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第四十四章 ...

  •   何沉光原本还有些犯晕,一见着王怜花这张脸,着实清醒了不少。她支起身体,只觉浑身骨头发酸、肢体不灵,眼前景物时不时晃出重影,即刻判断出自己这是被药昏的,且已经躺了有些时日了。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够做很多事,因此她也不忙计较如何脱身了,沙声问眼前的唯一一个活人:“你做了什么?”

      王怜花似乎是被她这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冷静给极大的取悦了。

      他正斜倚着车厢靠背上的温香软枕,宽松绸软的燕居服半敞,单手执一只玉壶,另手扶袖,在何沉光醒来时停住了动作,这会儿方才慢条斯理地倾斜壶口,给自己斟上一杯酒,嘴角的笑弧慢慢弯起来,“自然是救了你的命。”

      这做派于他,非但不显懒散,反倒因为他的容貌气质而显得有些奇异的端庄。常人总是人前比人后端庄,他却截然相反,人前时没有一丝可称道的持重气质,现下与何沉光两人对坐,再无演戏的必要,反倒显露出这份“端庄”来了。

      何沉光抚着久不发声的干涩喉咙,瞥见酒壶旁还有一只茶壶,手指一试还是温的,就直接拿来掀开盖子喝了一口。壶沿碰到嘴唇略有阻滞,她才意识到一件事:那面具还在她脸上。

      茶水过喉,稍解干渴,发起声来仍然有些不适。何沉光惜字如金地说:“你药我。”

      这三个字说得缺胳膊少腿,却足够简洁易懂。王怜花支颔望她,一双桃花眼被灯光映得有如夜幕寒星,嘴里的话却带着笑意,“这话从何说起?焉知不是欲杀你之人药了你?”

      何沉光仍是惜字如金,“药在这里。”说着指了指自己的面具。

      王怜花嘻嘻地道:“还不算太蠢。”

      见王怜花全然不否认,何沉光心知他必是有把握能让其他人再也找不到她,遂更不忙着思虑如何逃走了。她转而关注起王怜花方才自称救了她的性命,耐着性子又迸出四个字。“谁要杀我?”

      王怜花眨了眨眼,望着她笑出了声。

      何沉光森森地盯住王怜花。

      王怜花与她对视,目光中的含义却与她的截然不同——这眼神何沉光再熟悉不过,它既是男人看女人,也是猎人看猎物。这目光肆意地在她身上、脸上来回打转,其中的情绪逐渐又变为了工匠欣赏一件杰作。
      自然,做猎人的总不会不满足于只看一看猎物的。
      王怜花倾身捏住了何沉光的侧颔,手指慢悠悠地摩挲着她完好的一半脸上细腻的皮肤,兴致盎然道:“你真的不记得了?”

      这句话,何沉光已不知道被问了多少遍了。她眉头方才一动,王怜花就极贴心地低声给了她答案:“要不是我先出手,你这时已经在朱芝址的手里变作一具死尸了。”

      何沉光抓住他作乱的手,说:“缘故?”

      中了王怜花的迷药,这一点抵抗若能奏效,才真是奇也怪哉。于是王怜花那只手继续如入无人之境,转而捏住了何沉光阻他的手,开始把玩起她的指尖来,娓娓道:“你深爱世子,又是位圣女,甘愿做他手中的兵刃,在嫁入王府当晚对老唐王下毒。此毒精妙,中者如中风,月余方死,可谓神鬼不觉。如此一来,既可保住贞洁,又能助世子即位。”

      唐王这做老子的能下手去抢儿子的女人,自然不必寄望于朱芝址这当儿子的会有什么德行。何沉光早就对唐王世子反常的态度存了疑窦,现下不过是得了证实。她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蠢与不蠢,原本与她没有什么干系,然而此人却做了件不是她死、就是朱芝址亡的蠢事。

      偏偏王怜花像是和她心有灵犀,说到这里,突然手下用力,扳正了她的下颔,极认真地问她道:“似你这样的蠢人,朱芝址究竟瞧上了你哪一点,竟敢放心用你的手办事?”

      他说的本就是事实,何沉光安然坐着,连眉头都不曾为他这尖刻的评语动上一动。王怜花见她不受激,神情意兴阑珊起来,“原本毒一入老唐王之口,朱芝址就要即刻杀你灭口,未料你当夜被做贼的掳走,成了他的肘腋之患。不掘地三尺将你挖出来杀了,教他如何安枕?所以他才大费周章,四处延请人才,去捉拿那几个月来在南阳四处作案掳人的贼子。只可惜此贼身份大不一般,自然也得请不一般的人去捕拿,所以他才找上了花满楼。”

      何沉光闭上眼,在脑中捋了一圈前因后果。王怜花见她闭目沉思,嗤地一声发笑起来,“……朱芝址真是千算万算,都没算到你竟蠢得自己撞回了他手里。”

      他说话间拇指轻推,撬开了她脸上的面具,将整张面具剥了下来。
      面具离开皮肤,何沉光亦不觉触感变化有多大,可见其用料委实不错,服帖、柔软,且透气。这样依足了她轮廓用心制作的精致礼物,何沉光并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送它的男人是出于什么绵绵情意、良苦用心,这其实是猎人猎到了最顶级的猎物,拿来妆点战利品的美妙容器。

      她侧开脸欲躲避王怜花的手,自然又是落得被对方捉回来的下场。这一回王怜花得寸进尺,开始用手指细细研磨起了她布满瘢痕的那半张脸——仿佛猎人在验看猎物的皮毛。

      “所以,”何沉光睁开眼,按下教他摸出来的杀心,“你们共谋。”

      王怜花停下了动作,用得意的口吻问:“你说什么?”

      何沉光一字一句道:“你,朱芝址,共谋。”

      王怜花用全新的眼神看着她。“你几时变得不蠢了?”

      何沉光抚了抚作痛的喉咙,轻声说:“那婢子,假的。”

      ——她所指的,自然就是喜宴当晚被当做易容的采花贼捕拿的那名“易容”的小婢。

      王怜花微笑道:“她不过是我家中一小小婢女。”

      这便是承认了他是共谋——连采花贼都是演的,可见这场引君入瓮的喜宴从头到尾都是计中计的做戏。

      何沉光想起当时被那婢女掳走时,她还对对方“已臻化境”的易容缩骨功夫半疑半赞,谁知这婢女果真只是个女孩、并无易容,原来是赞错了、疑对了。她被那婢女抱走时,冷眼旁观她出入王府如入无人之境,早就怀疑此人不是有内应,就是有古怪,现下方知都是顺理成章。

      好人以做了大好事为成就,坏人自然也以做了大坏事为成就。任何一个坏蛋做了这样一件近乎完美的大坏事,都会乐意与人分享的,王怜花也不例外。他终于舍得放开了何沉光,拿起他新沽满的酒杯,怡然地边品边讲故事:“起初义庄来人奏报,说夜半有满身疤癞的怪物翻开棺材出来行走,朱芝址便疑心是不是你了,这才派荆家兄弟带着狗去找你。下人见面不识,那两只狗的鼻子却是识得你的。若非你当时遇见了花满楼,见面时早就被朱芝址扣下了。”

      王怜花满嘴“朱芝址”的三字大名,直呼唐王世子其讳,似乎也没多看得上这位皇亲贵胄的“共谋”。只不过他看不起谁,都是题中应有之意,若是他看得起谁,才是奇也怪哉。

      一杯酒入腹,少年益发笑得春暖花开,眉目间的细影被烛火拉长,显出了几分奇妙的、放在男人身上也格外令人心动的柔妩来。“你变成那副尊容,言语答对又煞有其事,原本朱芝址也不敢如何肯定是不是你。说不得,只得我去小楼里走上一趟,亲自验看你的真身。”

      原来从王公子上门开始,这网就已经套在了自己头上。何沉光面容依旧平静,指尖却再次痒痒地漫上了几星杀意。王怜花见她不馁不躁,似很喜欢,手执酒杯的模样斯斯文文得就像在执笔而书,嘴里说的话却败类极了:“可见当初请花满楼来查案,真是一着臭棋。你躲在花满楼的住处里,朱芝址的手万万伸不进去。四条眉毛为着查案,来王府查问过几次,见了老唐王一回,似乎也瞧出了什么不对来,这棋便臭上加臭。左右等不得,朱芝址就想借着喜宴当夜绊住花满楼和陆小凤,想必你会一人留守小楼,正可便宜行事,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了你的命,事成后再捉个假贼冒认,彻底了结了此事,免得那四条眉毛闻出什么不该闻见的腥来。”

      他说到这里,凑近了何沉光,柔声细语:“孰料……你竟真的能勾搭上无所不能的花七公子……”

      何沉光此时已经想明白了这件事的关窍。

      她抬眼与王怜花对视,问:“当初真正掳我之人,谁?”

      王怜花没有听到他想听的故事,也不以为忤,毕竟何沉光的每一个问题都更加有趣,也更合他的心意。他愉悦地回答:“天下易容大家,无出江左司徒之右者。掳你之人就是他。”

      他忍不住又伸手抚上了何沉光的脸颊。

      “你所中之毒,乃是他毕生的杰作,非经他之手,绝不可解。只不过他这‘天下第一’和‘绝不可解’,我是不大相信的……这世上哪有我王怜花解不了的毒?”

      年轻漂亮的少年兴致盎然,总算说出了一点真实目的:“这面具上所用的药再精贵不过,且我甘冒大险,从花满楼和朱芝址的眼皮子底下把你偷了出来,所耗实在不菲……”

      “你以为我为什么不杀你?还不是因为你身上的毒。”

      “我很好奇,我为你用的药,没有一味是真有效的,你是如何解了这半面的毒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