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骨》司徒九流

4、奈何（四）

　　美人在怀，张唐煊不为所动，拍了拍美少女的肩膀，说：“下来了莉莉子，我们白天在成田机场的时候还见过的。”
　　已经从本土帕帕斯升级成东瀛莉莉子了吗？
　　吴渊的目光落在莉莉子的身上。她的皮肤很白，因室内光线昏暗，更显得她的脸庞白皙胜雪，细而弯的眉，唇似一抹樱红，眸间幽光明灭，极肖当年垂眸俏立雪中的吉永小百合，而她身上穿着藏蓝的JK制服，在嘈杂混乱的夜店中升腾着迷之青春气。
　　这样一个青春靓丽，还穿着JK制服的美少女八爪鱼似的黏在张唐煊那个非主流身上，而那非主流还一脸嫌弃，吴渊嫉妒得脸都红了。
　　莉莉子眨眨眼睛，用蹩脚的中文一字一顿地说：“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嫉妒之火进一步蔓延，吴渊眼睛也跟着红了。
　　莉莉子又捏着娇柔的嗓子说了句鸟语，超出了吴渊平常看的岛国爱情动作小片的台词范畴，他没听懂，只见张唐煊翘着嘴笑了起来，但并没有说什么。莉莉子又拽着张唐煊的手晃，撒娇说：“好不好嘛，唐煊？”
　　张唐煊伸手将第三杯血腥玛丽举到莉莉子面前，说：“那……你喝了它。”
　　莉莉子接过酒杯，乖巧地靠在张唐煊肩上，眨巴着眼睛看他，“如果我喝了，你的今夜，就归我吗？”
　　妹子你清醒一点！他的夜晚不值钱的！吴渊在内心疯狂吐槽着。
　　张唐煊佯装无意地扫了眼表面风平浪静的吴渊，说：“好啊。”
　　莉莉子漆黑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捧着酒杯，欢天喜地地把酒喝光了，然后迫不及待地扯着张唐煊的胳膊往外走，“走吧，唐煊，我已经把房间开好了。”冲他抛了个wink，“还是隔音超棒的总统套房哟！”
　　张唐煊笑着说：“你就不怕我拒绝你，总统套房的钱白花了？”
　　莉莉子自信地一笑，“没有谁能忍心连续三次拒绝我这样的女孩儿。”顿了顿，嘟起小嘴说：“其实，像唐煊你这样无情拒绝我的，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张唐煊低声道：“看来你真的是垂涎我很久了。”
　　两人你侬我侬、搂搂抱抱地一路走出了夜店，留吴渊一人独自面对三只空杯子。
　　有种被张唐煊耍了的感觉啊……吴渊暴躁地挠头，目光却忽然停在莉莉子喝过的那只玻璃杯上，他鬼使神差地拿过那只杯子，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煊哥儿，你忘了？我一喝酒，就会撞鬼的，尤其是……这样的深夜里。”
　　“没忘，你喝就是了。”
　　脑海中忽然回放他之前和张唐煊的对话，吴渊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拔腿跟了上去。
　　那头张唐煊和莉莉子已经一路拉拉扯扯地到了外面的大街上，两人相拥着走进一条漆黑的小巷，莉莉子像是一刻也等不及了，踮起脚尖就去吻张唐煊的嘴，却被他抬手轻轻挡住。张唐煊嘴角挂着抹无意义的笑，说：“你怎么比我还猴急？”
　　莉莉子柔声说：“我馋你馋好久了。”
　　张唐煊却无意进入正题，只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脖子，说：“你是怎么从日本跑来中国找到我的呢？”
　　莉莉子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我想你了，就来找你啊。”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似是在思考措辞，张唐煊过了一会儿才说：“一般的鬼，都只能限定在固定的区域中活动，即便有厉害的角色，也绝不可能跨过两千公里这样漫长的距离，所以你不是鬼，那么……”他放在她颈间的手瞬时握紧，“你究竟是什么？”
　　莉莉子睁圆了一双无辜的眼睛，迷茫地看着张唐煊，“唐煊，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煊哥儿！”吴渊出了夜店，听到这边传来的动静，连忙赶了过来，看见张唐煊死死掐着莉莉子的脖子，眉头一蹙，问：“煊哥儿，她究竟是谁？”
　　张唐煊淡淡地说：“一个从日本就跟上我的小东西，我本来想甩了算了，谁知道它还挺执着，竟然敢跟到我的地盘上来。既然日本的阴阳师没能把它教好，那么我们就让它见识见识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吴渊，用缚灵袋把它抓回去好好教育教育！”
　　各家的缚灵袋相貌都不大一样，有些大如蛇皮袋，除了抓鬼捉妖还是春运搬家时的好帮手，有些则精致小巧，就像吴渊手里这个，粉色底布红色绣花，还是抽绳的，若是个姑娘平常还可当做古风荷包用，被吴渊这样一个一米八的汉子捏在手里，怎么看怎么娘炮。
　　吴渊汉子张开荷包小小的口袋，对着张唐煊点一点头，“嗯，来吧。”
　　莉莉子喉间发出“咕叽”一声怪笑，忽然仰头凄厉地尖叫起来，霎时，原本安静的巷弄里阴风大作，与此同时，它身上爆发出极为恐怖的力量，竟将原本紧紧扼住它喉咙的张唐煊生生地震开。
　　吴渊连忙过去扶住他，“没事吧？”
　　张唐煊摇摇头，转了转发麻的手腕，“这妞儿的力气还真挺大。”
　　吴渊说：“煊哥儿，它已经不是个妞了。”
　　原本站在不远处，穿着JK制服的青春绝丽的美少女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恶灵，身穿如血染就的赤红色和服，头顶生着两只犄角，双耳尖锐，漆黑空洞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张、吴二人。
　　张唐煊虽常去东京花天酒地，对日本鬼怪却无甚研究扭头问吴渊，“这啥熊玩意儿，你认识吗？”
　　“头生犄角，有尖耳。”吴渊摸着下巴说：“应该是传说中由女人强烈的嫉妒怨念形成的恶灵，般若。”
　　般若口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却始终站在离他们十步远的地方，并不动弹。
　　吴渊诧异地挑起一边眉毛，“就这样？视觉和听觉效果还可以，但是好像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吧？”
　　他话音刚落，般若两只眼睛里就刷地淌下血来，两只已化为枯骨的手从袖中伸出，右手间握着一柄日本武士刀，刀锋寒光凛然，四周的温度都骤然下降。
　　张唐煊大骂：“傻逼就你话多！”
　　般若抬起武士刀，刀尖划过墙壁，所过之处，砖块与墙灰纷纷迸裂四散，黑暗的狭小巷弄里一时粉尘飞舞。
　　张唐煊从风衣内侧抽出一柄桃木剑，冷着脸回头对吴渊说：“躲远……”那厮早已经捂住口鼻连连往后逃窜，“煊哥儿我相信你能搞定小弟先撤为敬！”
　　某三个英文字母弹幕一般从张唐煊心里一闪而过，他转身，木剑与钢刀悍然撞在一起。
　　吴渊手里捏着那只可笑的粉色荷包，静默地站在巷子口，围观这场被包裹在无数白色粉尘中的战斗。
　　剑锋与刀刃割裂了墙壁，这座新晋的一线城市，仍有不少古旧的建筑安静地伫立在各区的某个角落，围成这条巷子的两堵墙就不知是上个世纪还是上上个世纪的产物，黑瓦白墙在锋刃呼啸而过后化作齑粉，奋力荡向空中又簌簌落下，在漆黑的夜里，像是下了一场小雪。
　　桃木剑看似粗钝的剑锋掠过般若的脸，它口中不住发出的惊悚的怪笑终于戛然而止，那丑陋的、诡异的、苍白的面具同头顶的犄角一起被斩裂，分成四瓣，掉到了地上，在骤然静谧的小巷中，只发出“啪啦”一声轻微的声响。
　　穿着和服的女性娇美的身躯轰然倒地，四周飞舞的白色尘埃逐渐落定，原本可怖的恶灵又重新化为俏美而清纯的JK制服美少女。
　　莉莉子睁开那双酷似吉永小百合的眼睛，迷茫地看看自己身下大片大片白色的粉末，又看看近在咫尺的张唐煊，迷惑地问：“唐煊，我这是怎么啦？”
　　张唐煊悄然将桃木剑又重新塞回风衣里面，询问地回头看向吴渊。吴渊缓步走过来，凑到他耳边轻声说：“般若的本体是活人，因为嫉妒强烈而导致生灵出窍害人，只要意识恢复，驱走心魔，就能恢复原貌。”
　　张唐煊走到莉莉子面前，蹲下，朝她伸出手，说：“没什么，你喝醉了，不小心摔到了地上。”
　　“哦。”莉莉子点点头，虚弱地把手伸向张唐煊，两人即将相触时，忽然飞来一张符纸，贴在了莉莉子的脑门，霎时，她就像沾了盐的蚂蝗，喝了雄黄的白素贞，凄厉地惨叫着，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扭动，而她先前伸向张唐煊的手中，跌落一条极细小几如蚯蚓的白蛇，掉在地上，如滴水入海，瞬时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张唐煊面上露出毫不遮掩的厌恶，从风衣兜里掏出湿巾纸用力地抹了抹手，然后起身，走到吴渊身旁。
　　莉莉子的挣扎与尖叫声都逐渐虚弱直至停止。四周原本低得不正常的气温也悄然回升，月光流转，幽幽照亮这一条阴暗小巷，地上再没什么美少女，也没什么恶灵般若，只有一套藏蓝色的JK制服，静悄悄地躺在白色的墙灰上。吴渊走过去，用两只手指将那套衣服拎了起来，一个东西忽然从衣服里掉了出去，他低头一看，是一个赤/裸的木制人偶，眉眼依稀是莉莉子的模样，甚至额前还贴着微缩版的符纸。
　　张唐煊也跟着走过来，看看地上那个人偶，又捏了把吴渊手里拎着的制服，忽然皱眉“啧”了一声。吴渊忙问：“怎么了？”
　　张唐煊嫌弃地说：“这套水手服的布料好差，我怀疑是哪个直男淘宝上九块九包邮买的。”
　　吴渊：“……”
　　吴渊将手中的缚灵袋往空中一抛，原本不过荷包大小的袋子迎风茁壮成长，涨成了水桶大小，将人偶与JK制服统统吸了进去，又化为原先大小，重新落回吴渊手上。他一边将抽绳仔细绑好，一边说：“你还是先把自己的事管好吧，想想到底招惹了谁，来索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