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重生 ...
-
元月初八，正值临亓灯会的最后一日。深夜子时，大街小巷仍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各位客官来看一看咯！”街口的小巷子里探出一个干干瘦瘦的脑袋，小萝卜头一样，头顶扣着个红色的帽子，“进来看一看瞧一瞧咯！怡红院开业大酬宾！今个儿最后一天！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咯！”
“什么开业大酬宾？”一人跳出来道，“怡红院？哪个怡红院？”
小萝卜头被这仿佛从天而降的人影吓了一跳，手里捏着的一沓宣纸散落一地。
“就是花街柳巷里头让人寻欢作乐的那家。”他老实回答。
“花街柳巷……寻欢作乐……”那人嘟囔着，“有点意思……”他一边嘟囔一边弯腰拾起地上的宣纸，入目皆是一幅幅半裸着的女人画像，“怡红院……”
小萝卜头这才定睛打量起面前的人来。他看起来是青年模样，头戴高冠，身披黑色纱袍，内里一套样式简单但一看就做工不菲的布衣，衣摆下绣着银丝的布靴露出一个圆润的头，腰间配一把玄铁挽花的剑。
“也不知大师兄到哪里去了……”
“海清！你在看什么呢？”有人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另一同样装束的青年在海清身旁现身，舞狮舞龙的队伍自他二人身后缓缓经过。
“啊！没……”海清下意识把手里的一叠画像都塞回到小萝卜头怀里——仿佛被识破做了什么坏事一般，脸色羞怯地红了红，咳嗽一声，“什么都没……”
话音未落，那沓画像便又被抢了回去。
“你做什么！”海清慌慌张张的。
“看看。”那人促狭一笑，一边翻动着画页，“凭什么只许你看不许我看？喔，原来是这样的好东西，难怪你不许我——”
“不是这样！”海清的脸色涨得通红，“明秋，你听我说，是这个小东西突然冒出来……”
“等等！”明秋打断他，眉头骤然蹙起，“你看——”他指着一张画像对海清道，“这像不像……”
二人对视一眼，神情骤然变得严肃起来。
“像什么？”小萝卜头也想凑过去看，“二位客官可是要前去我们怡红院一瞻？”他趁热打铁，踮起脚尖。明秋把画像放低，以便小萝卜头能看到，“——哟！这可是我们怡红院近来热火着的秋香姑娘！二位客官可真是好眼光！”
小萝卜头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层谄媚的笑来。
明秋与海清再次对视一眼。
“带我们去你说的怡红院。”明秋当机立断，塞了一小袋碎银到小萝卜头手里。
小萝卜头颠了颠手里的锦囊，随即点头哈腰：
“好嘞！这就带您二位过去！”
舞狮舞龙的长队彻底从他们身后过去了，街头巷尾的房梁上挂满了花灯。行人如织，密密麻麻排满了商铺。海清临走前从路边的小摊上顺走了一串烧丸子，一串给了小萝卜头，还有一串留给自己。
小萝卜头向他道了句谢，仍是笑眯眯的，眼底却似有什么光影一闪而逝。
#
怡红院正门口，老鸨正斜倚在门栏上，半老徐娘风姿犹存，花枝招展地打扮着，手帕挥舞得妖娆多姿。
这里同样挂满了彩色的灯笼，其中难免以艳俗的粉色和红色为主。进进出出皆是油头体面的富贵人家。这些公子少爷又或是富商左手搂一个姑娘，右边还在同其他姑娘调情，大多脸颊酡红，醉醺醺的，上一级台阶绊一下脚，恨不得拿姑娘当拐杖，脑袋快低垂到那些傲人的胸脯里去。
独一人清清冷冷地跨过门槛。丹凤眼，柳叶眉，细而淡，略微上挑，一席月白长袍，手持折扇，公子哥的打扮，乍一看又有些像哪家女扮男装的小姐，长相过分阴柔秀气了。
一张银票拍在老鸨身侧的矮桌上：“我要见秋香姑娘。”
声音也是极为清冷淡漠的。
老鸨拾起来一看，五百两。
她眼前一亮，笑容灿若春花，忙挥挥手帕道：“这就去给公子安排！”又问，“敢问公子贵姓？”
“鄙姓白。”白公子略一拱手。
“好好好，白公子，白公子。”老鸨转头，“来，秋月！扶白公子上楼，夏荷间，找你秋香妹妹去~”尾音一波荡三折。
“来啦阿妈——”秋月捂着手帕娇笑，上前欲缠在白公子的手臂上。
白公子皱了皱眉，抬手，一柄折扇摇啊摇的：“姑娘，不可。”
秋月愣了一愣。
白公子面上隐约可见一抹薄红，不知是否烛火映染的，泛起一层淡淡的玫光。怡红院大堂张灯结彩灯火通透，淫丝乱竹之音不绝于耳，在这样一个地方装君子的人……秋月细下心思打量他几番。
白公子的折扇摇得愈发起劲了。
“好好好！不碰就不碰嘛！”秋雨含嗔带怨地瞪了白公子一眼，“公子不过是嫌弃奴家不干净，样貌才识贞洁样样不如楼上的秋香妹妹！肯一掷千金博秋香妹妹一笑，却呀，连让奴家小小碰一碰都不可以！”
白公子顿了顿：“姑娘误会，在下并非此意。”
秋香借机又攀了回去：“奴家秋香，公子可愿告知奴家公子的尊姓大名？”
“鄙姓白，名宸。”白公子淡淡道，又一拱手，“谢姑娘带路。”折扇一合，抬头正指牌匾，大大的三个字——“夏荷雅间”。
秋月才攀上不到一秒的手，又悻悻地缩了回去。
白公子推门而入。
#
小萝卜头引着海清和明秋到怡红院去。
“你平常是做什么的？”明秋问。
“什么都做。”小萝卜头答。
“今年多大？”
“十六。”
“十六就往这种地方跑？”
“街坊的阿妈待我都很好。”萝卜头答非所问。
海清摇了摇头，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来：“你父母也不管你么？”
“哪里话，街坊的阿妈和各位贵客就是我的父母！”
“怎讲？”
“衣食父母啊！”小萝卜头笑嘻嘻的。
“看着像十三。”明秋也摇头叹息。
怡红院大门前，老鸨花枝招展地挥着帕子，迎宾送客不亦乐乎。远远瞥见小萝卜头领着两个男人过来，眉毛一挑，就喊，“阿潇！今日收成可比不得三虎啊！”
“阿妈哪里话。”小萝卜头赔笑，“怡红院素来热火，阿潇帮阿妈把花带来，锦上添花，花团锦簇，是阿妈和各位姑娘的本事。这不，又给您带了两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来——”他闪身一指。
“鄙姓王。”明秋拱手，“这是家弟。”他示意海清，“久慕秋香姑娘的大名而来。”
“是是是。”小萝卜头连声附会。
“二位公子先请进。”老鸨边说边塞给阿潇几个铜板，“二位公子想见秋香？哎呀，这可有些难办，若是早来一些时辰就好——”她面露难色，“这会儿秋香姑娘正陪客着呢！”
“陪什么客？哪里来的客？”海清问。
“这……”
明秋在他腰上戳了一下。
“我们进去等一下就是了。”
阿潇在他们身后数着铜板，看似不闻窗外事，耳朵却时刻注意着怡红院里头的动静。
“真是麻烦二位公子了——”老鸨赔笑，“快请快请——秋容啊！来，叫上几个姐妹……”
“轰！”
话音未落便被楼上的一声巨响给打断了。这声势太过响亮，一时间所有人都被震撼到，海清明秋和老鸨同时抬头向上看去，发现竟是夏荷间的大门轰然洞开，一把椅子从门内飞出，撞在围栏上，和围栏一同碎成几根木条。
海清和明秋面面相觑。
”谁啊！”醉醺醺的中年大汉从旁边的包间里衣衫不整地探出身来，“春宵一刻值千金！怎的你这个千金还得带着千军万马不成！”
哄堂大笑。
“糟了！”明秋与海清心念一闪，同时拔腿向楼上冲去。
“哎！二位公子……”老鸨阻拦未及。
小萝卜头眼珠咕噜咕噜地转，仗着自己身材瘦小，趁守门的和阿妈没注意，也从他们的缝隙间溜了进去，像一尾活鱼，灵巧地追在海清和明秋身后，和他们一同跑上楼去。
夏荷间已是断壁残垣，家器茶具散落一地。正中央立着两个人，月白长袍的青年一手负扇，高约六尺，身姿挺拔，堂堂一副公子哥的模样，却被另一手黄色的道符坏了形象。
他对面站着水袖长衫的女子，面容精致，妆容艳丽，双手环胸，含笑而视，丹蔻染的指甲抵着嘴角：“原来是……”
海清明秋穿堂而入：“大师兄！”
小萝卜头跟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地蹦上两级台阶。海清和明秋中间光明正大地伸出一个干干瘦瘦的脑袋，四处张望，双眼微眯，最终将视线锁定在月白长衫的青年身上。
——白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