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里的我们》四时栖

51、第七年-露馅儿

　　虽然嘴里说着难过一会儿就好，但分手当天受到的冲击太大，以至于宋昭若几乎丧失了活动能力，认命似的把自己关在屋里，眼泪像雷阵雨似的一阵一阵地下。宋庆明费了大功夫，才配合她瞒住了孙佳琳——但其实也就是孙佳琳借坡下驴给了女儿和丈夫一个面子，装作没有察觉女儿的异常罢了。
　　这样沉沦了小半天，到答应分手要求的第二天，宋昭若就后悔了。后悔赌气没问为什么，后悔答应得那么痛快，也后悔删他好友删得那么痛快。想来想去她觉得还是要抹得开这个面子，即使不为了去挽回，也想知道到底是哪里让张行思觉得他们两个的节奏不一样了——明明一直以来都协调配合得很好，究竟怎么一下子就成了节奏不一样了呢？
　　没了微信，只剩下打电话这一个途径。宋昭若划到联系人列表最末尾拨过去：“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之前的忐忑不安一瞬又转为让她最为畏惧的尴尬，尴尬之后还有些生气。
　　这下真是断得干干净净了，宋昭若想，真绝，为了分手连手机号都换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至于让他这样躲她？既然他做事情这么绝，那也没必要再去刨根问底了，骨气她宋昭若还是有的，只是从前因为喜欢他而表现得不明显。
　　悲伤让她意志消沉，愤怒又把她从那个泥淖里拉了起来。但她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完全不把失恋当回事，甚至连这份愤怒都没办法维持一个稍微长久一点的时间，只不过支撑着她活力充沛地去做了顿饭，在中午的餐桌上，她就再度表现出一种心事重重的状态。
　　她开始觉得张行思或许也有苦衷，以她对他的了解，就算是分手，也不至于要换手机号——可能他要去执行什么涉密任务，觉得自己回来的可能不太大了，干脆就来一手先发制人免得她也经历黎越经历的那些事？
　　宋昭若咬着筷子想得入迷，脑内的精彩程度不亚于一出舞台剧。
　　孙佳琳看她一副神游的模样，伸过筷子敲了敲她的筷子：“吃饭！”
　　随着母亲敲打自己的动作，宋昭若脑内的戏剧落幕了，她也很快清醒过来：自己大概是小说看多了，这种狗血戏码也想得出来。
　　她连忙给孙佳琳赔了个笑脸，紧着扒了两口饭。

　　对宋昭若来说，分手后要装作没事儿人很简单。
　　本来异地恋就见不上面，她做什么都是一个人，恋爱的状态往往只能通过抱着手机收发信息和晚上躲在房间里打电话来体现。度过了刚失恋的那几天以后，宋昭若发现跟张行思分手前后生活的唯一变化其实只在于，从前可以跟张行思分享的那些生活零碎突然一下不知道该向谁诉说，她只能再度启用了那个仅自己可见的微博。
　　但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仅自己可见的微博就是个树洞，她说再多也不会有个回应。而张行思总是可以给她反馈，觉得有趣也好，觉得无聊也好，那都是隔着屏幕和电波都能感受到的温度。
　　闲下来翻微博，宋昭若才发现她这段时间发的微博也跟以前不一样。在没跟张行思恋爱之前自己发在这里的微博，都是自言自语式的记录，但这回重新启用，发出来的微博里总是“你”个没完。
　　这个“你”所指代的对象——宋昭若骗不了自己——就是张行思。但她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让自己早日走出失恋阴影，尤其这事儿暂时没打算跟任何人说，就只能自救。
　　可是看着着一个多月来发的一百多条微博，宋昭若就觉得她可能救不活自己了。哪儿这么多话要跟他说呢？她忽然就理解了张行思所说的“节奏不一样”体现在哪里了，他一定是嫌她话多不知趣。
　　这些小零小碎的事情，放在他们都还是学生的热恋期就是有趣的日常，但当张行思身份转变进入繁忙的工作状态，过多的分享就成了打扰。
　　这段恋情吹得不冤，但那份痛失所爱的难过也再次袭来。
　　宋昭若就这样在想得开和想不开的反复横跳中度过了一个寒假，开学的日子一转眼就到了面前。
　　开学后就是进入毕业年级前的最后一个学期，宋昭若早已经下定决心不读研直接工作，所以在这个学期就可以抽空去实习，争取为下半年的秋招抢得先机。可她学的这个专业不读研就很难找到一份专业性强的工作，除非事业单位招聘时天降大喜发现学历要求是“本科及以上”。
　　宋昭若看着自己在网上查找岗位信息制作的表格，着实有些犯难。
　　大城市的单位固然是真的有专业的活儿能干而且待遇相对也会更好，但相应的竞争也大，说不定根本没有她一个小小本科生去竞争的机会；小城市的工作容易落实，但事少钱也少的工作状态，无论从哪方面都与她选择直接工作的初衷背道而驰。但如果直接改行去毫不相干的企业挣钱，以后再想回到这条路上来就难了，最实际的一点是，真去了企业可能也挣不了什么钱。
　　宋昭若甚至有些怨几年前填报高考志愿的自己——要是那个她能够慧眼如炬地发现家里的状况其实已经不太好了，要是那个她能够别那么富有“只要能够实现理想别的什么也不管”的浪漫主义，如今的她也不至于在这里为找工作而头痛。
　　但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宋昭若叹口气，打开浏览器开始了新一轮的搜寻。
　　专业对口的招聘信息一个没找到，新疆兵团招聘退役军人的信息晃进了她眼里。兵团她是没太打算去的，但新疆二字使她隐约想起，她当兵前的那批同学毕业找工作时，辅导员曾经在班群里转发过新疆一些单位组团来学校招聘引才的宣讲资料，上面罗列的待遇极为丰厚诱人。
　　姜怡是新疆人，而且就业也回了新疆。
　　跟张行思分手后，受到“想起姜怡就要想起吴骋，想起吴骋就要想起张行思”的思维链条影响，宋昭若避了姜怡一个寒假。但在前途和钱途面前，那点儿尴尬和难过也就不算什么了。
　　宋昭若盯着屏幕上“新疆”两个字足足看了五分钟，终于决定豁出去找姜怡了解了解情况。
　　怕什么来什么。姜怡给宋昭若回复了五句话，第三句就出现了张行思的名字：
　　“你真要来新疆？”
　　“我跟骋哥打赌你会不会来新疆。”
　　“骋哥说张行思不会让你来。”
　　“我说张行思说了没用，你肯定会来。”
　　“那我赢了啊！”
　　宋昭若看得一愣。
　　在给姜怡发消息之前她就预计到了姜怡得跟她提起张行思，她还在心里合计着到时候要不要顺势告诉姜怡她跟张行思已经分手了，但从姜怡这几句话来看，情况完全是在她预料之外的。
　　除了姜怡这个前室友，她跟新疆之间还有什么关系？既然她跟新疆没有什么特别联系，姜怡又为什么会跟吴骋打赌，猜她会不会去新疆？
　　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宋昭若暂时把它按下去，但打字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你先告诉我咱们专业能不能在那个组团招聘里找到工作？”
　　她想过的，张行思提分手有他的隐衷，虽然她想得有些跑偏，以为是他有性命之虞。如果事实如吴骋所说、如她现在所想，张行思是去了新疆不想让她跟过去所以要和她分手，似乎也能说得通，偏偏在这之前她压根儿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宋昭若火速打开浏览器，输入了关键词试图在网上找到张行思部队移防的相关报道。可是他们单位的性质任务实在特殊，根本就没有任何曝光，一溜移防相关的消息全部都只是跟某几个集团军相关，完全没有107基地的影子。
　　她只能通过姜怡来了解这件事了。
　　姜怡正把找工作的事情娓娓道来：“工作是能找到的，图书馆文史馆，也算是基本对口吧，我现在就在县文史馆，挺闲的，自己的时间很多。管吃住，平均下来月薪比当时宣传资料上还稍微多点儿，但是有五年服务期，提前解约要交违约金。”
　　没想到这么认真的回答没有得到宋昭若的直接回应，反而是最初跟吴骋打赌的事情又被扯了出来：“我跟张行思分手了，这回想来新疆本质上跟他关系不大。”
　　“你不能人家来新疆就跟人分手吧！”姜怡先入为主地批判起了宋昭若。
　　宋昭若这时候也顾不上跟姜怡生气，只是点了她一句“到底是谁的朋友”，然后继续道：“所以他就是去新疆了吧？你知道他跟我说的分手理由是什么吗？他说他觉得跟我不是一个节奏了，跟我恋爱累着他了，所以要跟我分手。你说说这是我嫌弃新疆吗？这是他脑子不清醒啊！”
　　几个月来经历够了难过、委屈、自责、愤怒，现在又得知这么一个情况，宋昭若觉得自己的心态已经处在爆炸边缘。
　　听宋昭若这么说，姜怡懵了——宋昭若确实想要去新疆工作，张行思好像也是确实不想让宋昭若去新疆——那这到底算是她赢，还是吴骋赢？但现在好像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她想了想，问宋昭若：“那你要找他复合吗？”
　　宋昭若咬牙切齿地笑了笑，好像张行思就在她面前一样：“老娘要去找他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