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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你权衡的结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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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你,第四次圣杯战争的最终胜利者。”
有个熟悉的声音这么说着。记忆里残留的最后一副景象是扑面而来的黑色洪流,突然来到另一方世界的从者愕然地垂放下宝具,犹疑地左右打量。
“胜者?我吗?”
“是的。”
似乎看透了他心中所想,四面八方响起的女声做出了更细致的解释。
“那位Archer已经失去了御主。何况他并无必须仰赖圣杯实现的悲愿,没有你这样的渴求……所以,圣杯的意志选择了你。”
迪卢木多沉默以对,握着红蔷薇的右手指节已经开始泛白。
“你大可不必有所顾虑。许愿的机会只有一次,战争不容许两名胜者。从你进入小圣杯的这一刻起,其他的参赛者已经被宣布淘汰了。”
骑士琥珀色的眸子里,明显的矛盾和挣扎一闪而逝。
还未开始战斗,却被突然钦定为胜利者。这对凯尔特的战士来说,毫无疑问是一种侮辱。如果换做以前的他,必然会言辞激烈地要求和Archer重新比斗,哪怕输掉性命也在所不惜……但是现在,不行。
他没有战胜英雄王的把握。
可已经胀满胸口、呼之欲出的那个愿望,眼见指尖触及温暖毫光,只要他认同结果马上就可以实现了!让他就此放弃,转头回去再去和无常的命运对赌,这怎么可能?!
于是鸦羽般的睫毛轻颤。记不清是第几次了,但是再一次、再一次地——放弃了自己奉行的准则。
【我绝不会否认骑士的荣光。】
【否认了这一条,作为费奥纳骑士团的一员所存活过的我,我所确实拥有过的荣誉、牺牲、英勇、公正、诚实,就全部成了无所凭依的可笑之物。】
【——那样的话,迪卢木多·奥迪那的存在,就被完全彻底地否定了。】
啊啊,这赌气般的稚语……的确言辞凿凿地跟那人说过呢……
他闭上了眼睛。
“您说的对。既然如此,就请您仔细倾听胜者的愿望——”
“请稍待。”然而女声轻柔地阻止了他,吐露略带忧郁的关心话语:“Lancer啊,在你开口之前,我有话要说。”
“你所渴求的东西、那愿望的轮廓,我已经差不多看到了。但是,摒弃冲昏头脑的偏激情绪,抽离事外仔细去想,这样真的值得吗?”
“因为你,心里明明也很清楚……”
“他只是把你当做一时的消遣罢了。”
亲口承认过,唯一所爱是作为君主的吉尔伽美什。而提到你的时候,关键词是享受、愉悦、及时行乐。
乌鲁鲁赠与后辈的礼物,是完美的半身、护卫,永远忠诚的侍者。你的准则尚且会为他更易,而他的准则,从尚未诞生之时就已经写定了。
值得吗?
为何要祈求这样毫无希望的愿望?为什么追逐注定的绝望与无望?即便你拼上一切,抛弃所有,孤注一掷地按了“PLAY AGAIN”的按钮,但其实不管通关几周目,不管打出的是什么样的支线结局,只要那双熠熠的血眸看过来,象牙白的脸庞上展露一个和原身如此相似的轻笑……不需任何多余的话语,只要这个人在那里,就相当于时时刻刻提醒着你——
【我是为王上而存在的。】
是的,这就是那瓦尔修的意义。
“费奥纳的勇士,我问你,如果你得以和芬恩·麦克库尔重逢,到底会如何抉择呢?”
迪卢木多轻轻地摇了摇头,回答里掺着显而易见的苦涩。
“这不一样。是我背叛在先……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从来也没有怨恨过他。”
小圣杯的意志温和地安抚着从者,不忘设身处地替他考虑,试图说服他放弃这个不够经济实惠的愿望:“那么,你觉得那位对于英雄王的些许不满,又能持续到几时?”
被某种令人窒息的沉重想法攫住了,骑士缓缓呼出一口气,无言地回避了小圣杯的逼问。
漫长的静默。
“我可是很有耐心的。在你作出决定之前,可以一直像这样等待着……所以,胜者啊,扪心自问吧。”
“最能嘉奖你的勇武的,最堪匹配你的桂冠的;切莫被一时欢愉所迷惑,回想赖以应召的深切渴望。”
“利己是人的天性,欲望也并不可耻;机会仅此一次,逝去永不再来。来吧,已经到了该做选择的时候。来吧,英灵啊,告诉我——你百般权衡得出的那个结果,究竟是什么?”
在对方近似于蛊惑的步步紧逼之下,应和着那甜美的女声在记忆之海中沉浮的……同伴、君主、赞美与称颂,转瞬即逝的辉煌时光;那个人故作严肃的高冷样子,转身的时候却不忘促狭地向他眨眨眼,对这种类似调情的幼稚举动乐此不疲……鸽子血的红宝石,像破碎的镜面般闪烁着千百种的光,愤怒的,悲哀的,盛满深深爱/欲时令人发狂的……以及最后一刻,没有怨恨与不甘,只是一味地歉疚着,终于如释重负地熄灭了。
这样……算是值得满意的结局吗?!!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或许是出于善意,但是,我——”
并没有你所期盼的、非满足不可的私欲。
说起来,御主之前不也对这份故作的高洁嗤之以鼻吗。“唯一的愿望只是尽忠”什么的,听起来就虚伪极了,简直像飘在空中一戳就破的肥皂泡。天真且固执的死板准则,就算被再怎么嫌恶,他也是能理解的……然而,却被认同了。
展现“我”的时候,开始有所期冀。
献出“我”的时候,开始有所保留。
谈及往事,深信叛逃的骑士是爱着公主的。而那个人顿了顿,凑到近旁,安慰地轻吻他的耳垂。
弄错了啊,白痴。
什么?
说起爱的那部分。你后悔了吧?你想要弥补的、许下的那个愿望,不就是尽忠吗?
……但是,这并不——
有关系的,迪尔。看着我,好好看着我的眼睛,乖孩子。记住了。哪怕做出决定的时候就明晓前路艰难,落幕回首的时候连最后一丝心力都被榨干了,但要是再来一次,你还是会选择那条路……真正体会过那份感情你就会明白了。哪怕逐渐枯竭,带来痛苦,乃至最终扭转为畸形难言的憎恨……但是绝不后悔。
从没有人那样理解过我、认同着我,嘲笑我的同时不忘维护我。他说的对,在体会那份感情之前,我的确不明白。但是现在,似乎能理解一些皮毛了。
“我的确不知道他的兴味能维持多久。但是这种事,不是一开始就清楚了吗?”
“——我只是,单纯想做出取悦自己的选择罢了。”
独一无二的机会?这样的愿望过于浪费?不不,那是以你们的标准来说。
而不巧,迪卢木多·奥迪那,就是这样一个孤僻、固执、自作主张、一意孤行的麻烦家伙。
不被旁观者理解,也无法得到主公的信赖。但是……那些带着刺的视线,他已经不在乎了。
“我已经做出决定了。我的爱人,那瓦尔修,还是请您把他带回我身边吧。”
……
小圣杯内的时间是无法确切计量的。没有钟表,概念模糊,不知过了多久,黑发的从者才捕捉到一声低低的叹息。
“迪卢木多。爱尔兰的光辉之貌啊,你以为圣杯究竟是怎样的造物呢?”
女性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轻柔,温和得近乎挚友,而是急急拔高,更加不近人情,以含着斥责意味的威严语气质问。
“那位从者的身份,你不是很清楚吗?‘给予为自己无力而叹息的人类奇迹,将那人暂时拱上英雄之座,而代价就是死后,买下成为虚假英灵的灵魂’——他和你的区别,难道不曾告知过你们吗?!”
“您是指……守护者?”
被突然出现的意外所扰,骑士的瞳孔不安地收缩了:“同样都是位于座上的灵魂,难道还有什么不同吗?”
“我无意打破你的幻想。恰恰相反,我试图说服你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愿望。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了,Lancer——我再重复一遍,他的灵魂,已经被‘世界’买下了。”
“你以为圣杯是什么样的造物?”
“当然是只能以你知道的方法满足你愿望的造物。”
“那么,从者啊,你告诉我,该如何从盖亚的手中夺取它的役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