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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鬼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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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败项羽,定国都为长安,国号为汉,至此天下大定。
刘邦皇帝做的丰富多彩,有滋有味,某一日忙里偷闲,忽然想起一句话来,鬼谷怒则诸侯惧,鬼谷安则天下息。
刘邦问张良,“朕记得当世鬼谷传人有两个,一个叫盖聂,一个叫卫庄,这两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张良道:“已经很久没有这两个人的消息了。”
刘邦道:“最后一次关于他们的消息是什么时候?”
张良道:“一年前,剑圣盖聂陷入罗网精心设计的陷阱,重赏之下被打落悬崖,自此以后,江湖上再也没有关于他的消息,至于卫庄和他的流沙……”
张良微微叹了口气,“流沙溃散,卫庄死亡,这是陛下早就知道的事,何必再问良呢?”
刘邦道:“朕听说子房出身流沙,与卫庄私交甚密,或许有内部消息也未可知啊。”
张良摇头,“不知。”
刘邦不死心,“你的那个学生,叫无名的,对他父亲的情况或许有了解。”
张良道:“不比良知道的更多。”
刘邦道:“很好,那么从今天起,这个世界上将不再有鬼谷的存在。”
张良惊疑,“此话怎么说?”
刘邦没有回答,第二日,一道诏令明告全国——
天下大定,万民初安,鬼谷者,乱源也,即日起,再有自称鬼谷门徒者,杀无赦。
黄昏,张良带着年仅十五岁的无名离开长安城。
无名问,“三师公,我们去哪儿?”
他对张良还保持着在小圣贤庄的叫法,虽然小圣贤庄早已被付之一炬,徒留一片焦土。
张良道:“效仿先圣孔老夫子,周游天下,讲学为乐,传道受业解惑,本是我作为一名儒者的本分。”
黄昏,卫庄一步一步的走进云梦山,落叶纷飞,愈发衬托的他形单影只。
叶落归根,他早已是这世上残存的孤魂,回归云梦山,葬身鬼谷,是他安排给自己的唯一归宿。
他的颧骨更加的突出,灰败眼珠中射出的光芒比冰雪更为寒冷,被秋风扫荡起的白发四散飞扬,他连轻功都懒得用,一步步踩在绚烂秋叶上,发出的“沙沙”声响,仿佛是这世界唯一鲜活的旋律。
那条通往鬼谷的小道早已被秋叶掩埋,这条小道与云梦山成千上万的山间小道比起来没有丝毫区别,便是当地几十年的老猎户也不知道这条小道竟是通往名震天下的鬼谷。
最后一段路,卫庄走的越发的慢。
这条路,自从当年师出鬼谷,他只回来过一次,那一次,他拿到了百步飞剑剑谱和鬼谷子历代先传的掌门戒指。
他抬头看去,山谷方向,隐隐一道青烟腾空,谷内有人。
能进入鬼谷的,只有鬼谷子,盖聂,和他三人,会是谁呢?
鬼谷先生自出师之日一别,再也没有见过,十数年间江湖上也丝毫没有消息。
而盖聂,那个可以让他瞬间将心脏揉捏至痉挛的名字,那个人,已经消失了整整一年。
此时回想,墨家机关城与盖聂一遇,桑海城与无名认亲,竟仿佛是隔世的事,当时确实过了一段神仙一般的天伦日子,与盖聂情爱缱绻,有无名欢绕膝下,可惜时事如风云变幻,始皇嬴政死于东巡途中,二世胡亥当治,天下大乱,有人喜,有人悲,他与盖聂建立在感情之上的脆弱连接彻底分崩离析。
两人数次联合,数次交手,无名背弃两人,跟着张良走上以儒救天下的道路,一家三口的美好幻影彻底破灭。
这里,是连无名也不知的所在,会是谁呢?
是鬼谷子,还是盖聂?
是命运的又一次戏弄,还是送他入黄泉的陷阱?
卫庄的脚步不停,答案也已经在谷口等着他,高大的,沉默的,惯常穿了白衣却是一颗心冷如冰雪的,盖聂。
盖聂站在谷口,沉默的看着他,背着光,他脸上的神情不太看得清楚,但既然能站着,不缺胳膊不缺腿,就已算是一个好消息。
毕竟,死去的人已经太多,他虽恨透了这个人,却也从没想过让他去死。
距离十步的时候,卫庄停下脚步,两人默默无言,他们之间也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了,连无名都早已退出他们的话题。
最终,是盖聂先开的口,盖聂声音沙哑,沉静一如当年,“回来了?”
卫庄道:“嗯。”
他收回视线,开始举步,距离三步的时候,盖聂侧身让出道来,卫庄从他身边跨过,脚步不慢一分,也不快一分。
盖聂跟在他身后半步处,道:“我做了晚饭,你可先回房休息,饭菜马上就好。”
卫庄停下脚步,侧头看向他的方向,“回房?”
盖聂道:“我们的房间,我住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卫庄眼中霎时间充满愤恨与嘲弄,片刻后又沉寂下来,不再多言,往既定的方向而去。
鬼谷很小,只有三间主屋,两间侧屋,三间主屋摆满了百家典籍,藏纳百川,无论是嬴政的秦,还是刘邦的汉,都绝对容不下这一屋子东西。
侧屋一间是鬼谷子的,依旧保留着他离开时候的模样,另外一间,曾经属于盖聂与卫庄两人。
屋内摆设极其简单,一张木桌,两张木床,以及一组两人共用的衣柜,再无其他。
靠东的那张床是盖聂的,靠西的那张床是卫庄的,卫庄曾以小刀在那张床的床头刻下一道一道丑陋的疤痕,疤痕犹在,床上的铺盖还有几分凌乱,看起来盖聂这段时间应该是住在这张床上的。
卫庄盯着那张床,一时没什么反应。
盖聂站在门口,忽然显得有些局促,他手指伸了又蜷,道:“我……”
他的话在卫庄直接侧身躺在那张床上时候戛然而止,卫庄双手枕在头下,连靴子都未脱直接上了床,淡淡道:“我走了很长的路,需要休息,不必叫醒我。”
他醒来,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他站起身来,眯起眼睛,以他的观察力,瞬间发现房间里关于盖聂的东西已经彻底清空,只余那张光秃秃的床。
走出门来,发现盖聂盘腿坐在廊下,身旁放着一把木剑,一个不算大的包裹,看起来盖聂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显然是在等他。
盖聂站起身来,“你醒了?”
卫庄眯着眼睛盯着他,不语。
盖聂道:“饭菜已经做好,在厨房。”
卫庄道:“嗯。”
盖聂看着他一会,撤回视线,拾起地上的木剑与包裹,道:“我走了。”
卫庄道:“你已经害怕与我待在一处?”
盖聂眼中神色一亮,又瞬间黯淡平静,“你是现任鬼谷子,我,没有资格待在这里。”
卫庄转身朝厨房走去,“鬼谷子?你避世太久了,这个世界上早已没什么鬼谷子。”
盖聂惊讶,“此话怎讲?”
卫庄道:“半个月前,刘邦发布诏令通告全国,但凡有自称鬼谷门徒者,杀无赦。”
盖聂惊在当地,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这跟你回来有关?你,被追杀?”
卫庄没有回头,“我只是提醒你,从今以后,无论你,还是我,都不再是鬼谷门人,你若还想活着,最好记住这一点。”
盖聂走出鬼谷的时候,日中过半,到黄昏的时候,他发现至少有三股势力在云梦山中鬼谷附近转悠,每一股都不弱。
盖聂踩着黄昏,登上一座山头,从这里,可以清楚的看清鬼谷内的情形。
鬼谷内一片黑暗,没有灯,没有炊烟,没有人迹,那几股势力也并未出现。
盖聂在山头坐了一夜,有些担心完全不会做饭的卫庄这一夜该怎么过。
盖聂在山中待了三天,暗处的势力也从三股变作五股,这些人似乎在云梦山迷了路,四处转悠,没有踏入鬼谷的范围。
这天傍晚,盖聂忍不住潜回鬼谷,谷内跟盖聂离开时候没有丝毫变化,卫庄在房中,正睡得天昏地暗,向来警觉的他连盖聂踏入门中都没醒来。
盖聂心中忽然燃起浓重的不详,这不是他认识的卫庄,这次相见,总觉得卫庄有些奇怪,可奇怪在什么地方,又说不上来。
盖聂去小心翼翼的触卫庄的鼻息,鼻息轻浅,没什么异常,卫庄终于是警觉,睁眼的瞬间,立即抬手来捉,恰好捉住盖聂的手腕。
两人四目相对,卫庄眼中神色从警惕转为惊讶再至沉寂,盖聂却担忧更甚,“小庄,你发生了什么事?”
卫庄松开手,推开他,坐起身来,“关你什么事?倒要问你,为何去而复返?”
盖聂往后退了一步,站起身来,“我,无处可去,可否收留?”
卫庄站起身来,身体微不可觉的一晃,却逃不过盖聂的眼睛。
卫庄避开盖聂的视线,漫无目的的瞥一眼窗外的残阳,“随你的便。”
盖聂心中有无数个疑问,却一个也问不出来,最后道:“我去做些晚饭,想吃些什么?”
卫庄哼了一声,往门口走去,“你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人?你觉得他们是被什么引过来的,又是在寻找什么呢?”
盖聂明白了,“他们是追踪你进的云梦山,循着炊烟寻到这附近,可是你,为何会躲着他们?这终非长久之计。”
卫庄在廊下盘腿坐下,呼吸吐纳,“你嫌他们烦,可以去清理了,若觉得麻烦,生一把炊烟就能把人引过来一网打尽,我无所谓。”
盖聂不语,提着木剑,进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