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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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咆哮携冰雪，扑打在伊利亚特细腻的肌肤上，引起一阵阵钻心的刺痛。
若不是长年卧雪融冰，居于山谷之间，行于栈道之险，在这怪石嶙峋，松木浓密的山林中，恐怕早已晕头转向。
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半醉不醒的希鲁鲁克医生藏在山石之后不要妄动，这才解下背囊，取出武器，弯弓搭箭，严阵以待。
鹫翎金仆姑，燕尾绣蝥弧。
她纤手拈弦，掩盖一身锋芒，隐于松柏之后，目光在渐近敌人的要害处凝聚。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她蓄力待时，挽弓有如满月，伏于黑暗之处，箭头在美玉般的指尖微微颤抖。
三步，两步，一步，放弦松手，箭出如芒，西北望，直射天狼！
箭如流星追月去，不过眨眼之际，血花四溅，一击制敌。
平日里狐假虎威的缉拿队队员，片刻间已做了箭下亡魂。
然而经此一役，虽杀敌十余人，自己惯用的猎弓，着实不堪重负了。
最后一人倒地，弓弦也应声而断，她不舍地摩挲着相伴多年的武器，心中长叹一声可惜。
前世读遍史书，曾无比向往神臂弓与狼毒箭的千钧之力，只可惜换了人间，再不得见。
迅速来到敌人的尸体旁，却发现箭头已折，不能再用。伊利亚特无奈之下，只得搜出敌人的水囊和食物，自己却舍不得尝一尝，都递给了坐在背风处的希鲁鲁克。
希鲁鲁克兀自醉眼朦胧，拿着水囊颤颤巍巍地往枯干的嘴唇上倾泻。
伊利亚特微微眯了眼，忽然抓住了希鲁鲁克的手腕。
“医生。”她从未这样称呼过他，今日却一反常态，“您就别装了，一个人是不是醉酒，难道还能骗过我的眼睛？”
希鲁鲁克拿着水囊的手一紧，眼神恢复了旧日的神采，只是声音嘶哑，有如夜枭鸣叫，格外渗人。
“伊利亚特，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明明自己伪装得天衣无缝，醉态逼真，她竟能轻易识破。
一如库蕾哈医生对她毫不吝啬的评价：颖悟绝伦，巧捷万端。
“当我握住您的手腕，开始亡命奔逃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了。”
“一个醉酒到意识不清的人，居然心率不快，步履协调，步态安稳，呼吸舒畅。您固然能在脸上抹点红色颜料假装喝酒喝到满面通红，可这瞒得过别人，又怎么瞒得过按过您的脉搏，观察过您的呼吸，为您诊断过肺结核病症的我呢？”
“您在大街上装作醉酒，实则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缉拿队，就是希望他们能将您轻易擒拿而不起任何疑心。按照瓦尔波好大喜功的脾气，他也一定会抱着羞辱阶下囚的心态召见您，那时候——就是您图穷匕见，血溅五步，刺杀仇敌之时！”
伊利亚特摩挲着双手，不安地望着沉默的希鲁鲁克，终究问出了心中所思多时的焦虑：
“希鲁鲁克先生，请您认真回答我，您是不是，早存死志，想要在临死之前，对仇人——也就是迫害我们至斯的国王瓦尔波复仇？”
希鲁鲁克忽然放声大笑，渐渐地，笑声中掺杂了一点哭声，直到变成一场嚎啕痛哭。
“什么都瞒不过你，你真真玲珑心窍，看透人心。没错！我要让瓦尔波血债血偿！他害得你，害得库蕾哈，害得不计其数的医生或死或伤，或逃或走。我心目中这个美好的医疗大国，就这样一天天被他糟践！如今我重病缠身，眼看时日无多，活着也只是拖累你们，不如——用我一死，换得拨云见日！”
他曾梦想着磁鼓王国开遍樱花，曾渴求着这个国家恢复生机与活力，曾期待着自己，乔巴，库蕾哈，伊利亚特，能过上不用东躲西藏的生活。但瓦尔波蛮横地毁灭了他所有的希望，让他的人生永远处于漫漫长夜之中，不能见到久违的温暖阳光。
如何能永远地终结这无边的黑暗？希鲁鲁克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了办法。
如果能牺牲自己，从而让磁鼓王国获得新生，让自己的家人得到解脱，那他庸医希鲁鲁克，绝不吝啬自己垂垂老矣的性命。
伊利亚特心中后怕，若不是她偶然发现了这位庸医大人的企图，说不准这疯狂的计划还真能成功。别看平日里老爷子插科打诨乐观幽默，谁能料到他内心竟如此刚烈！瓦尔波倒行逆施多行不义，希鲁鲁克这几十年的恨意，真是倾尽三江之水也难以洗清。
她正想出言宽慰，却不料身后弓弦声响，飞羽突袭，还不等她回过神，左肩已然中箭。强弩之末，本不能穿鲁缟，但此箭虽离弦多时，却仍旧力道十足，箭头毫不容情地刺入她娇嫩的肌肤，箭锋划开肌肉，让伤口瞬间血流如注。
伊利亚特自孩提时学习弓箭，至今已有十二年。她左右环顾，不见有敌人栖身，射箭者定然在自己目力所及之外，便深知来者是个极厉害的神射手。若自己猎弓在手，尚能对射还击，可如今手无寸铁，绝非敌人对手。她疼得浑身发抖，紧咬牙关，低声吼道：
“希鲁鲁克先生，您先躲在这里，千万不要出一点声息。我去把这敌人引开！若半个小时后还不见我回来，您就别等了。”
希鲁鲁克瞪大了眼，刚想用尽浑身气力反驳，却被伊利亚特按住了肩膀，他含着热泪抬头看，只见她冷汗涔涔，却扯出了勉强的笑意。
“如果我再也回不来了，您就对乔巴说，伊利亚特姐姐很抱歉，没能够为他，摘下天上的星星。”
伊利亚特捂住伤口，猛然转身，拔足狂奔，温热的鲜血自肩膀上汩汩而出，坠落于地，如朵朵红莲绽放，醒目地标志出了她行进的路线。
耳后破空之声又至，她本能地闭上眼睛，却听见一声慵懒的调笑声在耳边轻轻拂过。
“抱歉，我似乎来的，有点晚。”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