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三章 ...
-
(三)
第二天一早,仙道牵着马站在城门外等流川。
只等了一会,便见流川骑着马出来,仙道笑着向他招手说:“流川,我在这里。”
流川看了他一眼:“走吧!”
他没有停下来,只是策马前行,仙道上马跟着他奔向草原深处。
仙道起初还能和流川并骑而行,不久,便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再到后来,流川在仙道眼里,只是苍茫草原中一个流动的黑点,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脱离他的视野。
就在仙道开始有点慌乱泄气时,流川在前面停了下来。
仙道上气不接下气地纵马奔到他面前,见他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不由很是惭愧,不好意思地说:“我久在京师,很少骑马,和你是没得比了。”
他想起少年时代,不论骑马还是射箭,在这片草原上,他和流川都是旗鼓相当的对手,没想到一别七年,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流川掉转马头,继续前行:“就要到了。”
仙道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远离了博格多,来到草原和沙漠交界的一座山下。
“我们是要上山?”仙道问。
流川点了点头。
流川下了马,放开缰绳,任马自由地跑开。
仙道忍不住问:“你不怕它跑远了?”
流川不容置疑地说:“它不会的。”他看了看仙道的马,“不过,你可别学我,还是找棵树把你的马拴起来。”
仙道依言拴上马,和他沿着山路上山。
他们走到山腰,流川说:“我们来比赛怎么样?看谁打的猎物多。”
仙道听到这句记忆里极为熟悉的话,不由怔住了。
他记得流川自小就很好胜,什么都可以拿来比赛,没想到长大后仍是如此,连说这句话的口气,都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这样的流川,反而令他觉得亲切,孩提时熟悉的感觉又重回心头。
他苦笑了一下:“现在的我,打猎的本事恐怕不及你一成,不用比赛,胜负已分。”
“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还能及我几成。”
仙道心想,幸好昨天下午苦练了一番,否则,今天不仅一败涂地,还会下不了台。
这时,天上有一只黑鹰呼啸着飞过,流川仰头看着:“仙道,把它射下来。”
仙道也仰头看看那只黑鹰,迟疑了一下:“我?可是,它已经飞过去了。”
流川把目光转向他:“傻瓜,还会有其它鹰飞过来的。你先做好准备。”
仙道不敢怠慢,他解下弓,从箭囊取出一支箭,果然,很快就有一只黑鹰飞来,在他们上空盘旋,仙道一箭射空,黑鹰长鸣了一声飞走了。
不久,又飞来两只,仙道再次射空,不由手心出汗,看都不敢看流川一眼。他深深吸了口气,沉下心来,盯着天空,等着其它的黑鹰飞过来。
一直射到第五箭,他终于一箭穿过一只黑鹰的腹部,那只鹰在空中挣扎了一下,坠落下来。
仙道松了口气,看了看流川,流川似乎也松了口气:“去捡回来吧。这是你今天的第一份猎物。”
仙道见他眼中没有嘲笑之意,心下一宽,笑着说:“你说得对,这么有纪念意义的猎物,说什么也要带回去。”
------------------------------
他循着黑鹰落下的方向跑去,那只黑鹰落在了一块岩石的后面,他捡起黑鹰,笑着正要和走在他身后的流川说话,只见流川不知何时已经和他近在咫尺,对着他作了个禁声的手势,接着一把将他拽到岩石后面藏起来。
仙道起初觉得有点莫明其妙,但很快就听到有人走近和说话的声音。
“我可以肯定,那匹马就是流川的。草原上没有第二匹那样的马。所以,他们应该还在山上才对。”
“我也这么认为。宫城现在是仙道的驭手,他捎来的消息应该是可靠的。”
仙道听到这里,诧异地看了流川一眼,流川面无表情地回望了他一眼。
“你说要是活捉了流川,拿他去要挟王爷,王爷会答应我们提出的条件吗?”
“那是一定的。流川是王位的继承人,又是王爷的独子,为了让他活命,王爷什么条件都会答应的。”
“那就太好了。大哥说过,等我们可以和官府分庭抗礼了,就冲进博格多去铲平王府,还要把那些部落的老爷们都杀光,把他们的牲口和财物平分给牧民,这样,大家都能在草原过上好日子。”
“是啊,也不用怕那些俄国人了。那些有钱有势的老爷只会欺负我们穷人,却拿红毛鬼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是,他们也只有欺软怕硬的本事……”
他们说着说着,话声渐渐细不可闻,似乎走远了。
流川低声说:“我们下山。”
仙道点了点头,他看了看手中的黑鹰,拔下箭,正要说话,流川再次警觉地退到了岩石后面,自然而然地挡在了他的身前。
只听有人说:“难道是我看错了?但刚才射鹰的位置,好像就是这附近。”
“我就说了,流川是草原上的神箭手,怎么可能连射五箭,才射中一只黑鹰,恐怕连雕也射下五只了。”
“但那个刚从京师回来的仙道就有可能了。走,到别处看看,可别让他们跑了。流川很难得会落单的。他要是上了马,我们就拿他没办法了。”
“嗯。走吧。”
仙道站在流川身后,看着流川挺俊的背影,他也知道如今的草原不太平,但流川身为王府世子,竟然被马贼这样追捕算计,倒也始料未及。
他不由记起了多年前的一件往事。
十二岁那年,有一次,他们在草原上骑马,不幸遇到了流寇。他见情形不妙,偷偷用眼神暗示流川,先见机行事再说。但流川素来傲气倔强,怎么也不肯向流寇屈服,还出言羞辱他们。一个流寇恼羞成怒,一棍向流川敲去,他那时也是不假思索就冲到流川身前,替他挡了一棍,顿时痛得晕了过去。后来,是王爷及时派人赶到,才救下了他们。
这是近十年前发生的事,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却因流川下意识地站在他身前而想了起来。
这件往事和流川刚才下意识的动作,使昨天以来他所察觉到的,他们因多年离别和各自长大而产生的距离,一下子又拉近了,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两小无猜的时光。
他不由看着流川的背影暗自微笑。
“这回真的可以走了。”
仙道扬了扬手中的鹰:“这个还要么?”
“这是你七年来第一份猎物,为什么不要?至少可以提醒你,这是你射了五箭才到手的。”
流川说着往山下走,仙道跟上他:“我们要尽快回博格多去,这里太危险了。”
“你昨天是不是在宫城面前透露了我们的行踪?”
“回去的路上,我和彦一说起过,宫城想必也听到了。我没想到他会去告诉马贼。”
“以后别在下人面前说我们的事。”
仙道疑惑地说:“可宫城是我的驭手……再说了,这么防着他们,为什么还留他们在王府做事?”
“这样做,自然有我的目的。你真的想知道?”
“是啊。我离开草原七年,好像什么都弄不明白了。”
“留他们在王府,是为了做给其他牧民看的。彩子、晴子、宫城还有我的驭手樱木,他们都和马贼关系极为密切,我尚且能容忍他们在王府出入,又怎么会残暴对待其他的牧民?”
“但真的有效果吗?其他的牧民怎么想我不知道,但至少看得出来,彩子他们对官府的人简直就是恨之入骨。”
“这我也知道。但你说说看,有别的好办法吗?”
仙道一时语塞,良久才说:“牧民和官府互相敌视对立,长久以往,迟早都会出事的。”
“那些马贼和牧民以为把父王赶下台就可以随心所欲了,也不想想,就算父王不在了,朝廷也会即刻任命其他部落的族长来掌管这片草原,说不定到时,他们会更觉得生不如死。”
“所以,我说,要改变的是治理草原的方式,而不是换个治理者就完了。”
“你是说要改变体制?谈何容易。”
“是不容易。但现在,就连朝廷都在推行维新变法,草原几百年如一日,是该改改了。”
---------------------------------
他们说着走到了山下,流川说:“这件事不能超之过急,现在最重要的,是平安回到博格多。”他清啸了一声,他的马从远处跑了过来。
仙道四处看了看,他拴在树上的马早已不见踪影:“我的马哪去了?它和我可没这么默契,自己先逃走了。”
“想必是被马贼带走了。”
“那怎么办?”
“只好同骑一匹马了。”
“只能如此了。我记得小时候,我们也同骑过一匹马的。”
“真罗嗦,快上马。”
仙道上了马,流川纵身一跃,坐在他的身后:“拉紧缰绳,什么也别想,只管向前跑。”
仙道点了点头,流川的马的确是万中挑一的良驹骏马,仙道坐在马背上,只觉得他们就像在草原上飞似的,风驰电挚。
但很快,从山边的左右两侧各有十余骑向他们包抄着飞奔过来,仙道百忙中向后看了一眼:“难道是马贼?”
流川“嗯”了一声:“别往后看,一直向前跑,一刻也别慢下来。”
“知道了。”
仙道呼了口气,目视前方,策马狂奔。
流川的马脚程虽快,但毕竟载了两个人,右侧那十余骑追赶的马贼有数人渐渐接近了他们,流川向右侧身拉弓,一箭射出,一个马贼应声落马。其余马贼丝毫不惧,仍是穷追不舍。他取出第二支箭,正要射出,左侧数支箭向他们飞来,几支落在他们身旁的草地上,有两支到了他们身前,流川举弓格开,但其中一支擦着仙道的左臂飞过,仙道轻轻地“啊”了一声。
流川忙问:“擦到手臂了?”
仙道咬了咬牙:“只是伤到肌肤,没事的。”他忍着痛,拉紧缰绳,纵马驰骋,终天甩掉了一路狂追的马贼,回到了博格多城外。
下得马后,流川看他脸色有些苍白,问:“怎么样?”
仙道觉得伤口隐隐作痛,左臂还有些发麻脱力,但还是摇了摇头:“我没事。”
流川二话不说,上前卷起他的袖子,虽然只是擦伤,伤口却有些肿胀变色,流川眉头一皱:“箭上有毒,快回王府让大夫看看。”
“不用了。彦一的父亲就是大夫,只要让他瞧瞧就行了。”
“那么,我送你回去。”
仙道点了点头,一脸愧色:“流川,真是对不起,我不仅保护不了你,还给你添了大麻烦。”他顿了一下,“你昨天对我说,在草原上生活,若不精通骑马射箭之术,无异于是废人,我当时听了很不以为然,现在终于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免得我多费口舌。”
仙道叹了口气:“是,你总是对的。”
“我可没这么说。”
流川牵着马,把仙道送到了家,才离开回王府。
仙道的受伤,对仙道家的人来说,无疑是一场地震。
仙道老爷忙差人去请彦一的父亲过来,仙道夫人则看着儿子的伤口只是垂泪,仙道反而要不停地出言安慰母亲,连说自己没事。
好在箭上涂的并非致命剧毒,而且只是擦伤了一点,仙道上过药后,睡了一晚,就没了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