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里的我们》四时栖

55、第七年-冰释

　　宋昭若早已知道内情，此刻却佯作不知，阴阳怪气道：“都已经分手了，你还想怎么清楚？再算算账，当时互相给对方花了多少钱，多退少补结一下？”
　　用这么一句话发泄了情绪，宋昭若终于不再紧绷着了。她说完这句话险些笑场，不由加快了脚步——至少也要稍微甩开张行思一点儿才好活动活动脸上的肌肉方便更好地憋笑。
　　张行思被她这一番说辞给噎了一下，毕竟以前宋昭若极少这样。但他早有心理准备，他今天来，不管她什么反应，他都会受着，也该他受着。眼看着宋昭若跟脚底抹油一样差点儿就要小跑，张行思没再跟得那么紧，反而稍稍收了步幅，始终与她保持了两步远的距离。
　　他看见她书包上挂着的那只小熊猫，还是他跟她刚谈恋爱时他送给她的。那时候她还在当兵，收到了挂件也没处挂，就放在挎包里，想着偶尔拿出来看一眼以慰相思。但这一放就没了下文，没过多久她就不记得自己往挎包里塞了什么。结果后来有一天战备拉动，集合完毕检查物资装备，站长亲自从她挎包里查获了不属于战备物资的小熊猫，当着全站的面把她一顿痛批。
　　为此宋昭若曾在电话里向张行思进行深刻检讨——于私而言，要是她能把他送的礼物放在心上，这顿骂完全可以避免。
　　这时候张行思再看见这个挂件，便隐约觉得今天他或许不会白来了——要真是讨厌透了他，以她的性格，应该不会再继续挂着他送的小熊猫。
　　张行思没追上来继续解释，宋昭若心里敲起了小鼓。这个时候她不能回头，回头就露怯，只要张行思把话说清楚，一会儿她自然会给他台阶下。但要是他就这么偃旗息鼓，那还真是坏菜了。
　　出了学校东北门就是公交车站，宋昭若往站牌前面一站，余光瞥到张行思还在她两步远的地方站着，也就放心吃上了早饭。
　　“你要进城啊？”张行思想了想，还是厚着脸皮过来搭讪。
　　张行思憋了半天就憋出来一句这个，宋昭若嘴里一口果酱馒头差点儿噎在嗓子眼儿里下不去，她喝了口粥缓了缓，冷声道：“去上班，你有话就说，我没时间搞接待。”
　　“对不起，那样跟你提分手是我不对，”张行思极受她的威胁，立刻不再兜圈子了，“我调去新疆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总说我在哪儿你在哪儿，但这个苦我真不愿意你去吃，所以当时就瞒着你，编了个理由跟你说了分手。”
　　宋昭若把头向他那边侧过去，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她要坐的车开进了站。料想张行思今天是要当她的影子，她干脆闭了嘴，上车刷卡，找了后排靠窗的座位坐下。
　　张行思跟着她上了车，虽然她已经靠窗坐了，留出了一个空位，但这会儿他也不敢造次，问过了她能不能坐在她旁边，得到她点头许可后才如蒙大赦地坐下——还能在她身边坐下，这事儿大概真的还有转圜的余地。
　　张行思在身边坐下，宋昭若仍然能够感受到六、七年前上高中时他跟她近距离接触时的那份悸动，这一刻她就知道，她远没有她想的那么放得下。
　　可是刚才已经把架子端起来了，别说给张行思台阶，现在她自己都找不到台阶，有话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对不起，是我脑子不清楚，钻牛角尖，你想怎么教训我都行，”见她冷着脸不说话，张行思只好继续补充发言，“只要你能原谅我，我们重新开始，以后不管什么事情我们一起商量着来。”
　　宋昭若略略侧过头去抬眼看着他：“合着你承认错误还带附加条件，要我原谅你才能教训你？你说分手就分手，你说重新开始就重新开始，什么都是你说了算，哪有这么好的事啊？”
　　张行思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道：“你不原谅我也可以教训我，只要你能出了心里那口气。”
　　“我早就不气了。我何必呢。”宋昭若收回目光，垂下眼帘，这才发现怀里抱着的书包上挂着的小挂件还是当年张行思买来送给她的。她心想完蛋了，挂件没换下来，张行思肯定看见了，她在这儿装了这么半天，估计张行思心里其实也有数了。
　　即使这样，她还是不动声色地拿手盖住了小挂件，调整了一下坐姿，让整个身子远离张行思，往窗户那边靠了。
　　宋昭若的小动作全被张行思看在眼里，他心头一阵窃喜，但仍不敢掉以轻心——她还这么端着，就说明心里还是有情绪。想想也是，她也曾经因为家庭的难处不想拖累他而跟他说分手，最后还是把一切都说了出来，两个人决定共同面对。但他遇到事情偏偏就做得这么绝，两相对比，他更能感觉到她的委屈。
　　张行思稍稍侧过身子，继续道：“是我不好，我太想当然，让你受委屈了。我当时只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但没意识到其实完全可以不用痛。我把这件事想得太复杂，也把你想得太简单，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现在才来说对不起是太迟了，但要是还有机会在一起，以后我绝不再替你做决定，也绝不再瞒你任何事情。”
　　他自认为自己这一番话说得挺真诚的，宋昭若要是肯赏脸，这会儿就是个合适的时机。没成想宋昭若不仅不回应，索性还闭上了眼睛：“你别说话了，我要睡觉。”
　　张行思愣了一下，也不知道他不在的时候，宋昭若是不是也这么胆大，在公交车上就敢补觉。但他这时候也不能就这个问题来跟她进行探讨，否则就是找不痛快。他闭上嘴，观察起宋昭若的睡姿。她睡觉时抱着胳膊，书包压在胳膊下边，握着手机的右手揣在左胳膊肘弯里——勉强算是护住了财务。张行思轻轻叹了口气，忍住只睡了四个多小时的困意替宋昭若放起了哨。
　　这一声叹气落进宋昭若的耳朵里，她以为是自己冷漠的态度难住了他，只得意了一秒就又犯上了难。张行思这番话说得真挚是不假，宋昭若也听出了他的诚意——他知道自己错在哪，这就挺难得的。可架子端起来了就没那么容易放下，宋昭若闭上眼睛，怎么也想不出她应该如何说出那句让一切都翻篇的话。
　　宋昭若一路装睡，临到要下车了也没想出应对之法，只不过开口提醒张行思一起下车的语气柔和了许多：“到了，下车吧。”
　　但下了车宋昭若抬脚就到了图书馆门口，她挥挥临时工作证就能进去，张行思想进去只能跟门前众多读者一样排队等候开放进馆。
　　“你也看见了，我是真的要上班。你要说的也都说了，我……”宋昭若斟酌着自己应该怎么表达才能留个扣子，别让他心灰意冷，张行思却在这时主动开口：“我没说完，我等你下班，晚上一起吃饭吧……你想把它当成什么饭都行。”
　　你可真是善解人意。宋昭若想着，点点头答应了，冲保安亮了亮手里的工作证，进了图书馆大楼。
　　待图书馆开放进馆，张行思也刷了身份证进去。他以为宋昭若在图书馆实习就是帮助整理图书，他进馆后还可以在她眼前刷刷存在感。却没想到宋昭若运气极好，在图书馆实习的工作还挺对口，在后台做古籍数字化方面的工作，根本不会出现在阅览区。
　　张行思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意了——等她下班倒是等了，她下班了他又去哪儿找她去啊？
　　怪他自己当时要作妖，她的手机号在分手之初就被他删掉了，她的微信也在他发现她先一步删掉他之后为了断绝“非分之想”而删掉，在这里也不比在她学校那么熟门熟路还能够守株待兔。张行思没办法，只能尝试着找吴骋帮忙，要她的微信过来，争取再加上她。
　　吴骋这个双面间谍当然在给他推了宋昭若的微信之后反手就给“助攻群”发了一条信息汇报情况。
　　在县文化馆当闲差的姜怡吃瓜速度总是最快的，几乎是吴骋发完消息的下一秒，她就在下面紧急提问：“若若！被他抢先了！你打算怎么办？”
　　宋昭若一直忙到中午才有空回复：“当然是选择原谅他。”
　　姜怡再次秒回：“不跟他算账了？”
　　宋昭若回复道：“算账不是目的，解决问题才是目的。他早上就已经找过我了，认错挺到位的，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也一点儿没推卸责任。我觉得就行了吧，他还喜欢我，我也还喜欢他，这几个月他应该也长了记性了，这就行了吧。”
　　吴骋再次提问：“那我把你名片推过去了？”
　　宋昭若答：“推吧，但是多的什么也别跟他说，谢谢骋哥。”
　　一整个下午，两人各怀心事。一个在阅览室里对着随手从书架子上抽出来的书等待宣判，一个在工作间想着要和另一个冰释前嫌并且有些迫不及待。
　　五点下班，宋昭若跟兄弟学校过来实习的女同学一起出门，老远就看见张行思在中午加上微信后她告诉他的地方候着——以他的身高条件，想不被看见都很难，尤其他灼灼的目光就那么热切地望着这边，只要智力正常，都知道他指定是在打什么主意。
　　“昭若，你看那个帅哥，他一直望着我们这边，”女孩说着，发现她所指的帅哥不止望着她们，甚至朝她们走了过来，“哇，难道今天天赐良缘，你说我要不要去要个微信？”
　　知道她只是逞一时嘴快，宋昭若还是笑着白了她一眼：“你没机会了，那是我男朋友。”
　　女孩却不相信，以为宋昭若跟她一样在口嗨，毕竟实习了几个月，宋昭若从来没提起过她有对象地事。宋昭若摇摇头道：“不信就算了，我正想跟你说呢，我今晚跟他吃饭，不跟你一块儿坐地铁了，拜拜。”
　　宋昭若说完，挥挥手就迎着张行思的方向走去。他们迎向彼此，宋昭若此刻占据了绝对主导地位。张行思尚且忐忑着她会不会原谅他，原谅他以后两人的关系能够恢复到哪个地步——是仍然能够成为彼此的人生旅伴，又或者止于“朋友”二字实际上连朋友都做不成。
　　手心里传来的温度给了他答案。宋昭若仍然像以前一样，一到夏天身上就像个小火炉。她如此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手，倒让他受宠若惊无所适从起来。
　　“诶，我，那个……”张行思尝试了几个词，也没能成功地组织起一句语言。
　　宋昭若阻止了他继续犯傻：“我已经跟我实习同事说你是我男朋友了，只要你早上说的事情你能真的做到，你就可以一直是。希望你这次抓住我的手，就不要再放开了。”
　　张行思喜不自胜，连说了好几个“好”，也真像宋昭若说的一样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或许是氛围过于美好，两人漫无目的地并肩走着，也没人开口引出要去何处的话题。直到一个红灯拦住了去路，张行思才稍微从喜悦中恢复了一丝理智：“宋儿，你刚刚说只要我能做到我说的，我就可以一直是你男朋友，这个不太行啊。”
　　“哪儿又不行了？”宋昭若皱了眉，旋即她明白了张行思话中所指，但她也不主动提起，只抿嘴笑着望向他，等他自己说。
　　张行思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说：“虽然刚获得赦免就说这种话显得有点得寸进尺，但实施进度总得继续推进一下的，不能一直是男朋友。”
　　“交给时间。”宋昭若脸上笑意更深了一些。
　　时间会给你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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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拖更了这么长时间，大家久等啦！人没事，就是工作太忙了。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后续会更新1-2个番外，但不会太快（工作上的写作太压榨文思了- -）。辛苦大家了（滑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