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又在跪榴莲（重生）》蚕花娘子

4、平安归来

　　周远靖一听儿子出事便要换朝服进宫，周渔在一旁只能干着急，任何官家女眷，除了有诰命在身，无诏不得入宫。

　　周远靖顾不上女儿，唤来庄管家备马就要出去。

　　冷静，冷静，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周渔拼命让自己静下心来，如果只会意气用事，那么二哥必然要重蹈覆辙，事情的发展本已超出预料，她如果再不静下心，只怕二哥有去无回。

　　“父亲，您把当初圣上册封您的圣旨带去，一会儿无论圣上说什么，您只管拿着圣旨，一个劲儿说二哥的错便是。”周渔牢牢抓着周远靖的手。

　　周远靖惊讶地看了一眼女儿，重新返回去寻圣旨。

　　“渔儿，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门，如果…如果一个时辰后爹没有回来，你就暂时先去你外祖家住几天，知道了么？”周远靖看着女儿那张颇似亡妻的脸，满心愧疚。

　　周远靖一走，她更是坐立难安。

　　“夏荷，去备一辆马车，要快！”周渔扶着书房的门框眼看着就要晕厥在地。

　　夏荷左右为难的看着周渔，“可是姑娘，将军吩咐了，不能让您出门，婢子不敢……”

　　“让你去你就去，非要我亲自去吗？”周渔气得捂着嘴咳嗽起来。

　　哥哥生死未卜，自己怎能坐在这里贪图享乐？她身为镇国大将军周远靖的女儿，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若是哥哥无碍便好，若是真要问罪全府，她周渔也不会偷跑去外祖家苟活！

　　夏荷一听，知道自己拗不过自家姑娘，只能一路小跑去备马车。

　　*
　　炊烟几更明又灭，打马闲看洛阳花。

　　若说洛阳有“三绝”，这“绝”字可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多的数不清的涵义。指的便是那洛阳的花，洛阳的美人，以及那洛阳的翩翩才子。

　　洛阳的大街小巷里，常能听到孩童的吟唱，“洛阳的繁花香十里，洛阳的美人人如玉，洛阳的才子赛狗屁。”

　　这赛狗屁可不是什么贬义词，而是说洛阳的才子满大街都是。

　　周渔顾不上一路繁花似锦，坐在马车里焦灼地捏紧衣摆。如果，如果哥哥不幸出事怎么办？如果皇帝以一个“教子不严”的名头拿父亲问罪怎么办？

　　重生，对于她来说，难道仅仅意味着再一次失去吗？

　　为什么？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已经做好了不争不抢的准备，只想守着家人安度余生，可是命运的枷锁就是不愿意放过她？

　　若是非要如此，为了家人的安危，她也定要争上一争。

　　“姑娘，一会儿马车赶到哪个门去？”夏荷知道自家姑娘要去等二公子和将军，可是这皇宫里四门八殿，谁知道一会儿将军他们从哪里出来，可不要错过了才好。

　　“去东门。”周渔想都没想就说出口。

　　前世就是这样，几个小太监草草把二哥从东门里扔出来，一向叽叽喳喳的二哥，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样趴在地上，毫无生息。

　　那时候周渔的整个世界都是红的，她想哭却发现自己根本流不出眼泪，她想去摇醒二哥，问一问他，不是说好了要带她去落雁湖边放风筝的吗？

　　为什么，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变了？她想要那个总是偷偷给她塞糖吃的二哥，她想要那个总是窜上窜下带着她疯玩的二哥，这个二哥，不是那个每次都唤她“小鱼儿”的二哥。

　　她很想做些什么，却发现抬不动手脚，只能眼睁睁看着汩汩的鲜血一路蜿蜒到她脚边。

　　重活一世，这种有心无力的感觉再次让她险些崩溃。

　　*

　　大齐三月底的日头，已经有几分毒辣，周渔站在玄武门前等候。

　　夏荷站在一边为她打着扇子，想劝说她进马车里等，可是周渔没有同意。

　　眼见日头要升到头顶，周渔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前的细汗，有几分心急。

　　“吱”玄武门终于在周渔殷切的期盼中开启，周渔踮起脚尖往里面望。

　　走出来的却不是她父亲和她二哥，而是一个她有些意想不到的人。男子双十年华，着了一身暗紫秀飞鹤的官袍，整张脸犹如冻了寒冰一样。

　　周渔本以为他会直接走过去，没想到走到周渔跟前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一双深如幽潭的眼眸此刻正盯着她，周渔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只能低下头行了个礼。

　　“你哥哥无碍。”男子的声音出奇的好听，犹如泉水叮咚，却又带了些磁性。

　　“多谢大人。”周渔不敢多说什么，眼前的人可是令整个朝堂众臣都闻风丧胆的活阎王。据茶馆说书的人讲述，这人可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主儿，在他的手底下，别说八十岁的老母，就是三岁的幼童他也毫不心软。

　　男子颔首，转身渐行渐远。

　　“姑娘，这人可是当朝的陆大人？人送外号‘陆阎王’的那位？”夏荷好奇地看着男子越行越远，直至消失不见。看起来也不像那么可怕啊？反而是世所罕见的美男子，就是神情有些阴沉。

　　周渔轻轻摇头，夏荷还是太单纯了。

　　这人披着狼皮，可会主动告诉你？事实证明，越美丽的人越有毒，越是顶着一副人畜无害的脸的人，越会出其不意背后捅你一刀，比如——张蕊安，再比如——魏惊鸿。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玄武门再次开启，这一次，出来的终于是她父亲和她二哥。

　　父亲周远靖两手揣在身后，率先走出来，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周渔都没看到。二哥周珏跟在父亲的身后，还是如前世一般，吊儿郎当得没个正经样子，半敞的衣襟被他穿出了风流倜傥的味道。

　　周珏手里扯着根青草，一双眼东看西瞧，看来是没受什么皮肉之苦，嘴角还带着一抹笑意。
　　“二哥，我在这里。”周渔提起裙角向周珏飞奔过去。

　　“渔儿，是我的小鱼儿！”周珏丢开手中的草，也冲着周渔飞过来。

　　兄妹两个团聚，前者傻兮兮地咧着嘴摸妹妹的头，后者却是一阵涕泪横流。

　　哥哥好好的，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她不敢想象，若是一向大大咧咧的二哥，像前世一样双腿尽折，该是怎样的自暴自弃？

　　前世的二哥，醒来发现自己两条腿都断了以后，脾气便开始变得乖张起来，常常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几个日夜，不许他们亲近他半分。

　　虽然后来断骨重接，可是走起路来始终一瘸一拐，最后还因为她身首异处。

　　周渔看着眼前只比自己虚长两岁，意气风华，唇红齿白的少年，再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哎，小鱼儿，二哥没事啊，咱们小鱼儿不怕。”周珏笨拙地拍拍妹妹的后背，有些责怪自己今日太冲动，害得妹妹担心成这样。

　　“父亲，圣上怎么说的？”周渔擦擦眼泪问一旁的父亲。

　　孝武帝生性多疑，又有容贵妃在旁挑唆，不可能就这么简简单单放二哥一马。

　　“回去再说罢，这儿不是说事的地儿。”周远靖叹了口气，慢慢走开。

　　玄武门前，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皇宫里明着暗着都是皇帝的耳目，也许现在他们说的话已经传到了孝武帝的耳朵里也不一定。

　　周渔拉着她二哥跟上她父亲的步伐，未走两步，便开始头晕目眩起来。

　　“小鱼儿？你没事吧？”周珏察觉到妹妹的不对劲，紧紧扶住她。

　　周渔摇了摇头，本想告诉二哥别担心，却突然眼前一黑。

　　只听到父亲，二哥和夏荷在一旁轮番呼喊，周渔想给他们一点回应，却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周渔的心里一直有心结，从重生的第一天开始，她的心里便绷着一根弦，就连睡觉都不敢放松，她怕，怕终有一日又旧事重演。

　　怕父亲一个人垂垂老矣，怕大哥二哥客死异乡，怕苏嬷嬷和夏荷当街惨死。

　　这么多人的命，都背负在她一个尚未及笈的小丫头身上，未免太沉重了。

　　*

　　周渔睁开眼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阖府的人都围在她的房间里。

　　她一一扫视过去，除去惺惺作态的张氏，皆是一副担忧之色。

　　和她一样长像随父亲，少年老成的大哥周宁，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皮猴一般的二哥周珏，刚逢不惑之年，却已华发早生的父亲，都围坐在她床边。

　　“渔儿，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要不要二哥再把大夫给你叫进来？”周珏看自己的宝贝妹妹醒了，一张嘴又习惯性得聒噪个没完。

　　“你少说几句会死是不？”周宁看着比自己只小两岁的二弟头痛欲裂，没看见小妹才刚醒吗？

　　“大哥，别说二哥，我没事。”周渔不忍心看自小就宠爱自己的二哥被大哥训斥，连忙帮腔道。

　　“看到没有，这可是我周珏的亲妹妹！哼！”周珏一记白眼直扫他大哥。

　　这难道就不是他周宁的亲妹妹吗？周宁一阵无语。

　　“行了，你们两个都别嚷嚷了，让你们妹妹好好静养，都是怎么当的哥哥？”

　　周渔看着她父亲周远靖仿佛有心事一般，便知道今日的金銮殿上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父，咳咳，父亲，女儿想单独和您说两句话。”她咳嗽了两声，才止住道。

　　周宁和周珏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临走之前，周宁还略带生涩地摸了摸周渔的头，果然！妹妹的头毛茸茸的，就像他养的那只猫“踏雪”一样，怪不得老二那个家伙总是摸妹妹的头。

　　至于张氏，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父亲，今日圣上是怎么肯放过二哥的？容贵妃难道不在圣上旁边吗？”周渔扶着床沿侧起身。

　　“唉，一言难尽呐……”周远靖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一脸愁容。

　　“可是……”

　　未等周渔开口，便有丫鬟在门外喊道:“将军，表少爷听闻姑娘昏厥，特地赶来府里看望，婢子等让表少爷在将军书房等候，他却非要亲自来揽竹苑看姑娘，婢子几人怎么拦都拦不住，这会儿只怕已经穿过花园了。”

　　虽然魏惊鸿是她周渔明面上的未婚夫，但是无论如何，还算是外男，两个人要讲究避嫌。

　　他怎么来了？不，她不想见他，一见到他，她就忍不住想问一问他，前世是不是他杀了她？可是这样一问出口，无论是谁都会把她当成怪物的。

　　“不，父亲，渔儿不想见他！你让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