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魔头难灭》楚风舟

7、白宸之伤（二）

　　“出去，不要告诉任何人。”

　　白宸对林潇说，声音近乎冷酷无情。

　　林潇见识过大风大浪，才不会被他这种虚张的声势给恐吓住。他定睛看去，发现白宸一手捂着腰身左侧，身上裹着淡淡的血腥气。

　　他刚从外面回来，黑发里嵌着几片尚未融化的落雪，面色也像是被冻结住了。黑衣看不明显，但以林潇的敏锐程度，还是发现左侧布料的颜色比其他地方略深一些，只不过因为被白宸在上方用腰带紧紧缠住，所以才看不明显。

　　林潇：“师兄受伤了？”

　　白宸：“与你无关。”

　　林潇：“可是除魔时被伤到？”

　　白宸：“出去。”

　　他越过林潇往前走。

　　林潇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师兄……”

　　白宸抬肩将他甩开，猛地后撤，连连几步，微怒道：“都说了与你无关！”

　　林潇一顿。

　　他更加仔细地看去。借着昏暗的日光，他看到白宸的面上居然浮现出两道薄红，大约是被气的，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在其中。

　　林潇心底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这太陌生了，他发现自从自己重生后就不断地能从白宸那里得到惊喜，都是以前从未见过的。这个冷面大师兄带他回山修行，和他一起去看庙会，还把别人送他的酱肘子拿去分给其他同门师弟。他每日卯时准时扣门叫林潇晨起，先监督他运气一个时辰，而后再手把手地教他练剑。林潇不愿意把自己暴露得太过，因此经常会故意做出一些幼稚的错误来，白宸同样不耐其烦地一一指正，始终面沉如水。

　　现在同样是一个惊喜。

　　又或许“喜”还称不上，充其量只能算是惊讶。

　　林潇觉得自己仿佛是第一次从白宸脸上看到了其他表情，这表情让他稍微变得有些生机蓬□□来，身上终于透露出一种十八岁少年该有的活气。他往日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与外貌不符的老成和持重，因此看起来像二十八岁，年龄硬生生被拖后了十年——甚至是二十年。

　　其实林潇大可不必管他的。

　　他们上一辈子分道扬镳，亲情友情皆已斩断，林潇对白宸早就失去了任何特殊的感觉。然而此时此刻看着白宸——这个较他所知更加年轻也更加生动的白宸，居然眯着一双凤眼想要威胁自己，林潇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久违的叛逆感来，还有一颗愈发旺盛的好奇心。

　　也许是因为自己老了。

　　换了芯以后他再看白宸反而像是看后辈。不仅白宸 ，其他很多人也是如此。他们在自己最好的年纪里风风光光地打打杀杀，相互攀比较劲，林潇却没有了争强好胜的心志。这种心志他从很久前就失去了，也许是因为发现这世界上并没有能与自己匹敌的存在，也没有什么太过于值得自己留恋的风景。小师弟虽好，林潇感激却钟情不了，因此即便是最后一刻面对死亡，他也仍旧坦然自若。

　　已经老了的林潇看白宸，发下他哪里是不适合这种表情，相反，简直合适极了，合适得他想发笑。

　　白宸昼伏夜出，带伤而归，还不愿意叫人发觉，其中必有隐情，而且恐怕是不小的隐情。他阴差阳错送了一个自己把柄到林潇手里，林潇自然没有拱手送回的道理，相反，他愈发想看看白宸的真正面目究竟是什么了。

　　林潇转身离开。白宸松了一口气，寻了个椅子，扶着腰坐下。他正要宽衣解带，处理伤情，却发现本该离去的林潇又转身折了回来，手里端着一盆热水，阖门上闸。

　　“……你这是何意？”

　　白宸皱起眉头。

　　“今日天寒地冻的，所以我去我房间取了热水，帮师兄清理伤口。”

　　林潇微笑。

　　“……”

　　自己方才横在他脖子上的剑他难道没看到？

　　白宸看着他的笑容，心有疑惑。

　　林潇说：“我难得早起半刻钟，发现天上降雪，很是新奇，便想叫师兄起来一起玩雪。不料敲了好久的门都没有人应。我心存疑虑，又有几分担忧，于是便擅自进来瞧了瞧，谁知道前脚入门后脚就撞上了师兄，想必是天意。”

　　他手里的这个铜盆原本是自己泡脚用的，这时候被他自作主张地放在床边。白宸仍旧是一派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看了一眼林潇，又看了一眼盆子，眉心皱得厉害。

　　林潇指了指床铺，疑惑道：“师兄怎么还坐在那里？”

　　“……”

　　白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

　　“师兄放心，今日的事我不会讲给任何人听。我说是天意，天意正是你知我知。我刚进门那日师尊对我说同门之间应当友爱互助，作为师弟自然没有把受伤的师兄晾在一边的道理。”于是林潇补充道。

　　然而白宸依旧只是冷冷地坐在那里，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过一下：“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师兄曾经信过我一次。”林潇压低声道，“那时我也信师兄，因此愿意将自己的前尘过往抖露给师兄。同样的道理，这次我信师兄光明磊落，也信师兄不会杀我，既然如此，师兄再信我一次又有何妨？”

　　“……”

　　他这几句话言辞恳切，处处戳中白宸的软肋。

　　白宸突然有些感动。

　　然而他这样一张脸向来不适合出现类似于感动一般的情绪，只是略微耷下眉角，因此看起来还是很不高兴。

　　“……麻烦你了。”他低声道。

　　“不麻烦，不麻烦。”林潇想扶他去床上坐下。

　　白宸摇了摇头，略一闪身避开林潇的双手，自己走过去坐下。他解开腰带，借着清晨昏暗的薄光，林潇这才看清他腰侧伤口的全貌。

　　“这……！”

　　他呼吸一滞，猛地抬起头来。

　　“不要声张。”白宸只当他没见过世面，摆摆手道，“小伤，看着严重罢了。你去书柜三层后的暗箱里取药膏和绷带过来。”

　　“……好。”

　　林潇捏了捏拳，这才发现自己的拳心里居然泌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那伤口长约两寸，不过一夜 ，周围皮肤居然已经溃烂生脓，流出的血都变成黑色的。林潇只不过稍微靠近一点，居然就感受到一股异常霸道也异常熟悉的气息，墨迹一般的黑色雾气穿过指缝，向他袅袅涌去。

　　十三年前的林潇或许不知道，但现在他可是清楚得很。这黑色的雾气是魔气，单单是魔气也就罢了，或许还不至于让林潇如此惊讶。关键这魔气的主人是久漠……

　　久漠，是现在的魔宗，后来被林潇一刀砍下，跑去魔界东南部的沙漠里被贬职成华阳君，积蓄好力量后又带兵杀了回来。

　　……白宸居然在山下遇见了这等人物？

　　既然如此他为何要知情不报？难道他背地里居然和魔族有染？

　　……不，不像。

　　林潇心中疑窦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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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桐山下距离桐庄五十里，另有一小镇，名为落雁镇。据说是因为曾经出过一位惊天动地的大美女，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太过惊人，所以连带着小镇一起改头换面了。

　　卯时已过，黎明将至，树影横斜，山风从北面迎窗处刮来，凛冽刺骨。

　　望台二楼灯火全熄，雅间中两个黑影相对而坐。看身形是人，且都是成年的体格。二人之间的气氛略有些沉郁。

　　“居然让小孩子逃走了。”东侧之人嗤道，“看来多年不见，阴璧君的身手已然不如从前。”

　　“如果不是你多管闲事，我早就将他捉回去了。”

　　另一人的声音听起来兴致不高，冰冰冷冷，仿佛是寒风化成的实体，一头扎进黎明前的薄雾里。

　　“没想到阴璧君居然对人类小孩感兴趣，见识了。”

　　“你先告诉我你为何在此。”

　　“我？我来办点事情。”

　　“你能有什么事情。”

　　“这话该我问你。”东侧之人笑了几声，“怎么？你能来办事，我就不能？”

　　“我是来办家事。”

　　“我是来办正事。”

　　“……”

　　“……”

　　一时间相顾无言。

　　“罢了。”西侧之人饮了一口茶水，“没心思跟你闲话。砾城君怎么不在？”

　　“我这次来没叫他。”

　　“他定跟着你。”

　　“所以我让他留在钱庄。”东侧之人徐徐道，“本尊这次是来找你的。”

　　“哼。”阴璧君显然早有预料，“你找我有‘正事’？”

　　他对面的人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兀自道：“阴山西南有些蚁虫作乱，你姑息至今，如今也该有所决断了。”

　　阴璧君挑了挑眉，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