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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105章 ...

  •   宫里头来人传话,叫豫亲王妃操持好府中事务,延山脚搜寻到的豫亲王遗物明日会有专人送至府上。这意思便是叫人收拾妥当,替李沅办一办身后事了。

      这么些日子以来,府中上上下下心里都有数,该准备的也差不离准备齐全了。虽是死不见尸,可早晚也要有个交代,堂堂亲王,不能就这么悄没声地走。

      静心院内,谢世宜听了李管家传来的话,也只轻飘飘吩咐了句:“叫他们都换上丧服罢。” 说完这话,她静了会儿,又道:“ 你派人将申氏送去西郊的别院,今日便挪过去,那儿原本也就是备好了,叫她安心待产的。”

      李管家声有哽咽,只憋出来个“是。” 谢世宜说:“委屈她了,只是这个孩子一定要保住。明儿敲锣打鼓的阵仗,万一叫她撞见了……”

      李万福忍住心内酸涩,郑重地应着:“ 是,主子想得周到,老奴定会安排妥当,让小主子平平安安地落地。” 他抬起头扫了谢世宜一眼,见后者面容沉静,未有悲痛神色,心内一叹,暗中猜测着,不知王妃主子是早对主子无情心死,还是这段时日悲伤过甚,人已麻木。

      翌日清晨,卯时豫亲王府正门大开,内宫人自紫禁城端门出,一路浩浩汤汤而至。谢世宜形容憔悴,一身枯白丧服,领着众人迎接。打头的太监是天子近亲,他身后之人递来一匣子,这公公亲手接了,躬着身子递至谢世宜眼下,他的嗓音带着阉人独有的尖刻:“奴才请豫王妃节哀,这是禁军仔细搜寻了整整十日,方才在延山脚一小洞穴口寻着的,是王爷主子留下的贴身事物。”

      谢世宜颔首,“ 有劳公公。” 她探手接过,随即便递给身边的谢鹰鹰。那公公手臂一颤,面色却不改,直起身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后,又才捧出圣旨读。

      谢世宜跪在玄色石砖上,耳边听得天子圣恩,加封近爵,一串串名号念下来什么文忠公,什么万里良田,什么替国尽忠。她接了旨,依旧是沉稳的一声:“ 妾豫亲王妃谢世宜,叩谢圣主隆恩。” 她头磕下去,身后哀声一片。尤其是几个女眷早已泣不成声,大抵心里皆知晓,便是再多的恩赐,没了李沅,这些东西过了十来二十来年,上头一句话的事,说收回便就收回去了。这一生死守着无主人的院子,一眼可望地到头。

      谢世宜接过牌位,捧着那块从宫里出来的乌木,自王府中路大道入长乐堂。长乐长乐,如今却已挂满白幔,沿途白烛千百,众人跪地哀声不止。

      谢世宜将牌位端端正正摆在灵堂正中,婢女递了香上来,她接过跪在地上叩首之时,心中仍旧未有感慨,像是在祭拜不知姓名的亡人,而不是牌位上刻着的文忠公豫亲王李沅,她的亡夫。

      宫里来的人见事物已经办妥,便撤回去复职,这之后豫亲王府才开始迎接前来奔丧的客人。谢世宜像是提线木偶,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皆挑不出错来,便连李沅父亲的恩师,薛太师一家到时也不见悲痛之色。众女眷便背着人低语,叹短短几载,谢家嫡女竟长成如今这般模样了,不过才二十年华,举止竟也有了大家主母风范。倒是可怜可惜,年轻轻轻便要守活寡。

      李沅本就身份特殊,一天下来吊唁的人也就散了。天色渐黑,王府重归平静,秋日晚风习习,吹得白烛摇晃,谢世宜守在灵前,突低声道:“ 把那匣子拿来。” 谢鹰鹰连忙将怀里揣了一整日的东西捧出去。

      谢世宜垂下头将匣子打开,拿出那里头的东西捏紧在手心,握紧又松开,瞧见玉佩上头一个破碎的“沅”字。碎地不成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去岁自己交出去时的光华。

      她想起那时李沅拿着这块玉眼中含笑的模样,想起他将它亲手挂在腰间之后,在自己额间落下的吻。无处可宣泄的痛,闷在心里叫她哭都哭不出来。她本以为自己早已心死,在李沅纳了新人之后,在新人有孕之后,曾经独属于她和李沅的时光早就逝去,她的爱也已经消散殆尽,原来却不是这样。

      谢世宜起身,望着上头孤零零的牌位,“ 我出去一趟,两三个时辰内即归,不必担忧。”

      谢鹰鹰急道:“主子,再过一个时辰西门南门皆要落门,天色已晚,四市已散,您这会子是要去哪?”

      谢世宜道:“你不必管我去哪儿,最迟明日午时回。” 谢鹰鹰仍旧担忧,正要开口追问,却被谢世宜含泪的眼给怔住了。“莫要再问。” 她扔下这话,顶着四下众人疑惑的目光走了出去,一路走出王府大门,到西边马厩里随手牵了一匹马,跨马上去,嘴里清喊一声,那马便疾驰而去。

      守在正门的几个奴才这才回过神来,口中连声高呼主子,却只见枯白身影在将要暗下的灰蒙中远去。李万福听了消息,从西路前院急急地追出来,跺着脚直着脖子喊:“ 王妃主子! 王妃主子!” 他还未曾嚎完,身后便闪出七八个人来,李家德翻身上马,甩着马鞭冲了出去。

      谢世宜听得身后动静,这时已将出西门,李家德追上她,喘着气问:“主子您这是要去哪儿?王爷吩咐奴才护好您,请您千万三思,不要叫奴才们为难呐!”

      谢世宜瞧了他一眼,收回神道:“ 延吉官道。” 她递出李沅曾经给过她的通关腰牌,往西门内禁军跟前亮过。李家德一时无话,心里又害怕王妃主子要寻短见,随主子一道去了。

      “ 主子……孩子还等着您,还等着叫您母亲……” 谢世宜望着前路,低声道:“我也等着这一日。” 李家德听了这话才知自己想岔了,他松了口气,一时突又忆及大约是三年前这个时候,那时在府中书房里,他逾越多嘴问了豫亲王一句。“谢家女行止不羁,文墨平凡,是否担得起豫亲王妃的身份?主子您就不担忧?”

      他记得李沅当时也未怪罪自己多嘴,反而回了他,谢家女虽样样皆不出挑,却性情坚韧。李家德那时还未能体会李沅模糊的这句话是何意味,然此刻时过境迁,他终于明白了。

      性情坚韧之人永远不会轻易放弃,李沅明面上偏爱乖顺温婉的端正良家女,其实他就是喜欢谢世宜这样的姑娘。谢世宜盯上了他便要千方百计缠上来,想念他便会开口说出来,会追着他要同他一起分担,认下来的责任会咬牙担好。这样的人才是李沅想要的人。

      李家德扯了扯缰绳,默默落下谢世宜一马宽的距离。他看着后者孱弱的背影,谢世宜近来瘦得好似只剩一把骨头在支撑身躯,丧服空荡荡地挂在她身上,一阵风便能吹倒。

      李家德心道:“ 保佑主子一切顺利,若有朝一日能成功登上大位,眼前之人的确能不负主子所想,可安宅主事,或可母仪天下。”

      天完全暗了下来,荒郊外只见零星的几座草屋,一点点离散的火光,马蹄声踏碎宁静,延吉官道上飞扬的尘土又缓缓飘落。官道经过修整后,已瞧不出被巨石砸过的痕迹,李家德开口道:“主子,估摸着就是前头几丈远处了。”

      谢世宜勒停了马,翻身而下。李家德下马,挥手制退众人。他瞧着谢世宜一人往前,去寻自己根本就未曾葬身于此处的亡夫。一切从始至终自她遇到李沅的那刻起,便是一个巨大而长久的谎言,一个欺瞒世人的假象。

      他看着谢世宜缓慢地一步步靠近山石,像是受了人召唤,看着她跪下来,掏出怀里的东西捂在心口,继而大哭出声,嘴里一遍一遍喊着李沅,撕心裂肺。

      李家德垂下眼,侧过头,他喉间滚动,举着火把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忽然不敢想像,谢世宜若是知晓了真相……那一日到来会是何等光景。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不远处谢世宜哭完,收好了玉佩,掏出帕子将脸擦干净。她哭得鼻涕眼泪一堆,只能将帕子随手扔开,起身面朝李家德众人,道:“ 回去罢。”

      众人应是,待她上马后复又默默跟随返回。而此时已近子时,四方城门俱关,他们需得在外头待上一夜。李家德问谢世宜如何打算,后者道:“ 顺道去西郊别院。”

      申钰芙半夜被马蹄声惊醒,唤人来问,婢女道:“ 是王妃主子来瞧您了。” 申氏怀胎四月,孕身初显,今日午间方到别院,正是心慌意乱的时候。

      谢世宜走进申钰芙住的屋子,拦下她要行礼的念头,两人在榻上随意坐了,相顾却无言。本就相处时日不长,又是共侍一夫,然此刻那个男人没了,这一切好似便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谢世宜垂着眼,目光落在申钰芙被锦被遮住的腹部,道:“ 我方才去送了他一程。” 后者止不住落泪,其实李沅对她未必就很好,虽是有求必应,却也不冷不淡。申钰芙心里清楚,自己是后进门的,比不谢世宜独自陪伴李沅的那两年。有求必应的这个不过是吩咐下人几句话,应付罢了,哪比得上动不动便惹他生气的那个。

      然而到了这地步,再多的埋怨也无处可诉。“ 你珍惜身子,好好将孩子生下来,生下来我护着你们,咱们再一同将他养大。无论是男是女,皆是他的骨肉,该给你的不会少。”

      申钰芙掩面大泣,“这孩子太可怜……我……我怕……怕您也护不住。” 谢世宜长叹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我会护住他的,只要你安心将他生下来。是男孩儿他将来至少也是爵位,是女孩儿便是小格格,咱们可以给她扎好看的小辫子,给她锈各式各样的衣裳帕子,万万不会可怜。”

      申钰芙听了这话,又自个儿细想了想孩子今后的模样,心里也就生出点盼望来,她终于抽噎着向谢世宜道:“ 王妃安心,妾,妾会将他生下来,妾会好好地养好他。”

      只是这二人皆不过双十之龄,即便瞧上去身份尊贵,又哪里能同皇权抗衡呢。

  • 作者有话要说:  PS:李沅应该下章出来……这几个妹子都挺惨的,被他坑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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