埋没在废墟之下。
蔡徐坤喉咙哽得说不出话。
这几天他见过那么多那么多的生离死别，同情与怜悯早就如藤蔓一点一点爬满他的神经末梢。如今却见往常那般生龙活虎的人被折磨到如此境地，他的泠泠心绪，终于像多米诺骨牌那般，轰然垮塌。
“你不想我没关系，我想念你就好。”好像有个不可一世的人曾经对他如此宣告。
身体不知道何处豁然撕开一条血口子，冷风夹杂着尘埃呼呼地往里灌，他吸一口气，都觉得周身生疼。
“陈立农，你别死。”他咽下无数口唾沫，趁着喉间痛感削弱的片刻，若无其事地这般说道。
他有多难过，只有天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