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剑》浓眉淡彩

1、序

　　飞雪，剑冰。

　　青云崖，鹿鸣坞。

　　黑锦袍，长横刀，极浅的脚印。

　　破落的酒肆，十几人行色匆匆鱼贯而出，直奔崖顶。

　　那里，飞雪漫顶，遮天蔽日。

　　“怎的如此多人大雪进山？”面色不佳的赶路客，饮尽碗里温酒，吐出一口热气，胸口起了些暖意。

　　破衣烂衫的酒肆掌柜，不理不答，顾自擦着刚离客的桌，那里只有一叠牛肉，一碗酒，丝毫未动。

　　“哼！官家做派，”四指的手端起豁口的碗，一饮而尽：“好酒。”

　　赶路客不由嗤笑，喝自家的酒还要自夸，怪人。

　　金光飞闪，直击柜台，铛铛两声落入抽屉兀自打着转，待停，赫然是一锭金元宝。

　　“今儿个怎地尽遇怪人？”赶路客嘀咕两句，咽下最后一片牛肉，中气十足地吆喝：“掌柜的，结账！”

　　他今次是来采摘传闻中百年难得一见的“冰雪昙”的，江湖传言，此物长于终年积雪之崖顶，可肉白骨起死人，就算只剩一口气，“冰雪昙”入口，也能从阎王手里抢人。

　　而传闻，偏偏就是真的。

　　虽没见过“冰雪昙”真貌，但赶路客也要尽力一探。

　　“小楚，等我。”赶路客默念起身，戴上斗笠，将一粒碎银置于桌上。

　　“诶，客官，这一两可不够。”掌柜四指的手紧紧按住赶路客的剑，让他提起不得。

　　“一叠小牛肉，一壶温烧酒。怎地还不够？”忌惮，试探。

　　“一叠小牛肉，一壶温烧酒。呵，自然是足够的，可算上棺材费就差了些。”

　　“你什么意思？”

　　“哎！客官不要误会，你要是拿了这剑上崖顶，可真就得多付一两。”轻送剑鞘，寒光半现，四指抚剑身，随后弹指一拨，长剑轻音，脆而不黏：“好剑！可惜了。”

　　赶路客作势夺剑，掌柜的却将剑丢回他怀中。

　　门外风雪更甚，寒气如那剑气，削皮刺骨。

　　掌柜的望着手里的一两银子和配剑，眉毛扬起：“今年要赌赢了。”

　　青云崖，飞雪道。

　　赶路人沿路向上，虽有些后悔将配剑存于酒肆，但内心总有感觉此行还是无需配剑的好。

　　采药无需配剑，这是掌柜的说的。

　　风雪迷眼，他压紧斗笠。低头，两排鞋印直通前方。

　　整齐，半掌，极浅。

　　担忧袭来，无剑在身是否抢得过高手云集的大内飞鱼卫。

　　看来传言没错，皇城里头那位，怕是撑不住了，一月内连发四道飞鱼令，出动几十高手来取“冰雪昙”，都杳无音讯。

　　可这又与他何干，天王老子的命都比不上他心尖儿上的人。哪怕死于夺草，也只是先一步在奈何桥等待爱人。

　　崖顶，雪愈急，血更急。

　　“前辈，吾等只为皇上求得神草，造福天下百姓，为何屡次阻碍。”说话者，左臂尽失，血随雪而下，浸染绣金的飞鱼服。

　　身后数十大内高手尽数人头落地，血染白野。

　　他嘴角带血，手持横刀，紧盯前方身影，忌惮，恐惧弥漫全身。

　　风雪中，一袭布衫咧咧而响。

　　一人盘坐在崖顶最高处，方圆五尺之内竟无积雪。

　　“可否请前辈施与“冰雪昙”。”断臂卫士似是不甘心就此回去复命。

　　“滚。”声音清冷，毫无起伏。

　　断臂卫士咬牙，只得作罢。

　　雪盖红顶，他胆战心惊的绕过尸体。

　　风雪中，布衫人背崖而坐，身披雪被，喃喃自语。

　　“前，前辈，在下想，想求“冰雪昙”一用。”

　　气随风雪动，只觉一道剑气掠过脸颊，划得他生痛。

　　赶路客咬牙，作势下跪。

　　“你无剑。”似是疑问，却是肯定。

　　“是……”

　　“求花何用？”依旧如冰般冷。

　　“救吾妻。”

　　许久，没有回应，赶路客胆子大了些，抬眼，却见布衫人抬手一指，飞雪道旁，血染白花，是雪更是血，它们于风雪中舞动，如那舞姬身着红纱。

　　风雪愈大，开的愈艳，到底是“冰雪昙”还是“冰血昙”。

　　“这是？”赶路客惊异：“冰雪昙。”如此之多，为何飞鱼卫没有取走一朵。

　　不敢多想，赶路客满心激动，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朵，用手帕包好，置于胸口。

　　归家路上，这花便是他的命了。

　　“多些前辈救妻之恩。”赶路客抱拳，恭敬后退。

　　“等等。”

　　赶路客心惊抬头，莫不是前辈后悔了？

　　“这些东西，丢下崖去。”雪被中，飞鱼卫俨然已成冻鱼卫。

　　“是，是。”

　　“掌柜的，我来赎剑。”赶路客抖落积雪，复进酒肆。

　　“客官得偿所愿，恭喜。”头没抬，手指飞舞，算珠跳动。

　　“多谢掌柜提点，此恩没齿难忘。”

　　没有回答，只有配剑孤寂地挂在柱上，剑影随烛火摇曳，似是迎他。

　　掌柜的抬抬手，示意自取。

　　依旧是风雪中的酒肆，依旧是破衣烂衫的掌柜，他舔了舔有些冻硬的毛笔，在账本上添了几笔棺材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