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go]应许之光》砂痕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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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只有满目的阴湿石砖，沉郁得能把喉咙堵塞的空气。
　　通往尽头那冰冷石门的幽暗长廊，联通着一个又一个死寂的牢房。
　　这里是伊夫堡，永远暗无天日的监牢。
　　它注定是无法逃脱之人的葬身所，进入其中的人唯有选择为未知的命运奋战到底，或者干脆地拥抱死亡。无论是英灵还是人类都是如此，只要身处其中就不能避开它的规则。
　　它理应成为令人深深畏惧而避之不及的事物。
　　——实在不应该有明知它的危险而趋之若鹜的愚者。

　　-1-
　　那个人回来了。
　　Avenger用宽大的帽檐盖住脸庞，面朝天花板躺在牢房里唯一的简陋床铺上。一阵缓慢而稳健的脚步声从走廊远方传来，他不需要思考便能得出来者是何人。在裁决之间的七位支配者全部被击溃的如今，那些空下来的位置并没有被填入新的英灵。这座空旷的监狱塔里，除了他之外，只有一个人存在。
　　Avenger甚至不用扭头就知道那位英灵少年会在什么时候停在他的牢房外头，用什么样的表情看向里面的他。脚步声像之前的许多次一样停下，同时响起了轻轻叩响铁栏的声音。
　　“您睡着了？”
　　对方的声音放得极轻，如果他当真在睡眠之中，这句话一定会被他所忽略。
　　“在一个随时会被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擅自打扰的情况下安然入睡？恐怕我没有那种令人羡慕的能力。Ruler。”
　　Avenger翻身坐起，把下滑的帽子往上推了推，暗金色的双眼透过低垂的帽檐盯向栏杆之外。一位穿着深灰色神父服，外着鲜红祭披的白发少年站在那儿，因为他的话露出了一个类似苦笑的表情。
　　“您这么说让我无法反驳呢，下次我会更加小心。”
　　“哼。”Avenger从鼻腔里挤出一个音节。
　　“那么，今天也——”
　　“够了。给我停下你那无趣的问候，你若是继续在我耳边说些没有意义的废话，我就把你扔进地牢里，让你伴着蛆虫与鼠辈入眠。”
　　Avenger瞪了一眼被他称为Ruler的少年——其真名为天草四郎时贞的英灵。
　　“哎呀，虽然您这么认为，但对我而言并不是没有意义的话哦？我是说，例如‘今天也要请您多多指教’之类的。”
　　对于他的恶语相向，天草四郎既没有被激怒，也没有露出畏缩之类的反应，他反而露出了一个微笑。
　　对于无论是恶言恶语和冷嘲热讽都能够泰然受之的少年，Avenger打从心底生出了一股锥子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他把帽子盖回脸上重新躺下，把天草的视线隔绝在外。
　　“那就继续在此蹉跎你虚妄的时光吧，Ruler。你不会为我带来任何东西，也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Avenger冷冷地断言道。他的心底却盘旋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烦躁。
　　如果非要找个原因的话——
　　一定是因为刚才那张脸庞上的笑容，实在是太过刺眼了吧。

　　-2-
　　他们那次姑且算是重逢的事件，发生在一段长度无法准确计算的时间之前。
　　那时候正是Avenger彻底背叛他的召唤者魔术之王，引导那个被特意投放到这个狩猎场的人类灵魂击败重重阻碍，最终目送那个灵魂成功离开这所仅剩死亡和恨意的古老监狱之时。
　　Avenger不在乎当魔术之王发现他的背叛时会做出什么事情，他从未侍奉过魔术之王，也从未打算让自己被束缚。
　　哪怕仅此一次，他用这由无尽怨念和复仇构成的身躯，暂时代为行使了法利亚神父的职责。
　　即使身为注定憎恨一切的复仇者，却也乐于看到那些哪怕陷落绝境也不放弃希望的灵魂得以回归正途。
　　说起来，这不正是整个闹剧里最为讽刺的部分吗？
　　那时候的Avenger因为一个充满希望的结局而陷入奇妙的感慨中。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到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您果然选择了让那位无辜的灵魂离开呢。”
　　Avenger猛地转身，曾被他和那个人类灵魂在第六裁决之间击败消散的支配者，被强行冠以“贪欲”之名的英灵正站在裁决之间的大门附近。来自极东岛国的年轻英灵对他展开微笑，微褐的皮肤更衬得那对浅得近似金色的浅褐色眼眸呈现出一种发光般的通透感。
　　“——Ruler！”Avenger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惊讶，“你已经被我彻底击溃，为何还会留在这里？”
　　“我的确是败在了您和那位的手上，所以并不是‘留下’，而应该说是‘再次拜访’吧。”
　　对方却用极为平静的语言说出了更为令人惊讶的事实。
　　“……愚蠢至极。”
　　这里是位列于时空之外的特异点，埋葬一切的监狱塔，只要进入就无法逃脱的噬人牢笼，这里有着的只有无尽的怨念、憎恨与孤寂。如果有人自愿进入这里，那么他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除此之外，仅有另一种可能。
　　“直截了当地说明你的来意吧，Ruler。但别试图用愚蠢的理由来搪塞我。”
　　Avenger走到天草身前，借着身高的优势俯视比自己矮了足有一个头的英灵少年。
　　“这个啊，虽然说出了类似告别的话，但是果然还是没办法让自己放弃。”
　　Avenger眯起双眼，毫不掩饰自己危险的敌意。黑色的火焰从他身躯上熊熊燃起，仿佛无数的扭曲利爪，无声咆哮着朝天草逼近，似乎要燃尽这个异质的存在。
　　“如果你打算说些陈言旧语，我奉劝你干脆闭嘴吧。”
　　“即便如此——”
　　天草抬起头来，一个浅浅的微笑绽开在少年俊秀的脸庞上。
　　“我还是想要拯救您。艾德蒙唐泰斯先生。”
　　曾有话说道，圣人与疯狂仅有一线之隔。
　　在Avenger的认知里，恐怕没有比眼前之人更适合诠释这句话的人了。
　　“哈，哈哈——你也一样天真得可笑。”Avenger发出一阵狂笑，“再也没有什么艾德蒙唐泰斯，不过是个被扔进时间的余烬里的名字。我是基督山伯爵，此身是为复仇与憎恨的的化身，既从未得到过主的救赎，也从未需要过救赎。”
　　“话是这么说，但身为复仇者的您，不是刚刚放弃了一次回到真实的世界里向人们施以复仇的机会吗？”
　　Avenger的笑硬生生被噎在了喉咙里。
　　“啧。”沉默数秒，Avenger恼火地转身，“别对我的行为说三道四，Ruler。我还未允许你停留在这座监狱塔。”
　　“哎，那可有些麻烦呢，但我会试着向您争取的。”天草的声音依旧毫无紧张感，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绝不能让这个人留在伊夫堡内。
　　Avenger十分明白这一点。在之后的漫长时光里，每当他看见天草四郎的那张脸，就会想起当时的这个念头。
　　但是，要问为什么这个念头事实上从未付诸实践过——那是因为出现了某些无法控制的意外。
　　对，只是因为意外罢了。

　　-03-
　　“……十五，已经是第‘三十天’了啊。”
　　天草四郎用石块的尖端在墙砖上刻下一条竖线，与上一次刻下的横线正好形成一个新的十字。
　　虽然利用了裁决之间每天都会变换一次的机制来估算时间的流逝，但是伊夫堡的时间并不能和真实世界等同起来。计算日子的行为，更多的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对现状保持清晰的认知罢了。
　　“基本上可以确定这里是被孤立起来了呢。既不会再有新的事物进入，同时也杜绝了从里面离开的可能。”
　　天草将石块放下，注视着墙上一排细小的十字说道。他的聊天对象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但是天草知道他能够听见这些话。Avenger所在的牢房就位于他的左手边，与他所在的牢房仅仅隔了一堵墙，而墙的底部有一个被挖开的一人宽的豁口，使得两边的声音能够顺畅地互相传递。
　　天草所在的牢房，正是Avenger口中时常提起的法利亚神父曾经住过的那间。当然，Avenger在开始的时候并不同意让他呆在这里，但是经历过多次口头上的辩论和交流之后，最终天草还是得到了这件牢房的“暂时”使用权。
　　“这意味着魔术之王抛弃了这里，不过对我们来说也许是件幸运的事吧。”
　　从送走那个人类灵魂之日起，伊夫堡的内部便仿佛成为了一个冻结的空间，裁决之间也再也没有新的英灵入驻，空间内流动的魔力也陷入了沉寂。原本只需要击败裁决之间的支配者，至少能够有一人将获取离开的资格，然而就连这个本应存在的机会也消失了。伊夫堡本该拥有自身的运行机制，这异常的静止意味着有人人为地停止了它。
　　这是天草在这段时间里，于伊夫堡内部四处查探得出的初步结论。
　　“与我无任何关系，别把我算上。”
　　墙那边终于有了回应。
　　“您就当作是听我的自言自语吧。”
　　天草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因为不在对方面前，他并未掩饰眼神中流露的一丝担忧。
　　——如果能够干脆忘记掉所有身为人类的记忆也就罢了。
　　偏偏在复仇鬼的灵魂深处，仍然存在那名为艾德蒙唐泰斯的人类。一名在狂热复仇的最后感到了后悔，并在漫长的赎罪后获得了爱和平静，人生本应该完美落幕的青年，如今不得不以尚存的人类之心背负起被全世界的人们期许而形成的庞大仇恨——无论本人如何否认这一点，无奈又可悲的事实却确实存在着。
　　长此以往下去，也许那残存的人性，也会在仇恨与怨念的磋磨中丧失殆尽吧。
　　天草正是因为注意到这一点，才会在第一次被击败后，选择再次强行介入这处时空孤岛般的特异点。
　　不过……如果说那时候天草所目睹到的，Avenger的选择并没有让他觉得太过意外的话，和Avenger两人一起被困在这里，却完全是天草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虽然身为分灵的从者的死亡并不会影响到英灵座上的本体，但是在伊夫堡被封闭，魔力流动完全与外界隔绝的情况下，选择以死亡作为离开的手段的话，很难说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情况。最可能的，大概是他们在这里经历过的数据和记忆将全部流失吧。
　　“这是最糟糕的选择呢。”天草低声说道。
　　要将两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稳默契的关系全部抹去，哪怕是作为最后手段来考虑，也是件让人相当不愉快的事。
　　“——你说什么？”隔壁响起满是疑虑的提问。
　　“不，没什么。”
　　天草微微一笑，尽管英灵只要魔力充足就不需要休息，但他还是坐在由木板搭成的床铺上，背靠墙壁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同时他并没有停下思考，他在脑海里有条不紊地疏理着自己目前拥有的情报和线索，突然间灵光一闪。
　　天草立即睁开眼睛，站起身快步往外走去。在经过Avenger的牢房外时，他稍微停了一下。
　　“我现在需要去验证一个猜想。”
　　接近突破关隘的兴奋感让天草心情变得轻松起来，他看着铁栏内以一副很没干劲的模样横躺在床铺上的Avenger，露出一个有几分快活的微笑。
　　“——等我回来后，还要请您继续听我的自言自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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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venger睁开眼，空荡荡的牢房在少了一个人之后显得格外的安静。
　　不过，这才是这座监狱塔本该有的模样。
　　Avenger在心底唾弃了一下对天草的存在开始习以为常的自己，翻身坐了起来。
　　对方是个Ruler，无论作为对手还是作为日常交流对象都难以应付，又是个脑袋顽固不化得让人头痛的家伙，更是个满怀慈悲奉献之心的圣人般的神父。种种因素结合起来，简直可以说是如今的Avenger最不想面对的人物。
　　Avenger摘下帽子，有些烦躁地扒了扒卷发。空气里一成不变的寂静助长了他的这股烦躁，他深吸一口气，决定站起来到外头走走。就在他准备跨出牢门时，体内的魔术回路就像是被塞进烧红的烙铁一般剧痛起来。体内的魔力急速地运转起来，仿佛接通了虚空中某个无形的点，疯狂地朝着那里涌去，又从另一个点灌注回来。
　　Avenger身子晃了一下，及时扶住铁栏，这才没狼狈地摔倒在地。幸好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会儿，魔力的流动平息下来。他缓过气来，片刻之后便意识到罪魁祸首是为何人。
　　顺着魔力异常的痕迹，Avenger很快就找到了天草四郎的所在之地。
　　天草不知为何跑到了最底层的地牢里，他单膝跪地，双手撑在地面上，手臂的领口处上闪现出魔术回路的荧光。当Avenger出现时，天草像是立即觉察到了似地抬起头来，手臂的荧光在闪烁几下后消失了。与此同时，Avenger也感到体内那股莫名的魔力流的消失。
　　“你到底在做什么？！”
　　Avenger咬紧牙齿，恼火至极地低吼道。如果不是因为对天草四郎这个人有所了解，他多半要误以为刚才的举动是为了杀了他。
　　天草眨了眨眼，答非所问：“请您先回答我的一个问题，您刚才感觉到了什么？”
　　“感觉到什么？”Avenger皱起眉头，但天草认真的表情让他也不由得认真起来，“……大致上是魔术回路被入侵，被接入异常的位置的感觉吧。”
　　“啊，跟我想的一样呢。”天草浅褐色的双眼奕奕有神，他终于有了点与他外貌年纪相符合的快活神情，“您和伊夫堡的关系，恐怕比您以为的更加密切。”
　　Avenger被天草这么注视着，不由得不自在地撇开视线。
　　“那又如何，这一切都与我无关。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声明——我从未打算离开这里，Ruler，你那所谓的拯救的笑话也该画上结局了。”
　　安静了一会儿。Avenger以为对方终于无话可说了，然而下一刻他就被揪着领带，不由自主地倾下身子，被迫与天草对上视线。一直以来都是温和儒雅的少年，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严肃的表情。
　　“没有什么会是笑话。请您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您真正的想法。”
　　Avenger却怔住了，一时间想不起来要回答什么。他们靠得很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那虚拟的呼吸打在脸上的吹拂感。少年近似金色的眼眸仿佛有光芒从中溢出，说话时微启的嘴唇就在他的视线之下。
　　说起来，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个人惊慌失措的反应，也很难想象他会对某样事物表露出清晰地厌恶。
　　Avenger神使鬼差地低头把嘴唇凑了上去。本来还能说是想要试探对方反应的行为，但是少年柔软的唇部比他想象地更加令人难以离开。Avenger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正用舌头将对方口腔的轮廓轻轻描绘。而少年却像是愣住了一般，没有半点反抗的动作。
　　有什么从他的胸膛撞向脸颊，火烧火燎地烫起来。
　　Avenger匆忙把天草抓着自己领带的手甩开，转身把帽檐压下，半遮住自己的表情。
　　“哼，牢牢记着吧，我并不是什么需要拯救的对象。带上你的慈悲和善良离开此处，尽管去接受世人的称颂吧——只要不是在我的眼前。我是伊夫堡的复仇鬼，此身再不会有其他可能。”
　　说完他转身离开此处。脚步匆忙得就像逃跑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