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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燃烧 ...

  •   我眨眨眼,校徽确实化成了星尘,没了,随风而逝了。为了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我甚至在地上干刨了几下,除了一手的脏东西外一无所获,再去尸块里寻找衣服,就只能摸到麻布块。仿佛校徽和涤纶网都是我的错觉。

      然而我不可能认错,特别是那个小气泡,就算化成了灰都记得它的样子,小学时眼目明亮,更是看得清楚,将校徽举起来,对着阳光,甚至能看到气泡在金色的底部投下半透明的阴影。不会错,就是我和施言小时候的校徽。

      我镇定一下,重新用长袍垫着手,将虫捡起来借着月光细瞧。那虫在我手里扭来扭去,虫身柔韧,十分欢脱,我不想仔细体会手感,要是能又一双橡胶手套,这项作业势必会进行的更加安心。

      我在怀里找来找去,只摸到止血生肌丹的瓶子快空了。本来有小半瓶,一路上都喂给了奄奄一息的清明师兄。我将余下的两颗止血生肌丹装进了散魂酿的解药瓶子里,散魂酿自己就不是致命毒药,貌似最多让人醉得不知所以,它的解药自然也没什么大用处,有人要解酒,我可以免费扇他两记耳光。

      将虫塞进瓶子的时候虫极其不配合,奋力拧动,令人心神不安。清敏师弟连靠近都不敢,只敢远远站着,嘴里不停地叫,一会儿要给我护法,一会儿叫我小心。我叫他闭嘴,站得远就算了,吵闹就是他的不对。他终于安静下来。

      用了两个止血生肌丹瓶子,好不容易搞定了虫,我将瓶子塞回怀里,和清敏师弟气喘吁吁跑回去。追着腐尸时没觉得那么远,现在往回跑,这条路长得像是没有尽头。

      从伏倒的草踏上黄土路,再从黄土路踏上青石板,一路上好像有些过分的安静。不是深夜带点虫鸣鸟叫清风流水那种令人舒适的寂静,而是再也看不到黎明的寂静。越是接近城门,我越是放慢了脚步,最后停在城门口,仰望着黑色的石墙。清敏师弟也跟着我停下,手按剑柄,谨慎地打量着周围。

      几个时辰前,麟儿城门口还有兵士把守;此刻城门大开,守门的兵士不知所往,从城门口往里看,只能见到正通钟台的大路。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保安上不上夜班,因此不知道这场景算不算符合情理,只是觉察到后背上的汗毛全体起立。夜晚和夜晚之间也有很大区别。

      圈套似乎要合拢了,然而我不能站在这里,于是我向清敏师弟一招手,一同踏进了麟儿城。

      月光凉凉地照在麟儿城的石板路上。让我想起了穿越时的场景。幸而月光并没有如潮水上涨。我和清敏师弟的鞋底踏在青石板上隐有回声。传到四周,仿佛每栋临街的房子里都有人在走出来。

      清敏师弟下意识朝我靠拢,紧紧靠在我身边。如果他个子再矮一点,说不定会来抱我的大腿。我几肘把他怼开。他又挤过来,我索性走到一边去。如此往复,他终于明白我的嫌弃,不再靠近,乖乖地低着头走在我几步远的地方。

      扫了一眼怂眉搭脸的蠢师弟,我心里有点歉疚,咳了一声,琢磨着怎么不失尊严地道歉,听见清敏师弟小声说:“师兄,我知道你带着那虫,就担心我。我……我……你真是个好人,师兄。”

      猝不及防地接了一张好人卡,我竟无言以对,此时说谢谢有点奇怪,只能一声不吭,装作和蔼地笑了笑。清敏师弟也朝我一笑,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我很想摸摸他的头,又觉得和我之前的行为相悖,便没有摸。

      我们回到段氏诊所门口,大门已经合拢,诊所黯黯的,只有两点红灯笼飘飘地挂在屋檐上,灯笼里的蜡烛随着夜风明明灭灭。我感觉掌心沁出淡淡的冷汗。

      灯笼挂在房顶上,每次想点就要上房,来回爬上爬下应该挺费劲。段大夫没出事之前,想必佣人不少,此刻被人天天泼狗血,居然还有心情玩这个把戏。想必门后不是我们熟悉的人了。

      清敏师弟刚要推门,我低声说:“小心。”

      他的手在空中悬了片刻,突然刺溜钻到我身后,把我顶在最前面,我只好硬着头皮推开了大门。

      一股气流从门中出来,吹得我袍袖挥舞,门后没有我们熟悉的人,也不是我们熟悉的屋子。竟然是我们刚刚离开的林间空地,月色茫茫,将草叶上撒了一层清霜。段氏诊所,竟然只剩下两扇大门,两点黯黯的灯火,一个对街的外壳。

      清敏师弟从我身后探出头,打量着眼前的场景,双手紧紧抓着我腰间的衣服,仿佛一松手我便会随之消失。

      “师兄他们不见了。”他近乎哽咽的说。

      我被眼前的空荡所震撼,忽然想起一个场景。一群人害怕外面的鬼,躲进了房子里,然而房子里的猛鬼比外边更凶狠十倍。他们被反锁在里面,无路可逃,血从门口一直流出来,引起外面小鬼的凶猛舔舐。

      我不禁想起临出门时候,最后一眼看到的段大夫。她离我们每个人都远远的,手里拿着的小蜡烛十分昏暗,脸上似乎有笑。

      最不合常理的地方就在这里。

      一个人以巨细靡遗的方式讲了一件发生在她身上的大惨事,自己却半滴眼泪都不流。

      ——

      我和清敏师弟站在段氏诊所门口,吹着来自树林的晚风,有些神思不属。刚刚跑来跑去出了一身汗,现在一吹晚风,有些通体清凉。

      我忽然发现大门内侧有字。

      黑暗中在黑门上用红色写字,确实很难看清。但要是写字的颜料流到地上,还散发出狗血都掩盖不了的臭气,那又另当别论。

      我凑过去,字和黑色的门融为一体,散发的气味对我的鼻子造成了无法逆转的伤害。我四下打量,两个灯笼还悬挂在头顶,便抽出长剑,对准灯笼的牵线,剑风过去,灯笼应手而落,在半空被我抓住。我提起灯笼,照亮了门上的一排大字,清敏师弟一个字一个字读出来。

      “书给我,师兄给你。段星洲。”

      我狠狠地摔了灯笼,灯笼在地上滚了半圈,里面的蜡烛不仅没有熄灭,反而把灯笼点着了,瞬间火光大作,清敏师弟发出一声近乎搞笑的惊叫,跳来跳去,想把灯笼踩熄。我叫他退后,别烧到他自己。清敏师弟很乖,向后退到我身边。

      地上的黑血燃烧得比石油更加热烈,段氏诊所的大门在火焰中熊熊燃烧,看到这火光烛天的景象,城中但凡有人都会出来救火。然而火焰越窜越高。依然只有我和清敏师弟,仰望着火堆。

      段星洲是魔教的,他要《清净三书》做什么。这叫借刀杀人?

      火焰炽热,我的心却一片冰冷。段大夫是假的。师兄师弟都不见了。阴谋论一点,说不定就连来去匆匆的老情人正一道兄和正心道友,也是假的。

      清敏师弟会不会也是假的?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我脑海中一闪而逝,就算他是假的,我现在也没有心思理他。只剩我自己,我将寸步难行,不如将计就计观察他的表现,如果是假的,反而好收场。

      这一路上遇见的假货太多了,我感觉自己简直身处东莞最大的假冒伪劣工厂。出征正清观竟然搞得这么狼狈不堪,简直不知道如何寻找下一个任务。

      四下搜索也未必行得通。麟儿城已成空城。如果他们带着清明师兄远遁,我们就是在浪费时间。

      为了进一步证实,趁火舌尚未吞噬剩余的灯笼,我用长剑把它拨出,撕下一块长袍缠住它的把手,准备沿着长街一家一家找寻。就在此时,火势到达顶点,青石板开始燃烧,受热气催逼,临街房屋仿佛戏台上的布景同时倒塌,我们彻底置身于萋萋荒野之中。

      偌大城池,每一扇门后都是荒野,而我们重新回到树林之中。

      清敏师弟开始抽抽搭搭地哭了。我被他烦得沉不住气,喝道:“闭嘴!”

      清敏师弟反而挤到我身边抓住我袖子,说:“我怕……”

      其实我也怕,但怕有什么用,能顶饭吃么?

      清敏师弟颤抖得更厉害,死命往我怀里钻,我只好随手抱住,像抱一只大狗。火势顺着青石板路点燃了倒塌的房屋,周遭熊熊燃烧,我和清敏师弟被火包围。热气逼人,我瞳孔中满是火光。我开始轻微颤抖,眼前的火和记忆中的火渐渐重叠。

      火起得快,灭得快,像烧着了一层纸扎的房子,转眼间我和清敏师弟周围只剩下漫天飞舞的黑色灰烬。再来一阵风,什么都没有了,灰烟散尽,我和清敏师弟站在一片及腰深的高草里。盛夏即将来临,高草里虫鸣鸟叫,不远处的森林里传来几声动物嘶鸣。

      “师兄。”清敏师弟说。

      我等着他说下文,但他居然没有下文了,只是往我怀里扎得更深些。我无奈地张开双手把他抱个满怀。隔着两层道袍和一些贴身衣服,师弟心跳急促有力,存在感越来越强,头发擦在我脸上有点痒痒的,他身子|很热,按着我后背的手也很热。

      “你在干什么?”我问他。

      清敏师弟的脸还压在我肩膀上,下巴顶着我锁骨,含含糊糊地说:“我害怕,师兄。”

      我不喜欢和男人抱在一起,长这么大了,这么紧地抱过我的只有一个人。

      “快起来。”我说。

      清敏师弟终于松开手,很近很近地看着我,问:“我们该怎么办,师兄?”

      我也想问,我去问谁。我后退一步拉开一点距离,好久没吃薄荷糖了,不知道自己口气是否清新,万一很臭,岂不糟糕。

      现在我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找到《清净三书》。

      “我们去正清观。”我对清敏师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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