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回望》龙江吟

3、有情无分

　　老丛家二姨是唐丽华的亲二姑，逢年过节，唐丽华都来看她。由于我常到二姨家陪她打扑克，所以我常碰到唐丽华。但由于门第悬殊，她从没去过我家。
　　我考上大学后，唐丽华突然进了我家的门。
　　“哥，今天晚上我请你看电影《红楼梦》。”
　　说完，她给了我一张电影票，又跟我妈说了一会儿子话，就走了。吃完晚饭，我老早就到了电影院，在门口等她。唐丽华有手表，她是按点来的。
　　电影《红楼梦》是彩色的，很好看，很感人。特别是宝玉哭黛玉的那场戏，更是感人，我和唐丽华都掉了眼泪。
　　散场后，我送她回家。在送她的路上，我们一边走着，一边说着话，两颗心在悄悄地靠近。
　　去哈尔滨上学的时间到了。从肇源到哈尔滨有两条路线：一是坐汽车先到肇东，然后再坐火车去哈尔滨；另一条路线是坐船，直接到哈尔滨。我选择了走水路。那天，生产队出了一辆马车，拉着我爸、我妈、刘清贤、唐丽华和我到松花江码头。我买了船票，上了大船，汽笛长鸣，大船开了。我站在船上，向码头招手。码头上，刘清贤扶着我妈，唐丽华一边喊着，一边向我挥手。
　　我大姐家在哈尔滨。大姐叫张桂英，大姐夫叫魏玉田，当时只有一个儿子，叫魏小军，后来又有了两男一女。四年大学，我常吃住在她们家，我大姐是我的恩人，我永远感激她。
　　大学生活是新鲜的。对我来说，来自于落后贫穷的农村，开始还有点不适应。就说上厕所吧，我就不会冲水。
　　中文系□□届新生有六个班，我被分到□□、三班。班里有21名同学，10男，11女。由于我个子小，坐在第一排，同座的同学叫任瑞卿，来自鹤岗矿务局。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担任了中文系学生会的生活委员和俄语课代表。
　　大学的第一堂课是中文系三个班的学生一块儿在大教室上的，主讲的是系党总支书记，题目是：吃啥？他说，在你面前摆了两盘菜：一盘是红烧肉，一盘是炒青菜。你吃啥？你当然愿意吃红烧肉了，然后你就吃了，你吃了，你就错了，你不该吃红烧肉。那你吃炒青菜吧，那你也错了，你也不该吃炒青菜。那你该吃啥呢？吃啥才是正确的呢？答案是：党让你吃啥，你就吃啥。
　　大学生是追求新潮的人群。我们班里的同学穿得都比较讲究，而我却不能。就连白衬衫，我也只有一件，洗了凉不干，我只能借任瑞卿的白布衫穿。一到星期天，同学们三一帮、两一伙地上街、购物、吃饭、看电影、逛太阳岛。而我连几分坐车的钱都舍不得花，只好在学院的小树林里看书。那时，我没有攀比的心理，也没感到低微，心里思念的，除了父母，就是唐丽华，我开始给她写信。唐丽华在肇源县劳动学校上学，毕业后能分配工作，那是城里学生的特殊待遇。
　　大一的寒假到了。等我坐车回到家，已是灯火阑珊了，全家人喜出望外。妈妈赶忙给我做饭，并让我坐在炕头上暖和身子。
　　第二天，我先到老丛二姨家，看望二姨和老丛大哥、丛财有，后到三舅家看望。当时，三舅和唐丽华都不在家。
　　离三舅家不远处，有一户唐丽华叫二嫂的人家。二嫂已是中年，有一个小女孩。她能说会道，心眼很多。晚上，我和唐丽华在她二嫂家相聚。我们三个人坐在炕上，唠了一会儿，我和唐丽华离开了二嫂家，在大街上闲逛。冬天的夜晚，天很冷，可我的心却暖暖的、热热的，那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打那之后，我和唐丽华常在她二姑、我老丛二姨家相聚，说呀，笑呀，亲亲热热，热热闹闹。老丛家二姨是个聪明人，她看出了唐丽华的心思，她也觉得我们两个人挺合适。在二姨的撮合下，在唐丽华的亲爷爷、我叫姥爷的媒人的见证下，我和唐丽华正式订了婚。
　　按着那时的规矩，订婚得照订婚照。我和唐丽华在照像馆照了一张二寸的黑白照片。
　　对于这桩婚事，唐丽华的父亲是不满意的。他嫌我家是农村的，家里又穷。特别是我爸爸没有给彩礼，也没有送衣物，这更叫他心里不痛快。他嘴上没说，心里是劲劲的。他跟我爸见面说话，总是生顶硬呛，毫无亲情。作为我爸，也没当回事儿，认为姐夫小舅子就这样，也没啥。
　　矛盾终于爆发了。这年快过端午节的时候，我爸和我妈到街里卖猪崽子，地方就在国营食堂旁边的门洞子里边。说来也巧，有一只猪崽子从土篮子里面跑了出来，还正赶上我三舅从这路过，我爸着急地喊住我三舅：
　　“唐山，你快帮你三姐抓猪崽子。”
　　“你是谁呀？我凭啥帮你抓猪崽子！”
　　听唐山这么一说，我爸愣住了，生气地说：
　　“怎么，你咋这么说话呢！”
　　“我这么说咋了，你别以为你儿子上了大学，你们家就了不起了，我不稀罕！”
　　“那好，我们家也高攀不起你们家！”
　　“行，你让你儿子别再给小菊写信了！”
　　“你的姑娘我们家配不上，拉倒！”
　　两个人的一顿争吵，把我和唐丽华的婚事搅黄了。我爸给我来了一封信，让我不要再给唐丽华写信了，你和唐丽华有缘没分。
　　我突然接到这样的来信，马上给唐丽华写了一封信，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弄成这样的结果。可是，唐丽华没有给我回信，我又写了几封信，都不见唐丽华的回信。
　　在放暑假期间，我在她二嫂家见到了唐丽华。她一脸无奈的样子，人也不爱说话了，可她的二嫂却对我好一顿数道：
　　“你们家也确实不像话了，没过一分彩礼，没买一寸布丝，就这么白娶媳妇呀？唐丽华是她妈带来的姑娘，她爸是后爸，不能白养活她呀！这事搁我，我也不干！”
　　“我们家穷，我又上大学，家里真的没钱。”
　　“没钱，你还念大学？”
　　“我念大学，是学校供吃供住，我每月还有三元钱的困难补助。我就靠这三元钱生活，不要家里的钱。”
　　“不管咋说，你们家就是不对！唐丽华太亏了。”
　　我默默地走出唐丽华的二嫂家，我闷闷地走在街上。凉风吹来，我火辣辣的脸冷了，我企盼的心凉了，一切都无法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