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辞》绥阮

4、第四章

　　“后悔什么，我怎么可能后悔，快弹快弹。”南桃难得见自家哥哥没有怼自己，自然是颇为愉悦，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南辞真的是极为聪明，也极为骄傲，要么他不学，要么就要学到最好，即使现在她听南辞说“可能吧”，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啧，急什么。”南辞凉凉地瞥了她一眼，“平日倒没有见你这样，藏书阁哪里是弹琴的地方，去亭子里。”
　　“切，好好好，去亭子里。”南桃小幅度地翻了个白眼，“说的好听，不知道是谁上次在藏书阁里吃烤鸭。”
　　南辞一顿，挑眉轻笑：“我没听见，你说大声点，嗯？”
　　南桃怂，不敢再重复。
　　两兄妹抱着琴出了藏书阁，迎面碰上了前来找南辞回禀事情的阿五，阿五见到南辞手上那把琴，愣了愣：“主子……”
　　“怎么，有事？”南辞轻轻地瞥了一眼阿五，正想说什么，却被南桃截了话头。
　　“不许说，不许听，等会你就趁这个机会溜了，一切等你弹完琴再说。”南桃叉腰瞪着阿五，又盯着南辞，一副不会退让的样子。
　　南辞似笑非笑：“难怪。”
　　南桃不解：“什么？”
　　“难怪父亲把南家交给我，而不是你。”南辞懒懒地望着她，“要是你管，南家迟早要吃西北风。”
　　“你！”
　　“你什么你，整天没大没小。”南辞把琴抱紧，看了一眼阿五，“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等会吧，跟过来，等我弹完琴再说。”
　　“主子要弹琴？”阿五的脸上明显是惊讶，不禁出言问道，话刚刚出口，觉得有哪里不对，连忙低头，“属下逾矩了。”
　　“无妨。”南辞倒是不在意。
　　三人从藏书阁出来，绕过后花院的小路，转了几条小路，便到了品茗亭。
　　这名字也是南辞父亲起的，南河也爱茶，经常在此处与爱妻品茶，闲时望一下四处花花草草，有时兴致一来，便在亭子一旁的小湖边喂喂鱼什么的。但是自从南河死了之后，这个亭子便很少再用。
　　一般用来干什么？
　　呵，南辞两兄妹在这里吃吃点心，闲时钓钓鱼，一湖水的鱼几乎都被这两个人钓来吃了。
　　南辞把琴放好，理了理袍子，坐了下来。
　　男子望着琴的眸中带了几分莫名的情绪，这琴也许是因为在藏书阁放了太久，已然蒙上了灰尘，南辞也不嫌弃，直接用自己的衣袖拭擦了一番，嘴里说着脏死了，下手的动作却带了几分温柔。
　　南桃坐了下来，望着南辞拭擦的样子带了几分惊讶，却也没说什么，余光瞥到站在一旁的阿五，随口问道：“你见过哥哥弹琴吗？”
　　“……”阿五沉思几秒，还是开口回答，“见过。”
　　“见过？”南桃惊讶地叫出声。
　　南辞冷笑着看了自己妹妹一眼。
　　她讪讪地收回目光，询问道：“好听吗？”
　　好听吗？
　　阿五愣了愣，却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衡行居出师的南辞，一曲居辞琴，当年可是迷倒了万千少女，他当年随着南河去看望南辞时，恰好看到了骄傲的少年弹琴对敌的情景。
　　居辞琴过后，再无入耳音。
　　只是，南辞归家六年，却再也没有见过他弹琴。
　　“行了行了，要听就认真听。”南辞扫了对话的两人一眼，两个人马上闭嘴，没有开口。
　　南辞淡淡地“啧”了一声。
　　他静静地看着琴，终于还是将手指放于琴上。
　　修长白晳的手指轻轻一动，染尘的琴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嘶鸣，如同乌鸦的鸣叫，刺耳难听，随后第二个音流出，生硬得如同河边弃石落地的声音，一个一个音调落下，断断续续地，却连不成一曲。
　　南桃望向南辞的神色实在是惨不忍睹，她顾不上大家闺秀的礼仪，脸皱得完全不像话。
　　“我的天，如果不听你弹出来的东西，我看你的样子我还会真以为你是个高手来着。”南桃皱着眉，听到琴声止了，转头看了一眼阿五，满目嫌弃，“你的听力真的……”似乎是找不到形容词，叹了口气转回头，看向南辞。
　　因为她没有看阿五，所以没有看到阿五眸中的惊讶与不可置信。
　　南辞自南桃说了第一句话就开始停下了弹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还在微微颤动的琴弦，眸中混沌不明，黑长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抬头刚好对上南桃的目光，扯出了一抹笑，挑了挑眉，“怎么？”
　　南桃快被气笑，你都弹成这个鬼样子了，还好意思问我怎么？！
　　“啧。”南辞收回了放在琴上的手，“我早就说过了，不要后悔。”
　　南桃噎住。
　　不要后悔，他对唯一的妹妹说。
　　因为难听。
　　不要后悔，他对自己说。
　　因为你知道自己会后悔。
　　男子的脸色毫无变化，藏在衣袖下的手紧紧地揪住衣袍，骨节发白的分明。
　　“你看，你后悔了吧。”南辞凉凉地扫了她一眼。
　　“我当然后悔，早知道我就不听了！”南桃瞪着哥哥，抱着自己的书跑出亭子。
　　你看，你后悔了。
　　他对妹妹说。
　　你看，你后悔了。
　　他对自己说。
　　——
　　“来来来，比试比试。”少年背着自己的本命灵器，笑得骄傲又张扬，“让本少爷教你几招。”
　　“来来来，谁怕谁啊，阿枳，输了你可别哭啊。”
　　“我去你的，我什么时候哭过。”少年精致的脸上满是不屑，“还有，我什么时候输过。”
　　“啧啧啧，你看看，又不承认了。”穆云禾拿出自己的本命灵剑，“前几天内门比试你不才输给大师兄吗？”
　　“滚滚滚。”少年的脸上带了几分恼怒，“沈溟那个家伙整天就知道针对我，你对上他恐怕连一招都接不住。”
　　“是是是，枳儿最厉害。”穆云禾拖长了声音，满目调笑。
　　周围弟子笑了一趟。
　　“你闭嘴，师父不也是这样叫你的？！咱们有什么不一样？”
　　“可是大师兄没有这样叫我们啊。”穆云禾笑得更大声了，见到少年拿好了琴，连忙退后几步，赔笑道：“阿枳，好师弟，你冷静冷静。”
　　“我今天就是要和你比一比了，输的人就写一百个名字贴审视墙哪里吧。”少年抬头，满眼的骄傲，“师父怎么叫，就怎么写。”
　　“好，阿枳，你就等着写一百个枳儿吧！”穆云禾也不怕，抽出了本命灵剑。
　　少年执琴站立着，手指一动，动听的琴声如流水般泻出。青色的衣袍无风自动，一道道琴刃随着琴声袭去，琴声也变了，时而清泠，时而高昂，却不见柔和，如同骄傲的少年张扬肆意。
　　——
　　衡行居以剑，琴二道著称，那一辈最出名的剑与琴便是居溟与居辞。
　　万里见玄光，各自不封尘。
　　南辞的眸光落在琴尾处，那里有着两个小楷写的字，六年藏于藏书阁，不知是被什么给染黑，他伸手拭擦，竟然是擦不去的。
　　南辞收回了手，淡淡地笑了一声。
　　这居辞琴……终究是蒙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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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