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寄山海

3、第三章

　　如烟，你从哪儿来？

　　如烟，你是妖是鬼？

　　如烟，你为什么还不吃了我？这样我就可以摆脱这世间一切苦难。

　　如烟，你到底是谁？

　　如今的晏笑，高髻华服，满头金钗步摇，她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容颜倾城，红唇娇艳欲滴。
　　成帝无后，她是成帝的贵妃，是这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

　　她等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为了这一刻，她甚至不惜毁坏自己的身子，绝不让自己怀上仇人的后代。

　　宫门外风声大作，仿若战鼓擂响，只有晏笑知道，那不是战火的悲号，那是胜利的鼓点，是她隐忍了这么多年，痛恨了这么多年，命运终于带给她的快意的胜利。

　　门外传来宫女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惊慌地打开门，伏跪在地通报，“娘娘，不好了，皇上快不行了！”

　　晏笑此刻终于愉悦地笑出来，镜中的女人是她吗？如此妖媚的妆容，真的是她吗？这些都无所谓了。

　　晏笑被宫女扶起来，整理姿容，昂首迈出翊坤宫。这么多年，她的高傲一如从前，从未变过。

　　多年前她跟随父亲被贬到苏州府时姿态便是这般高傲，如今亦是如此。

　　这么多年，她都记得如烟曾经对她说的那句话——你不收买人心，哪里来的朋友呢？人心，就是要收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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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烟，你为什么总是戴着面具？”不过两三天，晏笑已经能熟稔地叫出他的名字，好像他们早就是熟人一样。

　　“因为我长得很难看。”如烟手把手地教晏笑分辨不同的茶叶，一撮撮不同颜色的茶叶摆放在窗台上，映着窗外渐渐来到的春色。如烟说出这句话，倒也平静。

　　“我不信。”晏笑踮着脚站在窗台前面，“你明明比我娘还长得好看。”

　　如烟有心要逗她，弯腰问她：“那你说，我是不是你见过最好看的人？”

　　晏笑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他，“算是罢。”

　　“什么叫算是？”

　　晏笑低着头，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想到了西宁侯世子，他的双眸那样明亮，笑容那样温润，假如他能活下来，平安顺利地长大，会不会比现在的如烟还要好看呢？

　　如烟却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指望她正儿八经地回答他，马上又自顾自地用修长的手指挑弄着那些茶叶，说道：“都是些陈茶了，多没有意思，要是再过些日子能上山去采茶就好了。”

　　晏笑难过地低了头，府衙里只有不知是什么时候留下的陈茶，没有新茶。不过她很快又高兴了起来，“我也想去采茶，不如你带我去？”

　　如烟的动作顿了顿，宛如白玉的手臂撑在窗前，有些落寞地看着窗外，“笑笑，我是……出不了这间屋子的。”

　　晏笑听了，疑惑更甚，“可我听说那些妖魔鬼怪都是能来去自如的，为什么你不能？”

　　“妖魔鬼怪？”如烟不禁笑了两声，她到底把他想成什么了？

　　听见他的反问，晏笑更纳闷儿了，“你又不是人，不是妖魔鬼怪……是什么？难不成你是神仙？若你是神仙，为什么出不了这间屋子呢？”

　　如烟收回目光，瞥了她一眼，转身走进屋内的阴影中，有时候他委实觉得自己活得有些窝囊，哪怕是一个鬼，恐怕都比他活得快活。

　　“如烟，我觉得你有些像一个人。”晏笑在他身后说。

　　“像谁？”

　　“像那个去我们家里宣圣旨，把我们赶出来的人。”晏笑说道。

　　“宣圣旨的人？”

　　“别人都叫他夏公公。”

　　“……”如烟的身形一僵，她竟然觉得他像一个太监？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是他的表现不太对么？

　　“因为我觉得你们的脸上都很干净，不像其他的男人那样会有乱糟糟的胡子。”晏笑委实是太小了，根本不懂太监和普通男人的区别，她只是纯粹觉得他们没有胡子这一点很像。

　　虽然晏笑解释了，但是并不妨碍如烟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他开始有些不耐烦地往外赶她，“走走走，你出去找别的孩子玩儿去，别在这烦老子了。”

　　如烟一本正经地教训他，“如烟，你说脏话了，这样不好。而且我也不想找别的孩子玩儿。”

　　如烟暂且忽略前半句她装模作样教训他的话，作为一个大人，他决定在交朋友这件事上好好儿地教训晏笑一顿。

　　如烟把她拉到自己面前，弯腰问她：“你为什么不想出去玩？你不能整天闷在屋里跟我待在一起，你要去结交朋友，知道吗？”俨然一派严父的姿态。

　　晏笑抬头看他，并不觉得是自己的错，“他们会孤立我。”

　　“他们为什么孤立你？”如烟问。

　　晏笑摇摇头，“我也不懂，但他们就是会孤立我。也许因为我曾经是大学士府的小姐？可我现在不是了，他们为什么还要孤立我呢？我也没什么能让他们嫉妒的了。”

　　如烟觉得有些头疼。小孩子的群体性是很强的，一旦一个群体要孤立某个人，这个群体中所有的人就会对这个怀有敌视的态度，哪怕这个人从来没有做过伤害自己的事情。

　　如烟想了想，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递给晏笑，“你拿这些钱去买些糖，去找他们玩的时候分给他们。”

　　晏笑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又歪着头看他，“如烟，这是收买人心，不是真的友谊。”

　　如烟依然看着她笑，笑得像清水里最好看的那朵水仙，“笑笑，你不收买人心，哪里来的朋友呢？人心，就是要收买的。朋友在危难的时候你帮了他，从而他觉得你可以信任，是个值得交的朋友，这是不是也是一种收买呢？只不过你用真心收买了真心。同样的，你得想办法让他们愿意理你，愿意接纳你，这样你才有让别人接触你、了解你的机会，你也才会有以真心换到真心朋友的机会。当然，如果你以真心待别人，别人却不肯以真心接纳你，那你也不用对别人客气。”

　　晏笑皱着眉，她总觉得如烟的这番道理似乎有些歪，但是又好像怎么都挑不出刺，隐隐约约地像是被他带入了一个套儿。

　　晏笑手心里攥着那些铜板，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又回头问他：“如烟，你哪来的钱？”一个成天连门都出不了的人，手里却有钱，这委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如烟却背对着她卧在床上，散落了一头长发，懒懒地说：“我要睡觉了。”

　　他才不会告诉她是这么多年来人家滚落在墙角的铜板被他捡来收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