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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愉悦的选择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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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些了?”
“嗯。”金发青年打着哈欠伸个懒腰,血眸蒙上一抹淡淡水光,“但解封宝具还是不太行……这两天要靠你了哦?”
换上常服的迪卢木多在熹微晨光里温和一笑:“好。”
那瓦尔修双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对他偏偏头:“还没来得及在周边走一走,一起去?”
像是早已知晓对方回应似的,话音刚落,邀请者便毫不停歇地转身离开了。迪卢木多略感好笑地三两步赶上他:“就在仓库周围,不要走远了。”
酒店被爆炸摧毁以后,新的据点便是这个位于新都偏僻之处的废弃仓库。那瓦尔修扫视着周围高高低低的烂尾建筑、水泥缝隙中顽强丛生的低矮灌木,不由自主地低落叹气:“真是……Master对备用场所的挑选也太敷衍了。”这么老旧又荒凉,一点都不愉悦啊。
“像是决策者自己也没有‘真的会用上它’的自觉。”迪卢木多拨开一簇绿油油的叶子张望着,“再往这边走就要进山了,单纯从保密性的角度来说,是个可以放开手脚痛快作战的不错场合。”
“是啊是啊,”那瓦尔修嫌弃地远远站着,没好气地呛他,“荒无人烟、乏味至极、废墟遍地,我最讨厌的几个因素差不多凑齐了,真是可喜可贺——”
拖着长腔的抱怨声戛然而止,迪卢木多不由回头看:“怎么了?”
他做一个噤声的手势,食指虚虚触着嘴唇,声音低若蚊呐:“好像听见了……”
金发青年抛下一脸懵逼的小伙伴,极其干脆地掉头跑开了。没有捕捉到任何异常声音的迪卢木多在“继续侦查”和“跟去看看”两个选项之间反复纠结,最终还是敌不过蠢蠢欲动的好奇心追了过去。
修半蹲着的背影出现在一堵斑驳残墙旁边,卡其色的风衣因为姿势的原因裹得紧紧的,勾勒出流畅的腰线。
他上身微微前倾,直白明显的兴味。迪卢木多在他身后不远处停下来,默默凝神打量着。
水泥墙拐角处的阴影里团着的小小生物,面对迫近的两人往角落更深处紧张地蜷缩起来,喉咙里响起虚张声势的咕噜声试图从金发青年的目光里躲开。带着斑纹的橘黄色皮毛枯草一般凌乱不堪,被污迹和尘土肆意涂抹得几乎看不出底色。
“它在发抖呢,”那瓦尔修伸出一只手去不怀恶意地逗弄着,“这么害怕还不逃跑,家猫吗?”
“不太像。”迪卢木多看着他安抚着脏兮兮的猫咪,威胁的咕噜咕噜逐渐缓和下来,变成了带点鼻音的喵喵声,像个饱受惊吓的小孩子,“被原来的主人抛弃了吧。”
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把外套脱下来包裹住这只一点都不可爱的蠢猫。小家伙在布料里不安地蹭动着身子,后来好像逐渐意识到什么似的乖乖趴在他胸口,睁大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真是聪明的孩子。”唇角翘了翘,那瓦尔修站起身来把这意料之外的战利品展示给同伴看,“迪尔,看这眼睛是不是很像你?”
黑发青年不由眨眨眼,有些无奈:“我可以把这视为夸奖吗?”
“自然,”他笑嘻嘻地把轻得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的包裹抱回怀里,“我不是经常说你可爱吗。”
迪卢木多被对方的理直气壮噎了一下,略显狼狈地转换了话题:“……你要养它?”
“没想好。但是再放着不管应该很快就会死掉了,所以至少先喂点东西试试看吧。”
“修喜欢这类毛茸茸的小动物啊——”
小动物?
喵酱的血盆大口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红眸若有所思地盯着胸口半个手掌大小的猫咪脑袋。
差、差不多?
“嗯。”他偏偏头,金发在耳边晃来晃去,“继续侦查?”
迪卢木多笑笑:“大概可以了,回去吧。”
一间废弃的仓库里,迪卢木多倚在柱子上静静等候着,怀里的猫咪饿极了似的拱来拱去。
灰尘在光柱里慢腾腾地飞舞着,他凝神倾听着隔壁屋子肯尼斯和索拉的动静,伸手在小猫委屈抽动的粉色鼻子上点了一下,声音轻得宛若自语。
“耐心点吧,他马上就回来了。”
感知的边缘猛然闯入了熟悉的气息,迪卢木多直起身来走到院子里,刚好碰见穿着白衬衫的金发青年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走进来,皱眉嫌弃的样子极其家庭主妇。
那瓦尔修快步走过来,分出一个袋子给他:“猫粮之类的。你先照顾着,稍稍等我一下。”
迪卢木多有些手忙脚乱地接过:“这要怎么弄……修你倒是说一声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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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进门去,把装着生活用品的袋子随意搁在地上:“Master,现在感觉如何?”
躺在窄小的单人病床上的肯尼斯睁开眼睛,缓缓坐起身来,右手五指举到面前试探性地曲张着:“……还好。”
身上裹满绷带的男子吃力地挪下床来,紧紧扶着床沿试图站起身来,却双腿一软无力地跌坐了回去。肯尼斯一拳锤在被单上,愤怒地低声嘶吼:“怎么回事?!”
那瓦尔修站在墙边一语不发地看着,并没有上前搀扶的意思。直到遭到御主的质问,他才轻声回答道:“您的身体完全被毁掉了。索拉夫人为您修复了内脏,而我的治疗技能也是有限度的,在您的要求下,优先恢复的是魔术回路,其他的部分可能无法全部顾及……但只要您魔术师的资格得以保存,其他损伤的治愈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吧?”
肯尼斯的眼睛里几乎喷出火焰来:“你的技能不是可以恢复‘原初’的状态吗?这算什么原初!明明就是你有所保留吧那瓦尔修!!!别以为我不知道,治愈的代价是削弱你的生命力吧,怎么,怯懦到不愿为主人献出生命吗?!别忘了,依魔法现世的Servent之流,只不过是稍另类的使魔,为我取得圣杯的工具而已!”
从者无言地半跪下来,头颅低低垂着,滑落的金发遮住了表情:“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肯尼斯大人。‘侍者献祭’的对象本来就是限定的,因为契约的关系才能勉强作用在您身上,而我的魔力又实在不足……”
“别再大模大样地说空话了,难道你是对我的策略有什么不满吗?”肯尼斯一挥手把床边的铁支架推倒在地,上面挂着的输液瓶摔了个粉碎,“口口声声说什么忠诚,不过是无用的弃犬罢了!”
那瓦尔修肩膀微微一颤,头垂得更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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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卢木多在食盆里倒满了猫粮,偏头看着坐在角落里的小伙伴。
对方心情很差,差到吃饱喝足的绒球去蹭他的手都没有反应。黑发的骑士看着笼罩在低气压里的墙角,小心翼翼地发问:“怎么了吗。”
修抬起视线,血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得他有点悚然:“修?”
对方慢悠悠回答:“啊,没什么。”
“……你说过,欲言又止很遭人嫌。对我也有所保留吗?”
“怎么会。一些无聊的胡思乱想罢了……要是迪尔的话,会被不值得尽忠的君主坑得很惨吧,毕竟你那么蠢。”
迪卢木多眼角一跳:“这么直白真的好吗。还有那不是蠢,是——”
“骑士道啊,我知道的。”他懒懒换个姿势,“果然是前途渺茫……暂时失利就疯狂成这个样子,迪尔你说我是不是早作打算比较好?”
“Master责怪你了?”
“啧,拿我撒气而已。”那瓦尔修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倒是让我稍稍看清一些他所思所想呢……我若是现在才突然发现旧主难忘,会不会太晚了?”
他随即一顿,看着迪尔格外纠结的神色噗嗤一笑:“逗你玩的。”
“说谎。”
黑发的从者俯下身来仔细打量着他,左边耳垂上佩戴的耳钉折射出一抹微光。那瓦尔修伸手去碰,心不在焉地反问道:“何以见得?”
琥珀色的眸子里,积淀在底层的压抑情绪翻涌上来,澄澈的眼神逐渐暗了下来。
“你要用圣杯开启新一世,所追逐的乃是自由之意志。对你来说,忠诚已经……只是一种习惯了吧?”
迪卢木多也伸出右手来,五指轻触,缓缓描摹着对方面庞的形状。
光洁的额头,血眸上浅色的睫毛刮擦在掌心里。挺直的鼻梁,嘴唇的弧度,左耳耳廓上并排的三颗耳钉。金发触在手背上,柔软的凉意。
“不值得尽忠……吗。”
“如此,倒与我的悲愿相违背了,却也无法可施。我只能更加地、更加地,尽力施为罢了。”
“而你心里想的是谁,已经不需要我多说了。你把他当做退路吗,修?其实连你自己也没有发现吧,真正甘愿为之而死的君主,只有他一个吧”
这样相似的脸庞。这样深刻的羁绊。
让他的心里似乎都灼烧着明明灭灭的暗火,却又无从溯及源头去扑灭。
迪卢木多的手缓缓垂落了。那只猫咪跑过来,懵懵懂懂地蹲坐到相对的两人之间,尾巴尖在地面上欢乐地拍打着。
“抱歉,我只是——”
“嫉妒?”
“……什么?”
“嫉妒。”金发青年换了笃定的语气,双手伸过来拽住他衣领猛然发力。猝不及防的迪卢木多一下子跪倒下去,双臂险险撑在墙面上,紧贴着他的面颊。
修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坐在墙角,任由他亲密地跪在他两腿之间。
猩红眼眸里盛满颇觉趣味的恶意,他偏过头用脸颊蹭着迪卢木多撑在墙面上的手,语气却仍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喂,你压到我头发了。”
“!!!”迪卢木多心头剧震,右手猛然灼烧起来,他像是触电一样直起腰来试着站起身,“抱、抱歉!”
拽住他衣领的手伸过来,紧紧环绕住他的脖子往下施力。看着迪尔又一次避无可避地跪倒下来,以一种臣服的姿态紧贴在自己身上,那瓦尔修发出一声愉快的短促轻笑。
“我很开心,迪尔。”他贴在黑发青年的耳边缓缓说着,感受着对方急促的呼吸,“自我来到现世以后,这倒算是最难忘的一刻了。”
“互相揣测难免有误会,现在,迪尔,亲口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血红的双眸静静凝视着他,探究、好奇、居高临下的审视、无可掩饰的期盼。迪卢木多呼吸一滞,狼狈地把眼神移开,好像被红眸里跃动的火星烫到了。
他勉力从他怀抱里挣开,站起身来后退两步。修跟着站起身来平视着他,随手拍了拍衣角的尘土。
“修,玩笑过头了。”
“玩笑?”
那瓦尔修重复着这两个字,偏着头打量他,面上有些愠怒:“到了这个地步还想逃避,真不愧是你。”
他抿抿嘴唇:“……随你怎么说吧。”
“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罢了。”金发青年走上前来,和他挨近到呼吸可相闻的地步,“但是你有一个坏毛病,迪尔,不管什么时候,总爱把自己装在完美的骑士壳子里……”
那瓦尔修猛然出腿扫向他下盘,满含怒意的攻击带出猎猎风声!
“——真让我不爽!”
迪卢木多向后仰倒,手掌撑地灵活地翻身跃起,随即双臂交叉在胸前挡住那瓦尔修的一击,手腕隐隐发麻:“你冷静一下,我并没有……嘶!”
修在他分心解释的间隙里欺身而上,毫不留情地一个肘击落在他侧脸上。看着疏于抵抗的黑发青年接连后退几步才勉强止住去势,红眸里显出明晃晃的泄愤快意来:“我听够了否定词了。只有把你那身壳子扒下来才会说实话是不是,迪卢木多?!”
他显出一个轻佻的笑来,跃跃欲试的期盼意味:“那就……扒个彻底好了。”
喵酱蹲在自己的食盆旁边,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个鱼唇的人类打来打去,不时低头尝两颗猫粮喝口水,简直美滋滋。
打出了火气的迪卢木多不再留手,攻势愈发凌厉:“疯够了吗,那瓦尔修!”
“还差得远呢,”对方勉强避过,不忘反唇相讥,“对我和Saber的态度完全是两个极端啊迪尔,真是让人伤心。”
迪卢木多咬咬牙,心想人家骑士王哪有你万分之一的流氓。不料一晃神又被抓住了时机,那瓦尔修扬扬眉毛,脚下瞬间使个绊子,“想什么呢迪尔?”
趁着黑发骑士身形不稳之际,他冲过去干脆利落地屈起膝盖撞击对方腹腔,把因为瞬间的疼痛变得无力的双手牢牢固定起来。迪卢木多闷哼一声,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击在水泥地面上。
罪魁祸首眉飞色舞地半跪在他身上丝毫没有下来的意思,膝盖依然满含威胁意味地顶着肋下,双手紧紧按着他的手腕,一滴汗水顺着鼻尖滴落到他脸上:“现在该谁求饶了?!”
自觉确立了主导地位的那瓦尔修看着身下双眼微闭好像已经放弃了反抗的迪尔,终于松了一口气。全身上下的疼痛顿时显出鲜明的存在感,他低骂一声,咬牙切齿地俯下身去:“要是我的时代,真该把你关在乌鲁克的地牢里。”
琥珀色的眼睛睁开了一些,荡漾着尚未消褪的怒气:“然后呢,交给英雄王处置?”
“然后?”那瓦尔修故意犹豫一下,显出有些意动的样子。看着迪尔恨不得扑上来咬他一口的样子颇有成就感:“我还没想好呢,不过……先……这样?”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越来越轻,头慢慢垂下,受了蛊惑一般轻轻亲吻他的双唇。
唔。
柔软。温热。甜的。
真想就这样沉迷进去算了。
一瞬间那瓦尔修真希望两人是在乌鲁克的地牢里,对方被最结实的铁链牢牢缚在墙面上。没有无关人等,没有后顾之忧,更没有让人心情烦躁的反抗——
后脑勺被撞击在地面的疼痛感让他清醒了一点,暗自翻了个白眼。
——就像这样。
局势翻转,迪卢木多压在他的身上,一手把双臂固定在头顶,一手紧紧扼住他的脖子,神色看起来像是在掐死他和扇醒他之间反复纠结。
等迪尔冷静下来,机会又过去了。
也许是前世经历所致,下意识地逃避所有改变的契机……好不容易等到他有所显露,怎么可能就这么错过?
那瓦尔修轻声笑着,放肆地、暧昧地舔了舔嘴唇:“味道不错。”
感觉不到掐在颈上的右手骤然收紧似的,他的声音像是怜悯的喟叹又像是狂妄的嘲笑,一字一句都在听者的耳旁回荡着:“真是懦夫,迪尔……宁愿就这样抹杀掉,也不愿意直面内心的渴望吗?”
“顺从自己的渴望,这才是娱乐的本质。而娱乐会带来愉悦,愉悦会告诉你幸福的所在……”
魔鬼充满耐心地循循善诱着,沉沉血眸里仿佛变成了蛇一样的竖瞳:“不需要想别的,迪尔。”
“只要告诉我,我取悦到你了吗?”
丢盔弃甲的骑士,被魔魅的红光所吸引着沉沦进去,乖顺地、渴望地、难以抑制地追求着……转瞬即逝的美丽幻影,幻影逝去后鲜血淋漓的惨淡真相……但是、但是如那人所言,只要此刻是快乐的——
他沉迷地低下头亲吻着他。
取悦到我?只要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就像是,荆棘长路上令人振奋的辉光和灯火。互为后背生死相托的同伴,比那还要更多的……
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