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妖女》王小周

65、第九章

　　站了许久的赤司征十郎坐在了赤司凛川曾经坐过的地方。

　　这是一种会让人不自觉紧张起来的目光。

　　迹部景吾曾经见过有一个人在赤司征十郎这样的目光下腿一软跪到了地上，而后红发青年不屑地笑了一声，视若无物地离开。

　　不过他可不是会吓到腿软的懦夫。

　　再说了他难道做了什么需要赤司征十郎露出这种眼神的事吗？

　　反倒要问赤司征十郎是什么意思才对。

　　赤司凛川就那么一个人跑出去也不管。

　　不对。

　　应该说——能叫赤司凛川那个女人就那样跑出去，赤司征十郎到底是什么意思？

　　迹部景吾想着想着就觉得荒唐，荒唐之余又有一股郁气不吐不快，他难免随着赤司征十郎的步调表现出攻击性，连姿态都是看穿一切的嘲讽。

　　“你的花园是不能动吗？连自己的妻子想种些花儿都不成？”

　　赤司征十郎还没有幼稚到被这么一句话惹怒的地步，但是——

　　“我和我妻子的私事我会和她私下商量，就不劳你操心了。”

　　迹部景吾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端起酒杯饮尽杯中酒，颇有一种看戏人不怕戏大的姿态。

　　“我还以为你会追出去呢，好歹也是有名的恩爱夫妻嘛，这么晚了，赤司夫人又是……”

　　“迹部，请不要对我的家事指手画脚，这不是你可以插足的领域。”

　　哈？

　　什么鬼？

　　他什么时候说过自己要插足了？

　　好吧……

　　赤司凛川为什么会离开已经很明显了。

　　迹部景吾没了说话的心思，放下杯子，站起身理了理衣袖，“我可没那闲心，比起这个，你还是关心更应该关心的问题的好。”

　　迹部景吾也离开了。

　　赤司征十郎拨通了赤司凛川的电话。

　　无人接听。
　　无人接听。
　　无人接听。
　　无人接听。
　　无人接听。

　　…………

　　吩咐管家和关系较近的伙伴帮忙送走所有客人后，赤司征十郎驱车离开了赤司宅。

　　迹部景吾坐在车后座，看到的就是赤司凛川提着裙摆光着脚走在路边的场景。

　　这一幕当然不美观，但是即使是这种时候，赤司凛川的背依旧挺得直直的，好似腰上插着一块铁板。

　　这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女人，这一点很容易看出来。

　　但是无论再怎么坚强的女人，被丈夫怀疑还是会气到失去理智。

　　迹部景吾已经不关心赤司夫妇之间的爱是怎么消失的了，反正他已经先入为主地确定了谁才是受害者。

　　车子靠边停下了。

　　在下车前，迹部景吾看到了赤司凛川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

　　啊，这个女人肯定很震惊，肯定以为没人会看到她这副姿态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当作没看到，毕竟又不是多么熟悉的关系，但是现在可是早春，外面天气那么冷，一时冲动只穿着一条裙子跑出来也就算了还光脚踩在地上……他的教养不允许他当做没看到。

　　“迹部先生……”

　　赤司凛川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迹部景吾却像没看到女人脸上僵硬的神情一般，把手上拿着的大衣披到了赤司凛川肩上。

　　仿佛直到此刻才感觉到寒冷一般，赤司凛川打了个哆嗦。

　　迹部景吾手搭在车门上，神情自然，“要搭顺风车吗？”

　　车子重新启动。

　　“你想去哪里？”

　　“出来的时候本来打算给朋友打电话的，她生病住院了，但是鞋跟不小心陷在坑里拔不出来……费劲了好半天有点生气就使性子光着脚了……让迹部先生见笑了。”

　　赤司凛川先是串了下台词，然后才道：“不麻烦的话送我到最近的店买双鞋子吧，然后我打车过去就可以了。”

　　迹部景吾“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就算是信了吧，然后和司机说了一声，又道：“虽然朋友生病是很要紧的事，但是也不要忙中出错了，该带的带了吗？现金之类的。”

　　迹部景吾还是知道的，赤司凛川手上的手提包就是装饰用的，能装个手机就顶天了，连钱包都放不下。

　　赤司凛川果然忘带了，“呃……我……”

　　迹部景吾嗤笑了一声，终于忍不住瞥了赤司凛川一眼，“只带了手机？”

　　赤司凛川神色僵硬地点了点头。

　　迹部景吾觉得更好笑了，他还以为赤司凛川是那种即使冲动也不会……

　　“如果我没出来，你是打算走到医院去截肢吗？啊嗯？”

　　赤司凛川尴尬地笑了笑，企图混过这个问题，转而道：“真是失礼了……”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陌生的旋律，应该是特别设置的特殊来电提示。

　　赤司凛川眉毛也不动一下地把放着手机的手提包从车窗里扔了出去，脸上虚假的神情也消失了。

　　“抱歉，太吵了。”

　　迹部景吾觉得有些头疼，之前那个朋友生病的理由他好歹能附和一下但是太吵了这个就……太强人所难了吧？

　　所幸赤司凛川也没真逼他附和这个智障的理由。

　　“让您见笑了，其实……”赤司凛川面无表情地说，“是因为道明寺夫人的事所以和外子生气了，在迹部先生走后道明寺夫人说了非常过分的话，有些难以接受，所以迁怒到……”

　　“我说啊，你要说借口的话一个就够了，不想说的话不说也可以，没必要逼着自己在这里给谁谁谁面子，实在是太不华丽了，啊嗯？”

　　赤司凛川于是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如果什么都不说的话……总觉得很对不起帮助我的迹部先生。”

　　迹部景吾也能明白赤司凛川的心理，但是，“没有那个必要。啊对了，有想联系的朋友吗？记得住电话号码的话我手机借你。”

　　又是短暂的沉默。

　　“我……不是很擅长记数字。”

　　迹部景吾竟然能听懂这句话。

　　比起和他待在一起，如果可以选的话赤司凛川肯定会选择更为熟悉的朋友。

　　但是。

　　没有。

　　可以在这种时候联系的朋友。

　　一个都没有。

　　赤司凛川说完这句话也沉默了。

　　其实不是没有的。

　　有一个的。

　　这十年来。

　　有一个的。

　　唯一的一个。

　　赤司征十郎。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瞬间，赤司凛川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画面。

　　耳边是空荡的虚幻的声音，身周围绕的是陌生的气息。

　　赤司凛川缩成了一团，用尽全力也无法抑制住颤抖。

　　“喂，你……”

　　“下车。”

　　赤司凛川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音符。

　　迹部景吾的眉头皱了起来，“你要……”

　　“我要下车……让、让我下车。”

　　迹部景吾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示意司机停下。

　　赤司凛川把外套脱下来，低着头道了声谢，然后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这脾气……

　　迹部景吾也算是服气了。

　　看着聪明，其实还是蠢。

　　生气了糟蹋自己做什么……

　　赤司凛川抱着手臂坐在路边，一开始她还试图驱散那些幻象，但后来回忆里涌上的画面越来越多，多得就像她停不住的泪水，她终于告败，抱着头失声痛哭。

　　迹部景吾叫司机往前开开了一段，到赤司凛川看不见的地方才停下，然后下车往回走。

　　他能理解赤司凛川想要一个人呆着，不被任何人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的心理，他当然也不想旁观他人的难堪。

　　但是大晚上的迹部景吾可做不到把赤司凛川一个人就扔在路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到时候出事了他后悔都来不及。

　　也没办法了，看什么时候赤司凛川冷静下来吧。

　　站在夜色中的迹部景吾双手插兜，感觉夜风冰凉，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扯了扯嘴角，觉得十分可笑。

　　通过前文，我们可以知道，赤司凛川只能从回忆里看到他人的好，这是因为她确切无疑地肯定自己是坏的。

　　除了她之外的人，就算有不好的地方，那也是人之常情，只有自己是无药可救不可原谅的。

　　所以无论得到什么样的命运都是没办法的。

　　被人抛弃，没办法。
　　被人憎恨，没办法。
　　被人杀掉，没办法。

　　全都没办法。

　　她是恶，而世人恨恶。

　　不要后悔已经做出的事，因为即使后悔也没有人会原谅你。

　　你的后悔对于被伤害的人而言只是一种恶心到了极点的情绪。

　　你只能从不后悔地走向生命的终结。

　　背负上所有的罪孽。

　　被你杀掉的人。
　　被你欺骗的人。
　　被你玩弄的人。
　　被你利用的人。
　　被你抛弃的人。

　　所有人的痛苦都是你造成的。

　　无论前方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你，你都无法反抗。

　　你活该。

　　可是，即使如此，有那么一瞬间，这个女人在凝视着向她走来的少年时，她也曾短暂地忘了属于自己的命运，以为自己可以获得幸福，已经获得幸福，并将永远幸福。

　　永远是一个不属于囿于时间的人类的词汇。

　　赤司征十郎让赤司凛川成了一个没人爱的女人，可是抱紧自己，坐在路边，回忆如滔天海浪汹涌淹没，她终究只能想起他的好。

　　因为你曾在绝境中拉住了我的手，所以我将永远也忘不了你。

　　即使我伤害你，即使我憎恨你，即使我再也不爱你。

　　即使我因为你竟然曾经被我这个恶人骗得团团转而发出轻蔑的笑声。

　　厌恶无法在我的心上留下伤口——如果我确实有那东西。

　　只有爱能伤害我，因为我没办法无爱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