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形世界》卞九欢

6、chapter6

　　哄闹的入口。

　　孩子们的嬉笑声。

　　佣兵试图制止的叫声。

　　冬日里的冷气与入口里面传来的热风相撞。

　　里面出来的人们身上带着汗味，外面进来的人带着冬日里风的气息。

　　议论声此起彼伏——

　　“为什么要找这么多十六七岁孩子来？”

　　“年轻，有干劲儿，能活得更久。”

　　“男女不分营成什么样子？”

　　“趁早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吧。让他们及早学会不要信任同伴，以后也就更顺从。”

　　谢迟牵着高落的手，走在队伍里，生怕走散。

　　重重的盖章声仿佛一道惊雷，彻底惊醒了昏昏欲睡的谢迟。

　　坐在写字台前的老太抬起满是褶子的脸，用近乎昏白的眼睛看他：“谢迟，十九岁。”

　　她嫌弃地“啧”了一声，摆手说道：“你十九岁了，太大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干枯柱子一样的手指，抓着两个人法皱的文件。

　　老太用手指沾了一点口水，翻了一下证件，说道：“超过十八岁的都应该送去做佣兵，我会把你拎出来放在一边，你在这里等。”

　　谢迟站着没有动，手里抓着高落的手没有松开，说道：“我不去。”

　　老太诧异地抬起眼睛，从老花镜和眼睛的缝隙里看着他，说道：“佣兵会被训练来管这些工人。做佣兵，你地位更高，伙食也更好。”

　　谢迟还是没有动：“我不去。让我做工人吧，我的证件上写的是工人。”

　　老太冷笑一声，眼睛下垂，目光落到他牵着高落的那只手上。

　　见老太还是没有反应，谢迟又说道：“你不想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让那些佣兵觉得你在磨洋工偷懒，对吧？如果我跟你耗下去，对你没有好处。”

　　老太见他也不傻，更懒得多管，索性将手里的证件丢给他，说道：“那你就应该知道，这里的佣兵才是拿着鞭子的人。做工人，你就只能挨打。”

　　谢迟没有说什么，只是接过了证件。

　　很快，两个人通过了集中营之后，就被一个队长领走了。

　　队长是个身材修长的长发女性，在这个由其他男□□兵负责的空间里，她纤细的腰肢和长发显得额外突眼。

　　谢迟看到她的工装上标着名字：斯嘉丽，39号。

　　黑发，蓝瞳，也是混血的面容，高挺的鼻子显得额外傲慢。

　　脏乱的集中营里，她的身上带着雪松的香气。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名字看，斯嘉丽，撸起袖子，给他看自己手上的编号，说道：“很快，你们也会有芯片和编号。”

　　说完之后，她对着两个人一招手，说道：“过来，我带你们去宿舍。”

　　“我是这里第一个女□□兵。那帮混蛋只给我派了两个废物，看来就是你们两个。”

　　谢迟跟着她穿过熙攘的人群，熟土豆的气味在闷热的空气里飘散着。

　　已经到了饭点，很多人端着饭在人群中穿梭，而所有人的饭食都一样：煮的稀烂的土豆。

　　斯嘉丽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守好你们带来的行李。如果里面有食物，那就是你们最后能吃到的除了配送品之外的东西。除此之外，别的集中营生产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只不过我们不吃成品，我们只吃余渣。今天的余渣是病变的土豆，还算不错了。”

　　高落盯着大家端的土豆出神。

　　斯嘉丽又嘱咐了一句：“别走神，守好你的行李。”

　　她的话音未落，一个身材高状的佣兵就冲了过来，直接一把拎过了高落的包裹，笑嘻嘻地问道：“小朋友，要不要帮忙？”

　　高落的脑子反应慢，说到底还是傻，见他替自己拿过了包，还要礼貌地点头，说道：“谢谢你。”

　　谢迟反应快，立刻过来抢，佣兵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立刻拔腿就跑。

　　训练有素的佣兵了解这里的地形，一瞬间就消失在人群之中，再也找不到。

　　高落打包的所有东西全部被抢走，一开始还没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知道看到谢迟追出去才恍然醒悟，登时急得都哭出来了，一把拉住斯嘉丽，说道：“姐姐，他抢我的包！”

　　斯嘉丽冷冰冰地甩开了他的手：“不要姐姐哥哥乱叫。”

　　“我说了，让你看好自己的东西。”

　　说完之后，她指了指高落脸上的泪水，说道：“你的包回不来了。你放心，他们抢这些东西都是惯犯了，这里的地形这么复杂，你哥要是能给你找回来才有鬼。”

　　她的话音刚落，谢迟就拖着高落的大包回来了，将他的东西丢还给他，没好气地说道：“看好你的行李。”

　　斯嘉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看着他手里抢回来的那个包，不屑的眼神里倒是带了几分敬佩。

　　高落珍宝似的将那个大大的包抱在怀里，抬起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迟，仿佛看着一位英雄。

　　他问道：“你是怎么追上他的？”

　　谢迟说道：“我没有追他。我只是在终点等着揍他。”

　　说完之后，他揽过高落的肩膀，说道：“快走，他们要来了。”

　　习惯组队抢新人行李的佣兵早就准备好了今天掠夺走所有的新物资，怎么可能坐视那么大的物资被抢走？

　　毕竟，在这个集中营里，只有在这一天，才会有新鲜的血液流入。

　　所有的人就像饥饿的野兽，等待着新资源的降临。

　　斯嘉丽意识到气场不对，立刻说道：“我们快走。他们人多，靠我一个打不过他们。”

　　她熟悉地形，立刻带着两个人逃离了大厅，一路来到住的地下室。

　　斯嘉丽打开了大门，说道：“这个居住间是留给我们七十人一队住的。我的队伍小，生产的任务却很重。”

　　她冷冰冰地扫视了两个人一眼，说道：“你们两个最好给我实干一点，如果你们不肯干活或是偷懒，我会打死你们，知道吗？我是一点都不会手软的。这里每天都会有工人被活活打死，你们两个最好不要让我头疼。”

　　她正讲规矩的时候，高落找了个角落坐下，在那边走神翻包。

　　见有人没听她讲话，斯嘉丽眉头一皱，大步走上去，说道：“你以为女佣兵就会对你好吗？”

　　她说着，手里的鞭子扬了起来，就要往高落身上打。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将鞭子抽下去，面前的高落从包里掏出了一袋冰糖，谨慎小心地拿出了一颗，放在手心里，像是珍宝似的递给了斯嘉丽。

　　斯嘉丽本来要抽他，看到他给自己拿糖，神色略软了一分，冷冰冰道：“我不要这些东西。”

　　虽然嘴上这样说，手里的鞭子却放下了。

　　她继续说道：“你们两个必须全力生产。我是佣兵，在这里你们就是我的工具，如果哪个工具不好用，我就打死了，换一个新的，知道了吗？”

　　那边的高落锲而不舍：“很好吃的，你尝尝嘛。”

　　斯嘉丽冷冰冰地说道：“我要是一开始就想抢你的物资，你从最开始就没有机会了。”

　　高落固执地说道：“不是抢，是分享。”

　　斯嘉丽说道：“那你最好现在就给我学好。在这个地方，不会有分享。如果你像是个傻子一样去外面炫耀你带的物资里有糖分和食物，你就会意外的死掉，而且你的住处会被掠夺一空。”

　　她说完，蔑视地看了一眼高落，说道：“藏好你的东西，不要给我们带来无妄之灾。”

　　谢迟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斯嘉丽高声说道：“以后和我说话的时候，要叫长官。”

　　谢迟欣然接受，重新提问：“长官，你是从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斯嘉丽逼近了他一步，说道：“趁着你还有口气，你给我听好。如果你以后想少挨点鞭子，你就问点有用的问题，明白了吗？”

　　“少打听别人，做好你自己的事。”

　　见她如此抗拒和人有任何的关系，谢迟只好整顿问题，重新提问：“长官，为什么他们那么确定，六天之后整个世界会断粮？哪怕是有一处生产基地，不就会有粮食剩下来吗？”

　　斯嘉丽见他问的问题还算正经，这才不情不愿地回答道：“问题不在于食物，在于大气。”

　　“早在十几年前，那帮负责科研的人就已经发现了银河系光射线的变化。只不过，过去的大气层足够保护我们，所以十几年来一直相安无事。”

　　“但是他们又发现，六天之后，地球会出现整整一周的异象。这一周里，地球的大气会迅速稀薄到足以让射线进入的程度。所有被光照到的地方，都会发生病变。”

　　“畸形，变异，或者是直接死亡。所以这里的所有集中营都建造成光不能透过来的样子，看见了吗？绝光的。”她说着，指了指头顶被全部封死的墙板，说道：“现在明白了？可以干活了？”

　　谢迟没什么可以问的了，他点了点头。

　　斯嘉丽丢给他一摞资料，说道：“你们先学会如何铸铁。我们掌握的技能越多，我们就能在末日开启之前得到更多的资源。”

　　谢迟接过她给的资料一看，立刻愣住了。

　　他看着手上的文献，说道：“长官，这……这是记录里最早的时候我们铸铁的方式。”

　　斯嘉丽说道：“由于地球磁场的变化，之后电能会变得非常稀缺，只为我们供光使用。与电能相关的一切近代技术都不能使用了，所以说，在接下来的生产里，我们要在点灯的照明下回到原始世界。”

　　谢迟还是不能理解：“长官，可是电不就是电……”

　　斯嘉丽说道：“喂，书呆子。等末日来了你就知道了。那个时候他们储存了多少电，就是我们最后能用的电。六天之后，任何现有的科技手段都无法产生电能，你明白了吗？”

　　“少说那些废话，做好你自己的工作。先学会铸铁，我们需要一个武器。”

　　说完，斯嘉丽走到宿舍的门口，看了一眼外面乱哄哄的世界，骂道：“第九集中营，什么都没有。规矩，道德，技术，可以用的设备，全他妈都没有。要是我们不能生产，第一个饿死的就是我们。”

　　谢迟的手里拿着生产资料，陷入了沉思。

　　不对，这和他看到的未来不一样。

　　他清楚地看到，他可以使用这里的设备，并且是自动生产的设备为这里生产产品。

　　但是斯嘉丽也明确告诉他，这是没有可能的。

　　一个佣兵不会降低自己的生产效率来骗他，这对她没有什么好处。

　　除非……

　　除非这一切，还没有人知道。

　　可惜的是，谢迟只能看到一部分未来，除此之外，他不能看到更多了。

　　谢迟问斯嘉丽道：“长官，第九集中营有电力设备吗？”

　　斯嘉丽听他还在问这些没用的问题，越发不耐烦起来，说道：“都和你说了不能用，你有完没完？”

　　见她发脾气，旁边的高落又傻乎乎递过来半个削好的苹果。

　　斯嘉丽对着他怒吼道：“都说了不吃！你们两个是傻子吗？好，真好，两个傻子算一对。我可真是发大运了！”

　　谢迟耐心问道：“长官，就算是不能用，我们有吗？”

　　斯嘉丽被他气得头疼。

　　她想要拎鞭子抽谢迟，就恨不得当场就把他狠狠抽一顿，就像其他佣兵对待工人那样。

　　暴力从她的心中升起，但是最终，她还是强压下了怒火，没有像其他佣兵一样打人。

　　毕竟，她还需要这两个笨蛋。

　　斯嘉丽狠狠将鞭子一丢，说道：“废铜烂铁倒是有一大堆。理论上可以使用，但是没有电，那些东西都是垃圾。”

　　谢迟一听到有可以用的自动生产设备，立刻眼前一亮，说道：“我们可以得到吗？”

　　斯嘉丽一字一句地说道：“不可以。”

　　“我劝你最好不要犯傻。”

　　“第九集中营是没有规则的。一个佣兵带一队人生产，有些佣兵会抱团。”

　　“抱团的人也会抢占领地，即便是有些东西已经是废物了，没有什么用处，但是还是被划在别的佣兵的领地里。”

　　“野兽如果入侵别的野兽的领地，就会被守卫的狼群撕碎。在这里也是，如果你跑去别人的领地晃，那边的佣兵可不会像我对你这么好。”

　　“谢迟，你给我听好，今天是我带你的第一天，我可不想在别人的领地里给我的人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