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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最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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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终章)
他们到了湖边,仙道掬了把水洗脸,但见湖水清澈见底,游鱼可数,不由笑着说:“流川,做一只鱼也不错,可以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
“仙道,三井他……”流川看着他映在湖水中的倒影,突然问道。
仙道心想,流川一定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却一直不敢开口。
“三井受了重伤,不过没有死,被神救走了。”仙道黯然地站起身来,“昨天傍晚找到你后,我遇到了宫城和彩子,他们说赤木和木暮都死了,他们自己则要离开草原去沙漠做马贼。”
“三井没事就好。”虽然立场极端不同,但流川心里其实一直都很佩服赤木,“赤木……我曾答应过晴子不杀她哥哥的。”
“晴子不会怪你的。你也不想弄成这样。牧和高头要借俄国人之手除掉你们的消息,还是晴子告诉我的。”仙道微微叹息了一声,“还有,晴子和樱木都被高头杀了。”
流川侧开头好一会儿:“都死了……”
“流川,别难过了。彩子说得对,老天爷硬要这样安排,我们也没办法。”
“我不是难过……走吧,天不早了。”
傍晚,他们回到了石屋,仙道在屋前起火烤猎物吃。
月亮出来的时候,他们并肩坐看天上那轮缺月,如弓如钩,流川说:“仙道,你会为我好好活下去么?”
“当然会!我想一辈子和你这样看草原的美景。那么流川,你会不会?”
“我会。”流川仰望着夜空,“仙道,你说,是不是走到哪里,看到的其实都是同一个月亮?”
仙道点了点头:“是啊,因为天上只有一个月亮。在京师时,每当月圆之夜,我就想,流川这时是不是也在看同一轮明月?虽然我知道,你觉得看花赏月这样的事很无聊。”
“那就好。”
仙道一怔:“什么?”
“我是说,以前我的确对风花雪月的东西没有兴趣。”
仙道笑了:“流川,是不是因为我,你才开始觉得即便是看惯了的清风明月,其实也是美的?”
流川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你觉得好,总有些道理吧。”
仙道暗暗苦笑,他又白白高兴了一场,流川并没因他有什么改变,仍然是个没有情趣的人,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相信总有一天,流川也能真正体会到山川风物之美。
“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进去吧。你昨天发了一个晚上的烧,可别又着凉了。”仙道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流川,明天我们去骑马吧。”
流川点头走进石屋,听到仙道在身后又加了一句:“流川,我就在你隔壁,你觉得不舒服,记得叫我。随时都可以。”
流川听了他的话,停在了门口,转过身来,定定地望着他。
仙道觉得他今天的言行举止有些异样,比往日平和了许多,难道是因为自己向他表白了的缘故?还是因为近日来迭遭大变,流川的性情也跟着变了?
仙道站起身来,不放心地问:“流川,真的不要紧么?”
“我的伤,真的没事。”
“我是说,这些日来发生的事,你真的能全然不在意,从头再来?”
“你是担心我受了诸多打击会一撅不振?仙道,你太小看我了。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仙道彰能在所有理想都破灭了之后,还笑得出来。”
仙道点头说:“我当然相信你。但流川,我们毕竟只是普通人,遇到不开心的事,会失望,会难过,也会有些事情承受不起。所以,你心里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吧,我们一起分担。”
“我知道了。”
“流川,虽然你说看不出日出日落有什么美,不过,明天天亮时,我们还是一起骑马去看日出吧,怎么样?”
流川点了点头,他走出几步,突然又回过头来:“仙道,我以前说过的话,你都能记得么?”
仙道一怔,微微一笑:“能。就是记不太清了,想一想也还能想得起来。”
“那就好。”
流川回到屋里,坐在床边,侧头看着窗外的月色,俊美的脸在淡淡的烛光下明灭未定。
真的可以什么都不在意,从头再来?
真的在什么地方看日出日落,心情都能一样?
明天……如果明天来临,他和仙道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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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仙道睡在流川隔壁的房间,他这些日来心悬一线,一粘上床,又想到流川近在咫尺,心情松驰了许多,很快就睡着了。
依稀仿佛有人进来,手持蜡烛站在他跟前,在烛光下注视着他,还轻轻地触摸他的脸,好冰凉的手……
那个人极像是流川,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
仙道以为自己做了个美梦,不由在睡梦中露出了微笑。
突然之间,他隐隐觉得不安,猛然醒了过来,快步走到流川房前敲门:“流川!”
屋内悄无声息。
仙道呼了口气,轻轻推开了门,看到点在窗台上的蜡烛只剩下最后的一小截。
流川不在房里。
仙道心中怦怦乱跳,但转念一想,流川也许是觉得屋里太闷了,到外面去透透气。
他暗暗责怪自己实在是太患得患失了。
他这样想,心中顿时豁然开朗,但转身之际,转眼之间,徒然看到了墙上用刀刻的几行字,不由呆住了。
他好一会儿才定住心神,仔细地读墙上的字--那是流川写给他的一封信。
仙道:
经过一番思量,我决定离开草原,一直往南,飘洋过海去寻找治理草原的方法。
我走了,也许会走得很久,很远。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我走之后,这片草原的安危就交托给你和三井了。
我不会忘记草原,更不会忘记草原上有一颗时时唤我归来的心。如果有一天我真正成为草原上的乌兰□□,如果你那时仍然等着我,那么就请你记住今天的日子。以后我无论走到哪里,过得怎么样,我都会记着这一天。也许某年后的这一天,我会回到这里。希望那时,我能在这里遇到你,而且……而且从此我们不再做各自孤独的人……
善自珍重,勿以为念。
流川 匆就
即日午夜
仙道从头到尾又看了三遍,仍然不相信这是真的,当他要看第四遍时,窗台上的蜡烛燃到了尽头,灯芯一闪,终于灭了,屋里漆黑一片。
流川走了。好像他就是今天早晨才从昏迷中醒来,而晚上就被漆黑的夜色吞噬了。
仙道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心中一片空白,几乎不能呼吸。
他耳听窗外风声呼啸,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石墙上的字,突然醒了过来,跌跌撞撞地跑出了石屋。
门外的石桩上拴着流川的马,仙道心痛如绞,他这时知道,这不是恶梦,流川是真的走了。
他解开缰绳,骑上马在深夜寂静而辽阔的草原上不顾一切地驰骋,大声叫着流川的名字。但他的声音越来越沙哑,似乎也被狂风给吞噬了。
仙道这时已经可以肯定,流川临走前曾到过他的房间。
他想,流川为什么要丢下他一个人离开草原?为什么不让自己和他一起走?
流川难道不明白,现在的他有多害怕离别。
凌晨时穿过草原的寒风极凛极冽,割在仙道的脸上隐隐生疼,但比不上他这时的心痛欲裂。
仙道纵马向南一直跑着,然而,偌大的草原,好像只有天上如弓如钩的缺月和草地上孑孑独行的他,流川却在哪里?
他终于心力交瘁,掉下马来,伏在草地上失声痛哭,泪水和草地上的露水混合在了一处。
这时的他已经彻底明白了流川出走时的心情。流川是要去远方寻找草原的未来和他自己的信心,有些事就是最亲的人也帮不了,需要独自一个人去探求。
而流川也并没有舍弃他,他甚至把草原的现在交托给了他。他们虽然分别了,却是在一个新的起点共同谋求幸福的出路。而且,不仅是他们自己的,也是草原上千千万万其他人的。
仙道想到这里,坐起身来,坐在那里等待着……等待着明天也许更加艰难的黎明。
这时天已破晓,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终于过去,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仙道屏住呼吸,以朝圣般虔诚静谧的心情欣赏着这一难画难描的自然景致。
他想,流川这时一定也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和他一起看着这壮丽的草原日出。
过了许久,他站起身来,朝阳映红了他清俊的脸,他抱住了流川的马,把脸贴在马颈上,轻轻地蹭了蹭:“我们……我们一起等你的主人回来。”
那马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轻轻地嘶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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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过去了。
又过去了一年。
一个天高气爽、风和日丽的秋日清晨,仙道骑马回到了石屋。
到这一天为止,流川离开草原已经有三年了。
从那以后,他一有空,就会来这里看看。
虽然无迹可循,但他总觉得,流川也许曾回到过这里。
仙道推开石屋的门,阳光立刻奔涌了进去,好像同时溢进了仙道尘封的心里。
他沿着光线暗淡的走廊走进流川曾住过的那个房间,窗台上也撒进了浅浅而斑驳的秋阳。
站在流川刻了字的墙前,他伸手抚摸着上面的字,心想,他总算不辱使命,这三年来,在他和三井的精诚合作下,草原上的局势虽然没能回到以前,但也没有变得更糟。
他的手指这时停在“善自珍重,勿以为念”这八个字上,不由心中一颤。
好像时光突然倒转,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苦追流川未得而折回这里的清晨,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虽然在岁月里淡化了,风干了,却仍脆弱得不可碰触。
他不由有些恍惚起来,就好像流川只是离开了几个时辰,而不是已经整整三年了。
然而别后经年,物是人非,那个浪迹天涯的人是否已经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今天会不会回到草原来?
如果回来了,他们会不会因彼此风尘满面而认不出对方?
如果见了面,他们会不会从今天开始,不必再做各自孤独的人了?
这时,门外远远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仿佛每一下都踏在了仙道的心上。
接着,是马停下来时长长的嘶声,他听到拴在门外的流川的马也跟着仰颈高歌起来,那声音像是欢嘶,又似悲鸣。
仿如一个人骤然见到了阔别已久的至爱亲朋,一时喜不自胜,又突然悲从中来。
仙道听了心中不由一酸,眼泪怔怔地落了下来。
他连忙伸手擦去泪水,脸上露出了微笑,离开房间,向阳光灿烂的大门外走去。
(完结)
(写于2003年7月27日-2003年10月19日
2008年9月最新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