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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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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海川接到调令的时候是中午,李副官拿着电报进办公室:“师座,上峰调令。”张海川很欣赏李副官,因为他们很像,干净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调令是让他换防到清溪县。在外从军的时候张海川经常想起清溪县,无论他对张家是什么感情,清溪县总是可爱的,那里的山水不像外面的山水,凶山恶水,总有些欺生的意思。更重要的是,清溪产盐,因而成了个大县,蚕桑也盛,无疑是块肥肉。张海川坐到办公桌后,慢条斯理地脱了手套:“你先去清溪支会他们一声。”李副官行了礼要走,张海川叫住他:“也去我家通知一声,让他们把旧屋子收拾出来,我要住。”“是。”
清溪的盐业生意通了几省,清溪张家则是清溪最大的盐商。张家现任当家张世泽,有两子一女,长子张海川,次子张海峰。按理来说,堂堂张家大少爷是万万没有去当兵打仗的道理,其中又有一些原因。张海川并不是张家夫人的儿子。张世泽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个安分的主,还没成亲,就和家里的丫鬟偷偷摸摸有一手。原本是常事,张家也并没有多的少爷,长辈们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成想丫鬟有了身孕还生了个儿子。张家上下都是有些高兴的,于是把丫鬟聘进门做姨太太。可惜这位姨太太没福,不上二年害痨症死了。原本因为是男丁,又丧母,张海川很受宠爱,可他两岁那年张世泽娶了现在的夫人,当年就生了一个儿子。再后来也就是平常了,后母排挤,不如弟弟聪明,父亲也不甚喜欢。后来张夫人做主为他定了一门不如意的亲事,他就干脆离家出走当了兵。所以李副官把消息传到的时候,张家上下竟一时不知该有个什么心情。
张世泽和夫人坐在大厅,一个下人进来:“老爷,夫人,少爷拍电报回来,说后天到家。”张夫人才回神,半嗔半喜:“海峰要回来了这孩子,怎么不早点说,派人去上海接不好么!”张世泽搁下烟斗:“既然他们都要回来,亲事也都该及早打算,我不好说什么,你该多操心才是。”张夫人不甚高兴:“海峰的亲事是早先定下的,听说那展家小姐脾气好,而且全清溪也只有他们展家配得上我们张家,就这么定了。至于海川,他毕竟是丫鬟生的,就算现在是个军官,也有个尊卑贵贱的分别,或者他自己已经娶过也未可知,你就不要操心了。”说罢就回房了。
张世泽端着茶碗,想了一会,就问管家:“老王,你向来结交最广,县里有什么好人家,也替海川留心。”管家接了话头:“给大少爷说亲,他现在大军官,料想来家世门第应该都是次的,恐怕看人品多些。这就可巧了,县城杏林药局的许老爷有个孙女儿,她姨娘家是杭州富商,喜欢她,带去读了高中,还读了两年大学。许老爷子说不必读那么多书,前两月才给叫回来了。算起来全清溪的姑娘里怕这许三姑娘书读的最多,有文化。至于样貌,那是百里挑一的端正。只是年头上比大少爷小上一轮,这也还罢,怕是年纪轻还好些。”张世泽搁了茶碗,微微扬头:“许家,配我张家是差了些。罢了,等海川回来自己看看再作打算。”他也知道,这个儿子,现在他这当爹的可做不了主了。
张海川比张海峰迟些时候到家,把军队安排好,张海川才坐车来了张家大宅。车子还没停稳,他就看见大宅里人们忙进忙出,挂红绸喜花,贴喜字,一派热闹。他下了车,佣人们都还没有认出,也是,一走十年,佣人怕是换了不少,自己也不是当年的模样。他就站在门口,看佣人忙碌,没听说老头子要娶亲,那就该是海峰了。管家从大门里出来,看见门口站着两个军官,正准备拱手叫声军爷,就认出了张海川:“大少爷,您回来啦。”张海川一颔首:“老王,这是海峰要成亲”管家一边把他和李副官往里带,一边答应:“可不是,少爷出去前就把亲事定下了,现在是学成了,也该成亲了。”一边有意无意地问,“怎么不见大少奶奶跟着回来”张海川懂他的意思,便笑:“行军在外,怎么好有家小妻室。再说,洒脱惯了,有人管束也不自在。”这个倒不是假话,女人他要多少有多少,上司的女儿也对他有意思,只是他不想要,也不是讨厌,只是他用不着,何必要弄个人在身边,没意思。
张世泽不在家,可能是去盐场了。管家把张海川带到他往日的住处张海川便叫他去忙。按说即便张世泽不在,张海川也该去和张夫人打个招呼,毕竟这个人是他名义上的娘,可是他不想去。不过礼数倒没有落下,他让李副官把礼物送过去,说自己舟车劳顿乏得很,晚些再去请安。等李副官走了,他才开始仔细打量周围。旧房子里置了新东西,就像半老徐娘穿了簇新衣裳,还是怪。管家还拨了两个小姑娘来打扫照料,屋里干净的像他昨天才离开似的。他在屋里环视了一圈,再转过身就看见有个端正青年站在门口,笑吟吟地叫了声:“大哥。”张海川略略舒眉:“海峰。”兄弟俩自幼关系就不错。“要当新郎了,恭喜。新娘子是哪家姑娘”张海峰走进房:“展家的大小姐,叫展眉。”“唔,名字倒不错,展眉。”虽然留洋几年,但海峰的意思是对这头亲事既不热心也不反对。展家小姐据说也是新派小姐,读过中学,也没有裹脚,有文化识大体。
张海川到家第三天办海峰的亲事,行的是半新式婚礼。本来决定行的是旧礼,海峰因此二有些微词,认为自己留过学受的是新式教育,再行这种旧礼就显得古板了。但张夫人并不觉得旧礼不好,母子俩各退一步,所以也就办了半新式。张海川到底是有些同情海峰的,因为自己可以由着自己,他却不行。新式婚礼要穿婚纱,张夫人极度反对,认为大喜事要穿红色才行,怎么能穿白色呢只有白事才穿白色!海峰没奈何:“娘,您看怎么办好就怎么办吧。”张夫人不高兴:“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你怎么都不上心。”张海峰只好无奈地摇头,连娶谁他都做不了主,那争这些虚礼又有什么用呢因此也就由着张夫人摆布。
海峰的亲事刚完,张世泽把张海川叫到书房:“海川,你身边就没个女人”张海川低着头,有些好笑,但也不说旁的:“爹这是什么意思”“这话本该你娘说,杏林药局许家有位小姐,刚好小你一轮。在杭州读书回来,”他抽了口烟,“和你弟妹是手帕交,海峰成亲时来过。你要是有意,就去见见。你毕竟也不小了。”张海川近些日子确实无聊,无聊了才觉出身边冷清得很,以前没动过成亲的心思,还推过好几门亲事,这一闲下来才觉寂寞,算来也是该成个家,便顺口应了:“听爹的意思。”
一个故事需要起承转合,张海川的故事就是从这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