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儿》修竹闲人

2、我心安处

　　想到这个孩子，痛楚更肆意而来。因为到了可以每年探望的时日，想去庵堂看下可怜的孩子。不想路上马车陷到坑里，只好去附近农家歇息片刻等待车队修整。竟然看到自己的夫君扶持着一位花朵般的小女子从一个干净的篱笆院子走出来，显怀的肚子，交叠缠绕的手臂，像是千斤铁锤猛砸在脑门上。
　　因因果果让这位妇人招架不住，搂着大女儿抽泣起来。
　　“母亲，女儿好想外祖母，想舅舅了，想表姐的花糕了，我可以去外祖母家吗？”
　　这个孩子一直都是懂事的，以前的懂事让她引以为傲，可是，今日，这样的懂事，让她深深地自责起来，这么些年，从来没有静静地看护过孩子们，从来没有昼夜不停的爱护过孩子们，日子总是热热闹闹的，总是甜言蜜语的，孩子就像橱窗里那尊松下童子翡翠玉件一样，喜欢的紧，却总不得空把玩。还有，还有那个每年只能探望一次的小女儿。心中的痛更甚，更甚，这都是自己的孽，自己已经近三十了，可是，如母亲所痛斥之言，如稚童，不知所责，一味依附夫君，为妻近十载，不为自己不为孩子谋前程，一心扑在痴缠男人的心上。
　　以前的她，会在心里反驳，夫妻本一体，怎么能顾自己不顾夫君呢，何况夫君对她一心一意，在老夫人面前都是处处维护她，小情小义，日子过得不知道比别人好多少。可是，可是，好像冰面被凿开，地下原来是另一个不曾见过的世界。
　　“我们准备几日，给几位表兄表姐备下东西就过去，如何？”美妇人擦拭完泪水，缓缓地道。
　　“好呀，那我们去了后，再把表姐接过来住几日，好吗？”女童抱着母亲的脖子问道。
　　“到时见面，你再邀约她们，敏儿，你该歇息了，明日还有课业呢！”吃力地抱起孩子放在地上，牵起孩子的小手，朝着拔步床走去。
　　“那母亲，您也早点歇息，我明早过来陪母亲吃早饭，再去女学堂。”女童懂事地躺在床上，扑闪着大眼睛，缠着母亲亲热地说道。
　　压下心中的思潮，女童闭上眼睛。本来，本来，想着母亲今日去庵堂，可以带上自己，那就可以找妹妹了，可是，母亲失魂的样子，父亲仓皇的脚步，都让她觉得无比压抑。
　　妇人还是坐在窗下的太师椅上，等着，等着不言而喻的结果和解释。
　　谢三爷抬脚进门，看到屋里一个丫鬟都没有，心里不禁有些忐忑，想着以前小情小义就含糊过去了，便又自信起来。
　　“英儿，累了吧，洗漱了吗？”一边说，一边扶起娇妻的手来，嗯？冰冷的双手说明已经等了多时，只见妇人正了下身子，平静的语调响起，
　　“夫君，十载夫妻，你，的解释，我现在很想听。”
　　“我，我，这，这”
　　就这样静静等着，没有打断这样的尴尬，也没有气急而离去，就这样，
　　“她是小莺，上次骑马不小心甩鞭子把她伤到，我就去安抚了下，谁知就，，”看妇人还是不言不语，谢三爷的忐忑之情又占据了心房，这下自信也不见了。只想着不要这么安静。
　　“我不是有意的，哪知道一次就怀上了，你也知道，我们十载了，还只有敏儿和萤儿两个女儿，子嗣上，我就有些舍不得。”
　　“夫君，过两日，我想带敏儿去沧州，我母亲病了些日子，想敏儿了。”美妇人缓缓道，就像是不走心的交流，你一句我一句，走过场一般，事情就过去了。
　　“好，好，我送你们过去，正好，我找下大舅子寻匹好马。”谢三爷觉得自己的忐忑之心马上不见了，还好，还好，英儿是个好哄的。
　　睡到半夜，听到窗外滴滴答答的阶前雨，明日就看不到飞絮了，今晚的绵绵细雨已经打落了飞花打落了飞絮，滋养着花圃中的芍药，月季还有烂漫的雏菊堆。枕边人的呼吸均匀而有力，莫名地让人烦闷，惹得后背也是微微发了汗，美妇人索性起身，推开窗，墙角处一丛芋头叶子在夜色中摆动着。咯吱的声音吵到了酣睡的谢三爷，含糊道，
　　“英儿，怎么起身了，我渴了，倒杯水我。”妇人站在窗边，一动未动，
　　“夫君，夜里没有温水，要传唤厨房那边，我叫枝香去传话吧”妇人缓缓道。
　　“算了，”谢三爷想到这一动静，上房那边又要有话讲了，夜里要水可又要落口舌，内宅里就这些事传的最快，不过…
　　“英儿，快些睡，是不是觉得凉了，我给你捂下。”谢三爷小心地讨好道。
　　“夫君，你先睡吧，我瞧着春雨滴答，心里很安。”妇人依然没有动，那轻放在酸枝木长条窗几的手臂没有任何的摆动，冷静的声音缓缓地回绝了枕边人。
　　可是这人并没听，而是起床拉着妇人的手，强力拉着，平时，顺从的她怎么会拒绝他。嗯？拉不动，黑夜里，素衣的妇人紧紧抓着桌角，奋力甩开手臂，转身尽力平静的说道，“我心乱如麻，让我听会雨声，静静的，让我心安。”
　　这边人已经呆立在旁，从来没听妻子说过这样的话，她从来都是说，今日好高兴，昨天被谁抢了风头，好是恼火，明日要去见徐王妃，好是兴奋。心乱如麻，什么事让她心乱如麻，对了，对了，这时，小心躲着才是，想着，就赶紧上床装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