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月》弥境

2、是谁

　　是谁，是他吗？
　　舒窈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指尖冰凉，浑身紧绷，那种在小说里才会描述的情绪，自己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就在那一刹那，车窗缓缓升起的瞬间，那个慢慢转过去的侧脸，刚毅的下颌骨，直挺的鼻子，冰冷的唇线，微微翘起的下巴，只是戴了墨镜，看不见眼睛。舒窈几乎可以确定就是那个人……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舒窈使劲的晃了晃头，努力让理智回炉，怎么都是不可能的，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咚咚咚咚咚”一阵电话铃音打破了沉默。来电显示上是“晓真”。舒窈犹豫了几秒，接通了电话。
　　“舒窈？”
　　“嗯”
　　“……你还好吧”对方呼了一口气说道
　　“还行吧，今天出院了”
　　“何子枫说你失忆了”
　　“……”长久的沉默，舒窈不知道从何说起，不知道该如何和自己最好的朋友陈述来龙去脉。
　　“何大主任被你糊弄了吧”
　　“晓真……”
　　“舒窈你骗不了我，我太了解你了，我明天请假回去，你等我，你必须和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嗯”
　　如果说连舒窈都不了解自己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唯一真正了解舒窈的人就是杨晓真了。这两个从幼儿园开始就打打闹闹一直到高中毕业最后选择了不同学校才分开的女孩，共同经历了人生中的大部分时光，一起学习，一起玩闹，一起叛逆，一起疯狂，在彼此交叉的人生中见证了彼此的成长，由孩童到少年，从青涩花蕾到美丽绽放。从初恋那件小事发生为对方出谋划策，到失恋这个大事出现后共同的嚎啕大哭街头买醉，不知不觉中就走过了人生的二十多年的时光。只是晓真后来坚定的选择了外地的医学院，并出乎意料的成为了一名法医，而舒窈虽然没有离开南阳，最后居然学了土木工程，着实让同学们大跌眼镜，两朵小花居然都不走寻常路。可是谁能知道她们心中的小秘密，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对，爱情，为了她们各自被扼杀在萌芽里的爱情去做最后的努力。
　　疼，疼的无法发出声响，撕裂的疼排山倒海般的涌入每一根神经直冲脑海，只觉得脑子一瞬间停滞的时候耳朵里一阵“叮——”的响声越来越大最后充盈整个耳朵甚至整个简陋的房间，感到身上的人一瞬间的停顿，冰冷无澜的眼睛骤然闪过一丝惊讶甚至是惊喜，只是只闪过一秒钟或是仿佛压根没有出现过，就毫不犹豫的刺入自己的身体，舒窈迷茫而恍惚的眼睛随着身上的人带来的晃动而不停的摇晃，黑暗，昏黄，迷离，梦境，现实与记忆互相重合又排斥着，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像，可是又不像，板床吱呀吱呀随着节奏不停的响着，后背已经被磨的麻木，身上黏腻着汗水，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还是他的，垂下的刘海儿流淌下的汗滴，流到发尖，最后滴落，然后掉到自己的身上，虬劲的肩膀肌肉紧绷，每一丝每一块都在彰显着主人的力量，汗水浸过的皮肤在昏黄中泛着微微的光，随着主人有韵律的动作前后形成光晕。不知过了多久，节奏越来越快，自己仿佛风雨飘摇中的叶子，只能紧紧的握着那人坚硬的手臂固定身子，随着他猛哼一声后，重重的趴在了自己的身上，结束了吗，舒窈想，却忽然一惊，那人忽然含住自己的耳垂，软热的舌头轮着自己耳朵的轮廓舔过，温热的气息似乎是耳语……
　　“窈窈，对不起”
　　“啊”猛的张开双眼，适应了一会黑暗以后，长舒一口气。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泪水已经流到了耳朵里，舒窈摸了一把，回忆着刚才那个梦，两个月了，每次梦见那种疼痛便仿佛再次经历般一样，痛彻心扉，撕心裂肺，舒窈静静的躺着，最后那句，他到底说了没有，是我的梦，还是真实的声音，梦里梦外，到底哪一个是真的，是不是他？
　　长舒一口气，起身去开了灯。这是一个四十多平的小房子，是舒窈爸爸妈妈付的首付，自己贷款买的。舒窈奉行极简主义，所以舒窈没有放床，在沿着角落做了一个地台，地台上放了一个床垫，挨着地台沿着墙边放着一个灰白色的双人软沙发，对面是电视机，电视机挂在了厨房的软隔断上，一进门的墙面打着一整排的衣柜和书柜，柜门干净的像墙面，连暗纹都没有，整个房间只有米白灰色调，房子虽然只有四十平，可是由于设计的合理颜色的协调，整体看来却不显得拥挤凌乱，反而让人感到温馨随性。房子是舒窈自己设计的，当时装修好的时候，舒窈妈妈可以说是大跌眼镜，舒窈妈妈一直觉得女儿活泼开朗的性格应该是那种简洁明快青春洋溢的风格，可是一看，简洁明快是有了，简直就是简洁到什么都没有啊，四十平都看着空荡荡的感觉。只有杨晓真来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做到了地台上，靠着床垫看电视，一边喝着咖啡一边不屑地说“要不是照顾你妈的心情，你连沙发都不能放吧……”
　　“嗯，连大白都不想刮”
　　说完，顺手接住了杨晓真扔来的咖啡勺，淡定的走到厨房，给自己又续杯咖啡。
　　大自然的昼夜更迭，城市的节奏变换，人们的忙忙碌碌，就像永动机一样周而复始一如既往，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生老病死，一件事的骤然发生而发生波动，波动的永远是当事人的内心，外面的世界永远是波澜不惊。正如此刻，新月如钩，在天空静静的看着，仿佛冷眼旁观着人世间凡夫俗子们上演的一幕幕。
　　“嗨，我在看着你，你能看见我吗？上弦月”舒窈站在窗口，身影却淹没在万千灯火的夜色里。
　　“咚咚咚 咚咚”舒窈回身看了一下，好像是妈妈的电话。
　　“我吃过了，吃的是你冰箱里放的鱼汤，我用那个汤下的面条，然后又吃了菠萝，现在正准备洗澡睡觉，汇报完毕！”
　　“你这孩子，我还没问呢”
　　“恭喜我，都学会抢答了”舒窈看似一本正经的说。
　　“嗯……你看看你，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应该嘱咐我，晚上睡觉空调要定时，别吹感冒了，记得盖个被子，不要露肩膀，容易得风湿，如果可以的话最好穿着袜子睡觉，明天不要起太晚，我要去你那给你收拾房间”舒窈轻快而流利机关枪似的说完。“但是妈，明天你可以不用来，因为明天晓真要来”
　　“晓真要来啊，哦，好啊好啊，行，那要不要妈妈去给你们做饭啊，哎要不你们到家里来吃，或者妈妈定个地方我们出去吧”
　　“不用了，你怎么跟招待贵客似的，不用哈，不用，我们自己解决”
　　挂了电话，舒窈摸摸肚子，然后起身，去冰箱拿鱼汤和挂面。

　　“老舒啊，女儿说明天晓真要来”
　　舒江海拿下花镜，和书一起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转身对老伴儿说，“嗯，挺好，女孩子一起散散心”
　　“可是，你说晓真是不是知道什么，小何是不是跟她说了，她会不会跟窈窈说什么，哎呀不行我得给晓真打电话嘱咐她几句，电话，电话……”
　　“不用，晓真不是没有分寸的孩子”
　　“老舒，你说窈窈到底想没想起来”
　　“……她想怎么样都可以，只要她觉得开心。”
　　新月如钩，月色下，一对少男少女背着书包，在下自习匆匆回家的人潮里走的格外的慢，“你看那月亮，你说那是上弦月还是下弦月啊？”少女娇俏的声音透着羞涩和愉悦。身边清瘦忻长的男孩微微偏头看了看女孩清亮的眼睛，轻轻的说：“可以说是上弦月。”男孩微微一顿，接着说“在农历的每月初一，当月亮运行到太阳与地球之间的时候，月亮以它黑暗的一面对着地球，并且与太阳同升同没，人们无法看到它。这时的月相叫“新月”或“朔”。新月过后，月亮渐渐移出地球与太阳之间的区域，这时我们开始看到月亮被阳光照亮的一小部分，形如弯弯的娥眉，所以这时的月相叫“娥眉月”。这种“娥眉月”只能在傍晚的西方天空中看到。到了农历初八左右，从地球上看，月亮已移到太阳以东90°角。这时我们可以看到月亮西边明亮的半面，这时的月相叫“上弦”。上弦月只能在前半夜看到，半夜时分便没入西方。今天是初九，应该是上弦月。”余光中看见少女长大的眼睛和微微张开的嘴唇，透露的除了惊讶还有敬佩的情绪，少年勾起了嘴角，随后听到清脆略带质问的声音：“顾承宇，是杨晓真提前跟你说过我要问这个问题，然后你背了百度百科吧。”
　　夜色中床上的女孩微微的翘起了嘴角，这是这两个月以来最美的梦了。

　　南阳通往G市的高速，四辆大货稳健有序的行驶着，其中一辆车上，一个一脸稚气不过十八九岁大小的男孩看着身边开车的人，讨好的说：“三哥，我开一会，你歇歇”，被叫三哥的人没有动，还是专注于前方的路面。又讪讪的说“这城市就是没我们那好，你看这月亮看着都雾蒙蒙的，是不是三哥”
　　“你要是闲着就睡觉”说完，轻轻看了眼天上的月亮，上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