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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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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有人来提亲算是大事。但是我一直在药局,家里也忌讳和女孩子们说这些事,所以我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到了绝没有回转的地步。“我都不知道。”“这个又不由你作主。”我的心都提了起来,还存着点侥幸:“答应了吗?”爷爷点了一下头,瞬间就觉得不知道该想什么才好。我什么都做不了主,这个我早就知道。当初在杭州的时候我并不愿意回来,大姐二姐都没读什么书,早早地就在家里等着嫁人。在他们看来,与其读书,不如花心思找个好人家。不只他们,而是所有人,所有人都觉得女人一辈子的价值就是嫁人,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翻遍上下五千年,所有被赞颂记述的女性都是贤德,忠贞,却没有几个是因为自己的能力而被记下。这么说是大道理,有些虚张声势的意思,但是还有别的原因。
我在等一个人。他会来,但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除了等着,我也无能为力。可是现在他们告诉我,我连等着都不行了。
“婚事是我一辈子的事,为什么不让我自己做主!我不嫁,谁答应的谁去!”爷爷似乎没有料到我会反对,估计在他的心里这是一门再好也没有的亲事。于是在他短暂的疑惑过后就是滔天的怒火,指着我大骂:“我当初就不同意你去杭州,才读多久的书,就学回来这些?你自己做什么主?”看老爷子一时也是气坏了,娘忙把我推回房:“和老爷子争什么?你看看,什么女权,什么婚姻自由,那都是虚的,县里的自由婚姻还少吗?哪一个过上了好日子的?我们总不会害你。”我带了哭腔:“可你们不害我,也没为我好啊。”娘的神色严肃起来:“鸢儿,你是不是在杭州有人了?”我摇摇头,娘从衣襟上扯下帕子为我拭了泪,怕把眼睛擦肿还特意放轻力道,然后拍拍我的背:“就呆在房里,晚饭我让阿栗给你送到房里。”一边说着一边带上了门。
娘刚才问的时候应该就已经知道了杭州那里有个我挂心的人,所以她刚才出去就锁上了门。她怕我跑了。如果我跑了,不仅是我的名誉,而是整个许家都没有脸面可言。我怎么会跑呢?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儿最重要的莫过于名誉,一个男人还没见到她的人,就已经先知道她的名声。家里除过我,还有四个待字闺中,我一跑,害的就是她们,她们会背着我留下的不名誉的包袱,被人挑剔。我并不是那么自私的人。
晚上送来的饭菜我一口没动,娘在外面劝:“鸢儿,气归气,饭还是要吃,别拿自己出气。”我既不点灯,也不应她,只是侧躺在床上落泪。
可能是因为白天的事,我晚上做了一个梦。说是梦也不对,因为梦里的事的确是发生过的。还是在我回清溪之前,家里拍电报到姨妈家,催我暑假就回,不读了。对于读书我本来就不甚在意,因为即便学成,家里也断然不肯放我出来工作。正好君言约我出去看戏,我经常因为这个笑他老气横秋。坐的是楼上的包厢,就我们两个人,茶是泉水冲出来的九曲红梅,端在手心方方正正的一盏。戏是霸王别姬,那个扮虞姬的旦角我认识,唱腔身段俱佳。等虞姬自刎了,君言才说 :“听说你要走了?”“嗯,家里让我回去。”他转头看着我,这个人不办正事的时候总有三分痞气,这会儿是一丝也没有了:“鸢儿,现下你先走也好,清溪那边还太平,等我手头上的事理清了就去接你。”一个“接”字就白了心迹。我点头说好,他就递过来一块玉,款款的翠色,结的红线穗子,很漂亮:“这是我贴身的小玩意儿,权且拿着玩儿,等回来我再给你选好的。”送我回姨妈家的路上,他一直没说话,路上没人的时候才把我的手拢在他手掌心里:“等着我。”他的手一点都不暖,比我还冷。我停下,反握住他的手:“好。”
从梦里惊醒,外面已经透出天光。手伸在被子外面,微微发凉,像刚握过君言的手。阿栗端着脸盆进来:“三小姐。”我突然想起来了:“阿栗,去帮我发个电报。”她有点吃惊:“三小姐?”
“别告诉我娘他们,好阿栗,帮我这个忙好不好?”阿栗十二岁来我家,和我关系不错,犹豫了会儿还是答应了。
半个月之后,还是没有回音,阿栗信誓旦旦地说电报已经发走了。我忽然想起了更早的时候,君言对我说过的话。“我这样的人,既给不了你什么,也许不了你什么,更不敢说今生不负你。但是如果真有一天负了你,必不是为我一人生死。”这次,也许就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