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起兮宜何去》顾念稔

5、第 5 章

　　周五晚上的会是沈宜觉得一学期里最无聊的一次会议，各个乡镇分点的教师都会过来，还有外聘的任课老师也会过来，乡镇的教师就是沈宜小时候看到的乡村大叔的模样，会前在走廊里你一根我一根的传着香烟，一圈一圈的的炊烟萦绕在整个走廊里面，久久不散，他们就这样幸福的把自己围困在这个用折煞自己的生命而兴建的仙境围城里。
　　沈宜最不喜欢香烟的味道，平时电梯里闻到一点都忍不住捂住鼻子，可是在这个大家都看着的大走廊里，总归不能直接捂住口鼻遮住脸了，这么多眼睛看到又该说这个小姑娘矫情得很，于是她便已经练就了屏住呼吸面带微笑走过这一长串走廊的技能，偶尔看到那些脸熟的分点教师，还不忘礼貌地跟人家点头打招呼，她想，今年暑假再去游泳，她的功夫肯定又上层楼了，当初建这栋楼的工程师也一定想不到，这个悠长的中走廊，还是个练习憋气的好地方。
　　开会的座位也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刚来时候不曾发觉，开了几次会以后大家的习惯都显露了出来，教务处主任和她同办公室的那个老阿姨总是坐在前排的，时不时还帮忙做做签到的事情，后勤处的两个地主婆阿姨总喜欢坐在靠后门口的位置，领导也从不多说，其他的人，基本也都有自己固定的爱好，喜欢坐在谁的前面，谁的后面。开会之前，领导往台上一坐，说得最多的就那么两句台词。
　　“大家都往前面坐啊，我们人少，前面都没人了，照片拍出来不好看。”
　　“大家一人坐一个桌啊，人少，拍照拍出来没样子。”
　　日子久了，便都习惯了固定的坐法，只偶尔有那些固定最后一排的老人来晚了，也有年轻人抢了去的。
　　刚刚开始的时候，沈宜是坐在中间偏前面的，她和宋飞飞、林羽一起进入单位的，当时单位已经年龄脱节了十几年，最年轻的教师37岁了，于是除了她们两，沈宜也没有什么小伙伴了，开会吃饭，总是三个人在一起，但开会的座位都是两人桌，总有一个人是要被落单的，林和宋都是财会专业的，唯有沈宜是个计算机出身的“女汉子”，加上她们两个在一个办公室，同进同出的，她便时常被落下了。她刚开始就一个人坐在中间，她们两个常常在她前面，后来她们两个渐渐就越坐越往后了，她倒是没什么变动，依然守着她的位置。
　　今晚的会是个大会议，放在学校的大会议室里，也就是沈宜办公室对面的那间，每次走进这间会议室，都会有种异样的阴冷感，也许因为这个这个会议室长期朝北的缘故，今天的人很多，她早早地想着过去占领一个不要太前面的位置，这样的大会议，基本上乡镇过来的教师占据了后半边的半壁江山，他们大多是有烟瘾的，开会持续半小时以上就忍不住出去散根烟，坐在靠后门的位置行动起来就方便多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开会要是去晚了，沈宜就要坐在最前面几排了，到时候想稍微分分神都比较不好意思，毕竟，她也不是那么思进取的人。
　　早早地去占了个中间的位置，后来林羽和宋飞飞坐在了一起，就在沈宜后面那桌，于是她身边就空出了。直到会议开始后，一团人麻木地拍手时进来了一个老师，是隔壁学校的姚老师，她们没有什么交集，姚是她们学校的外聘老师，过来上些行政管理专业的课程，沈宜知道的是，她的女儿，就在沈宜的家附近工作，在离她家十分钟车距的那所高中工作。姚老师曾经和她开玩笑，要是你们换换就好了，沈宜只是笑笑，他们不知道，其实，那个岗位本来可以是她的，她当时被县里的初中拒绝了，后来高中从他们学校回去后并没有招到合适的人选，二次招聘时，沈宜去了，在九个人里脱颖而出，以面试远远压过第二名的成绩获得了那份工作的机会。但是她那时衡量思虑了很久，选择那所高中就意味着，以后的日子里，至少在她出嫁之前，她要天天和父母住在一起，这样想着的时候，她觉得还是有点不是那么期待的。
　　所以最后，她左右权衡之后，选择了来这里，离家里几十分钟的车程，不加班可以回家吃晚饭，加班时可以住在宿舍，她满足于这样的选择，觉得自己找到了这个模型里的最优解。
　　姚老师坐在她身边时，她还是会想到，选择这个县城后，她常常加班，回到寝室总是一个人，在这里没有同学，没有同龄朋友，常常觉得形单影只，日子久了，多了几分有点寂寥，偶尔想家。当时选择放弃拼搏，无非就是称了父母的心回家，但是她的回家却回的不尴不尬。表面上已经回家了，在离家不远的县城里，但是，她总是吃不到家里的饭，她总是加班，加班后父母又不放心她开大老远的路程，交代她不要回家，只能一个人回寝室。回到寝室后，没有热水，没有夜宵，没有个说话的人，她又不善于养花草，便更是把生活过得简单到单调了。
　　姚老师在会议上悄悄地跟她说着话，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接两句，主要还是在听她说，说她女儿的近况，说你们换换该有多好多好。沈宜对上领导眼神的时候假装很认真在开会，领导不看她时她也不忘回复姚老师两句，就这样过完了一个会议，她没有听进去姚老师跟她说了什么，也没有很认真在听领导的话，就这样，两个小时。
　　在这两个小时里，她好像，想到了谁，只是大脑猛地飘过了一下，想到了陆林风？怎么可能呢，她不是这样的，她是个很麻木的人，不轻易地喜欢任何人，她见过比他优秀的人，工作学历家境方方面面，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一个相亲认识的人动心好难。还是说，要对一个人动心就是很难的。刚刚，她大脑里幻想了一小段，出去看电影，吃爆米花的场景……然后很快的收回。
　　第二天从懒觉到下午觉，她终于等到夕阳渐渐有了下沉的意思，她还是没忍住问了对方在哪了，最后对方跟她说下班了来接她，大约六点左右。她提前一个小时就化妆换衣，做好了出门的准备。然后才悠悠的坐在书桌前翻起了书来。才坐下五分钟，收到了微信，一看就是陆林风发的，说自己下班了，现在到这边了，现在走进来，当时沈宜看了看时间，真怀疑自己是看错了，明明才五点钟，约好的时间是六点钟啊！
　　她也没想那么多，听到对方说快到了，于是赶紧最后照了照镜子，看看没有问题就下楼了，刚刚走出大铁门，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陆林风。
　　“你怎么那么早？”沈宜笑了，“不是说好了六点吗？”
　　“我也没想到，怕你等就说的比较晚。”他也笑了起来，“但是今天行长走了，钱一运走就完事了，不用开会。”
　　沈宜咬着下唇笑着点头，那么现在他约她去吃晚饭吗？可是时间偏偏尴尬了，6点20的电影，现在要想好好地吃饭是肯定来不及了，可要是不吃饭吧，这一个多小时，干什么才好呢！
　　他开口：“我们先去盈湫湾那边吧？”
　　“好。”
　　盈湫湾是县里最繁华的地段，电影院，大超市，商业街，都集中在那一带。他很小心地停好车子，像电视剧里的男生那样彬彬有礼地走向副驾驶的位置，但她不是偶像剧里的女生，她在他走来的时候已经自己打开了车门，站在了他的眼前。今天的天气又回暖了一些，沈宜穿着一件浅米色的毛衣，下身是黑色的短裙，配上一双高邦子的帆布鞋，比上次见面时，显得青春很多。而陆林风还是那天的样子，只是在最后的夕阳下，比那天看起来更带了点成熟稳重的气息，倒不像个刚毕业半年的小孩子。
　　6点20的电影票，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捧着一大桶的爆米花，两个人在盈湫湾的广场上散步，渐渐下落的夕阳映照着这里的一切，出来溜冰的孩子，手挽手的情侣。
　　她问他：“要不要去图书馆？”图书馆就在电影院的北门，隔着个大大的广场，这是H县最吸引她的地方，她住的县城，图书馆太偏僻，每次去图书馆都要为吃午饭的事情烦恼。
　　“可以啊。”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似乎泛起了一点点的光。
　　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四周的人已经散去了，正好到了饭点。各自拿了本书，陆林风拿的是本财经的读物，沈宜拿了本最新的读者，读者是她高中开始的爱好，那些言论和笑话，陪伴了她许多个年头，面对面坐着，只有翻书的声音，沈宜在某个翻页的瞬间抬起头，偷偷看了他一会儿，他的眼镜，又快要掉下来了。
　　他身后那桌有人站了起来，那人也抬头，对上了沈宜的眼神，是他！沈宜刷的一下红了脸，盛南鹊——沈宜的学生，今年春季班的新生。沈宜没有谈恋爱的经验，也不知道男朋友该怎么定位在她的生活中。更不知道和相亲对象一起在图书馆约会时遇到自己的学生应该说句什么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