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魔头难灭》楚风舟

8、小师弟

　　二月初七，凤阳钱庄，一轮苍白的圆日高悬于空中。

　　这里距桐山八百余里，气候已然大不相同。临街的酒肆里坐着三三两两的旅商和镖师。他们有些是要去塞北送货的，有些是刚从塞北送货回来的，送货回来的跟将要出发的交代过关隘时要带的文函。说是最近那边不太太平，因此桐山查得格外仔细一些。

　　一个少年头戴棕色草帽，坐在酒坊的角落里，拿手压着帽檐，偷听他们讲话。

　　“怎么又不太平了？”一人问，“每到过年总要出些乱子，也不知那些魔族蛮夷是怎么想的。”

　　桐山往北的那一片地界统称为“塞北”，边界处是天山，天山往北越过大荒东川就到魔界。

　　“他们又不过年。”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这事被桐山和天山两大门派压得很死，好像是边界又有冲突了还是怎么回事。”

　　“和谁的？”

　　“还能是和谁的？你想想东川对岸是谁。”

　　“话说回来那阴山原本是我们的地盘，谁知道二十年前居然被那帮蛮夷抢了去。”

　　“是啊是啊，那阴山上……”

　　阴山。天山。桐山。

　　少年拿手蘸水，在桌子上画出三个山名。

　　今年过年他听他那位在桐山修行的远方表亲说起，从去年年底起常有来自阴山一带的宵小进犯天山东北。为了防止在内陆过早的引起骚乱，引发战争，故此事被天山和桐山两大掌门合力压制下来，秘而不宣。

　　表亲道号“海清”，喝得酩酊大醉以后不小心在他面前泄了底，酒醒后全然忘记自己昨夜说过什么，还疑惑少年为何突然要随他一起前往桐山。

　　对此少年只答是不愿空负年华，没想到他家老头听后居然大为感动，即便心中有千万分不舍也毅然决然地送儿子离开了家门。临行前殷殷嘱托，要他好好修行光耀门楣，少年还听见他对母亲讲：“如果他此番去桐山，性子能沉稳下来就再好不过，那样也不枉我们一家人分离这些年啊！”

　　他说的沉稳约莫是指自己的儿子不再上房揭瓦偷鸟蛋一事。

　　但其实莫念归想来桐山……修仙练道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想看个热闹。

　　他此前听说书先生讲二十年前的仙魔大战，出乎意料地居然对魔族生出许多种好奇来。他们贪婪、暴虐、丑陋且嗜杀成性——此为世人所谓，莫念归却觉得不尽如此。就像人有好人、坏人一般，难道魔就没有好魔、坏魔之分吗？他一直对这一点好奇极了。

　　当然，这个问题他也曾在父亲面前提过一次，结果却被打了屁股。那是有生之年唯一一次父亲对他动手，一边打一边训诫他，叫他不要再这样胡言乱语。

　　莫念归觉得他把自己的问题归类到“胡言乱语”里才是最没道理的一件事情。

　　“我还听说桐山掌门最近新收了个徒弟。”

　　“这都是快一个月之前的事了，段尘收徒的风声早就传远，各门派贺礼拜访者络绎不绝，你怎么今天才听到？”

　　一桌子人哄堂大笑。

　　对于这个话题莫念归没什么兴趣，因此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一边听一边在那三个山上涂涂抹抹，勾勒得水痕乱溢。

　　他今日特地甩掉了家中的长老，跟客栈楼下的乞丐换了衣服，一个人跑了出来。其实他也不知道他跑出来是做什么的，总之就是觉得总被看着有些烦。他临行前特意带上了家里给他准备的玄法石——这石头原本长在魔界的极渊之下，魔族只要靠近一丈以内它就会散发出淡淡的荧光，堪称世间罕见，即便是莫家也只有这么一块，多年来躺在莫老叶的收藏室里，宝贝一般被护养着。

　　如今莫老爷子把这个宝贝交给独子，本意是要他提防警戒魔族的存在，万一有变可有机会及时逃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却把他的宝贝当成一个寻找魔族的罗盘。

　　不过其实莫念归也没抱希望自己能在这里能见到什么魔类。

　　钱庄距落雁镇还要相距很远的路程，落雁镇往北才是桐庄。桐庄旁边就是桐山——现今三大门派之首，负责把守通向塞北的商路上的第二道关隘，有两圣人兼若干小圣者坐镇，堪称是一道铜钱铁壁。因此只有过了桐山，才有可能看到魔族的踪迹。

　　其实莫念归本来想去天山的，然而天山向来不收外徒，所以他只好作罢，退而求其次，来了桐山。一到桐山脚下长老就问他是否要现在上山，恰逢段尘归来，他莫家在段尘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莫念归想了想，还是觉得修行好生无趣，既没有风花雪月也没有自由可言，成日里吃斋念佛的，了无生趣，遂决定再逛几日，一逛就逛到了钱庄。

　　“你甭管我什么时候听到的，你说说你见过没有，你不是刚从桐山送货回来，怎样？”

　　“倒也还好。我看他年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远远打了个照面，没看清脸，只看到他跟在他师兄后头……他师兄你们知道吧？就是那个白宸！哎哟，那真是玉树临风——”

　　“噢——”

　　莫念归没兴致再听下去。他扔下一锭碎银，正要离去，却发现有一人突然坐在了他的对面。

　　玄法石挂在腰间，藏在桌下，散发出淡淡的绿光。

　　莫念归呆住了。

　　“没有空位了，坐一下。”

　　那人发现莫念归在看他，于是生硬地解释道。

　　他眉目轮廓皆如刀削斧琢，面无表情，无论是第一眼看去还是后几眼看去，的确都称得上是一个美男子。

　　莫念归赶紧低下头去，手心攥紧了腰间那枚小巧的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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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仇渊几十年没有到过人界，这一次还是跟着久漠来的。至于久漠要做什么他不知道，总之不会是单单来寻阴璧君这么简单，不然不至于还要遣开自己。

　　他们自小相互扶持长大。久漠救他一命，他扶持久漠上位，这期间也经历了许多艰难险阻，甚至险些背离同心。多年来跟随成了习惯，保护也成了习惯，但其实他向来不纠结于久漠真正想做什么。他这个青梅竹马大体上算是一个有分寸的人，虽然功力稍逊于历代几位魔宗，但毕竟也是世间罕见的强者。

　　然而这次，他去的地方和位置，还是叫仇渊有些担心。

　　桐山毕竟有段尘，也只有桐山有段尘，除了段尘之外，其他杂鱼不足为惧。

　　今日卯时一刻久漠传来消息，上书：“已寻至阴璧君，午时方归。”却并未说明是午时的哪个时刻。按照往日约定俗成的，仇渊到他们最初的落脚点候着，随便捡了个看着顺眼又不显眼的地方把自己塞进去，静静等候下一步的消息。

　　他对面还坐着一个人，衣衫褴褛，戴着草帽，一直低着头，不知在做什么，看身形还是个少年，骨架很小，连外行人都称不上是。

　　仇渊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很短的时间。

　　莫念归却被这很短的时间吓出了浑身冷汗。

　　他琢磨着这莫不是老天爷念着他从客栈后窗跳下时差点摔断一条腿的情分，居然真的送了一个魔头到自己面前。送过来就送过来吧，看起来还不像是什么善类——毕竟能悄无声息越过天山和桐山来到这里的魔族，有哪个可能被归位“善类”？

　　关键这魔头还堂而皇之赖着不走了！

　　莫念归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然而他一边觉得危险，一边又难以避免地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这可是他头一回见到活的魔族！而且居然长得还挺好看的。

　　他就说话本里讲魔族都是青面獠牙的谣言不可信嘛！

　　莫念归拿手撑着草帽，那上面裂开一道缝，从这道缝隙里，他悄悄打量着坐在他对面的这位“魔友”。

　　从长相上看的确和人类没什么分别，甚至比起大多数人来，还要英气许多，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表情总是那么少……倒不如说根本没变过，浑身上下寒气四溢，像是刚从天山脚下挖出来的一块千年冻土，动作倒是变过几次。

　　他似乎没注意到莫念归正盯着自己，全神贯注看着窗外。

　　不多时，“冻土”起身离去。

　　莫念归下意识跟在他身后，绕过三街四巷的转弯以后拐进了一个胡同。莫念归探头朝里面望了望，街头巷尾的空气里都透露着一股浓浓的阴森感，三丈远处的台阶上坐着一个骨瘦如柴的拾荒人，手里抱着一个很大的蛇皮袋子，抬起头来眼神阴鸷。

　　莫念归一瞬间慌了慌神。

　　他自小锦衣玉食长大，哪里见过这样阴森的场面。

　　然而踌躇几秒后，他还是抬脚迈了进去。

　　甫一走进就感觉一阵凉风划过，一双大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扼住了他的咽喉！莫念归下意识挣扎起来，然而没用，他就这么被人拎着，双脚离地，缓缓提起！

　　“为何要跟踪我？”

　　一个低沉的声音这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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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小可爱愿意留一下评论，真的感激不尽呜呜呜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