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骨》司徒九流

15、奈何（十五）

　　张唐煊盯着他把她拉黑，面色缓和了许多，嘴上却仍旧口是心非地说：“别弄得像正室打小三一样，你拉不拉黑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反正到时候被那个女人耍得团团转的败狗又不是我。”
　　“谢谢煊哥儿替我想得那么长远，”吴渊死皮赖脸地凑上去圈住他，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可真到不了那个地步，我也不会再喜欢她了。”
　　“六年过去了，她是更好看了还是变丑变胖了？”张唐煊幽幽地问。
　　吴渊想了一下，诚恳说：“确实是变得更漂亮了。”
　　张唐煊一把推开吴渊就要起身走人。
　　“煊哥儿！煊哥儿！”吴渊死死地抱住张唐煊，“冷静！”
　　张唐煊愤怒地说：“我看你就是对她余情未了！你等着被玩死吧吴渊！”
　　“怎么会？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不还是煊哥儿你吗？”吴渊嬉皮笑脸地抱着他不肯撒手。
　　张唐煊说：“你上次还说世界上最好看的人是你自己。”
　　吴渊连忙否认，“我瞎说的！我最爱你，情人眼里出西施，当然你才是我心里最好看的！什么孟恬羽孟苦羽的，我不认识！”
　　“滚滚滚。”张唐煊轻轻推开吴渊，一振自己的风衣，傲然道：“我可是笔直的。”
　　“对，您是西湖万花丛中绿叶小郎君，傲视百花！”吴渊帮着理他的风衣褶子。
　　静默片刻，张唐煊睨一眼吴渊，问：“你真的已经对她没感觉了？”
　　吴渊举手发誓，“我再对她有感觉我就跟你姓！”
　　“我张家可没你这样的怂包。”张唐煊哼哼两声，又叹了口气，说：“我也不是非逼着你断绝和她一切，毕竟你那么多年在她身上付出的时光也是无可复制的。但是，吴渊，她这人的人品，我信不过，她能那样对你一次，就能再对你第二次，我不希望你重复经历高三那年的痛苦。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好姑娘，但她绝对不会是孟恬羽。”
　　“我明白的，煊哥儿。”吴渊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话说起来，那个金铭……”
　　吴渊眉头一蹙，“煊哥儿，关于这个金铭，有件事我还没跟你说过。”
　　张唐煊问：“你对她一见钟情了？”
　　“……”吴渊面无表情地说：“并没有。是有一只狐狸精，附身在了她身上……”
　　“建国之后不许成精”听起来是句玩笑话，其实倒也不无道理。因为长白山有灵脉，所以东北多精怪，民间传有“胡黄柳白灰”五大仙，即狐狸、黄鼠狼、蛇、刺猬、老鼠。这五种动物易成精，爱记仇，不能随意捕杀，而狐狸又是五仙之首，更是轻易开罪不得。而建国以后，社会一片和谐，长白山灵气渐衰，能成精的动物逐渐减少，东北地区关于这五大仙的传闻也慢慢地被人忘却了。现如今能再见到一只狐狸精，委实是件稀罕事。
　　吴渊把自己见到附在金铭身上那只狐狸精的事跟张唐煊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张唐煊眉头渐渐紧蹙，吴渊忍不住问：“我刚才看金铭已经恢复正常，还在想那只狐狸精应该已经走了吧，煊哥儿，你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张唐煊沉吟良久，问：“那只狐狸精……说的是东北话吗？”
　　吴渊：“……不是。”
　　“哦。”张唐煊淡淡地应了一声，又挑眉看着他，“我说你之前在车上怎么精神恍惚的，还真被我说中了，这一下子撞上两只狐狸精，就你这小身板，可不得被榨干了么？”
　　吴渊说：“那下次叫上您一起？”
　　张唐煊正气凛然地一挺胸膛，“守护世界的和平是我的职责！下次遇上狐狸精，你务必叫上我！”
　　“我可不敢叫上你，”吴渊幽幽地说：“要不然就成聊斋了。以后给你开宗造祠，大家都在底下顶礼膜拜嚷嚷着说日狐大仙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声音压得低，张唐煊一开始没听明白日狐大仙是个什么意思，待回过神来，抬起一脚就对着吴渊的屁股踹去，“滚你丫的！”
　　闹了半天，两人饭都没吃上几口，于是又勾肩搭背地回去屋里，发现餐桌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张爹和金铭都不知所踪，只有张妈妈抱着胳膊坐在桌边，气呼呼地瞪着他们两个。张唐煊似乎半点感受不到自己老妈的怒气，大喇喇地拉开凳子，一屁股坐下去翘起脚左右晃荡，“妈，刚才那桌菜呢？”
　　张妈妈说：“倒了。”
　　“不是吧，你们吃得完么？这么浪费啊。”张唐煊笑着说。
　　张妈妈翘着嘴说：“吃不完喂猪也比喂你好。”
　　张唐煊看着吴渊说：“看来我的种族又发生改变了，至少不是猪了。”
　　“你比猪笨！”张妈妈敲了下张唐煊的脑袋，听见一旁吴渊压抑的笑声，转手又敲了他的脑袋，“你比你师哥好不到哪里去！人家姑娘摆明了对你有好感，你不好好争取，跑去追张唐煊干什么？他难道也会淹死不成？”
　　吴渊捂着脑袋，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张妈妈一愣，回过神来，连忙歉疚地揉揉他的头，“小渊……阿姨一时口误，不是有意的，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没事的，阿姨，以前的事我全都不记得了，只是提起来，心底还是会有一点后怕而已。”吴渊反握住她的手，宽慰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看我当年差点淹死，才会遇到师父，才会遇到你们嘛，这叫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就你会讲话。”张妈妈又笑着揉了揉吴渊软软的头发，“你在这儿坐一会儿，阿姨去给你做蛋包饭。”
　　张唐煊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说：“妈，我也要吃蛋包饭！”
　　张妈妈回头怒道：“你去吃泔水啦！”
　　“真是我亲妈。”张唐煊耸耸肩，扭头看向坐在身旁面无表情的吴渊，“你没事吧？”
　　“没事儿，”吴渊笑笑，“都是过去的事了。”
　　张唐煊幽幽地说：“真的都已经过去了吗……”
　　吴渊没有理会，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吸了口一口气。那种跌入水底的窒息感又从四面八方袭来，他分明坐在舒适的豪宅里，却似乎又在一瞬穿梭时光，变成了当年夏天那个不知好歹的小男孩，一脚踩空，从此长眠在水底，再也没有上岸过。
　　他年幼时曾意外溺水，被人发现救起送到医院后，呼吸停止心脏停搏，听妈妈说医生看了一眼就直摇头，但还是尽职尽责地抢救了半小时，直到半小时后，才无奈地说大人回去准备后事。爸爸妈妈哭喊着给医生下跪说再抢救一会儿吧，说不定还有希望呢？
　　医生只能摇头叹息。
　　这个时候，他师父神兵天降，说让我来试试吧。
　　他爸妈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同意了，然后师父屏退其他人，关上抢救室的门，独自捣鼓了很久，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从那以后，听从师父的建议，吴渊改成现在的名字，拜在他门下，然后遇到了张唐煊。
　　这些确实已经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吴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新鲜的空气灌进肺泡，他才终于确信，自己的双脚还踏在地面上，自己仍然活得很好。
　　但是过去的事，依然深深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蛋包饭做好啦。”张妈妈把两个冒着腾腾热气的盘子放在两人面前。
　　吴渊睁开眼睛，微微一笑，“谢谢阿姨。”
　　张唐煊拿叉子懒洋洋地一戳金黄的蛋包饭，“妈这泔水还真不错，看来现在当猪的待遇也蛮高的。”
　　张妈妈瞪他一眼，“就你有嘴一天到晚叭叭的。”
　　张唐煊吃了几口蛋包饭，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问吴渊，“诶，之前在跨江大桥，我怎么听你说你被师父拉黑了？”
　　“我说师哥，你这脑回路真是够长的，摊开来能绕地球两圈了吧？”吴渊无奈地说：“我不早说过我被老头儿拉黑了？”
　　“他干嘛拉黑你？”
　　吴渊把勺子放下，转过身正面对着他，把扣到最上面的衬衫扣子又一颗颗解开。“卧槽！”像是看到什么凶残的画面，张唐煊连忙移开视线，“你他妈想给我看什么？！”
　　“你能不能长点脑子？给我转过来！”吴渊把张唐煊的脑袋强行掰正，张唐煊看到他只解开了三颗扣子，露出两截锁骨和一小片洁白平坦的胸膛。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你的长命锁呢？！”
　　吴渊有些心虚地撇过头，支支吾吾地说：“就……就意外……摔破了嘛。”
　　“我当然知道是意外，不然以你的胆子难道还敢故意摔碎吗？”张唐煊没好气地说：“我问的是它为什么会碎？”
　　“我洗澡的时候把它解下来放在舆洗台上，洗完澡出来刚拿起来想带上，谁知道手上一滑就……就……”看见张唐煊的脸越来越黑，吴渊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你真是不想活了。”张唐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