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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莫妹妹进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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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已西。
最后的霞光燃烧着黄沙,满地澄黄。
风到这里便停,轻歇下来,任那金色沙石兀自安宁,静默地躺着,仿佛沉睡。
倦鸟归巢,渔人回家。
这样的宁静安适,美好得让人不忍打扰。
想让他就这样继续一千年,一万年。
只是,有句古话。
好梦难做,好景难长。
人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总是在刹那间毁灭。
比如现在。
一匹喘气如牛的老马挣扎着拉一辆破车东倒西歪地前行在漫漫黄沙之上,四个快成方型的车轱辘一路不客气地发出刺耳的咯吱声,仿佛随时都会退休散架。
千年的静谧被一行一行乱七八糟的踢印打破,好似蓬莱仙境里闯进野兽。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作为人类与自然环境保护协会的一员,看到这种破坏环境的行为自然忍不住要教训一番。
“喂,到底还有多久才到宁府啊?我屁股都坐出老茧了。”我不客气地揪住前头那人的一头云发,满脸不耐烦。
“放开我的头套,你这卤夫!不是说了马上么,你急个屁啊。”前面那人不顾一切地腾出一只手紧紧按住绾得精细的发箕,张着大嘴急吼吼地叫起来。
“你都马上三个时辰了还没到!”
“还不是你这死女人非要停车吃饭,吃完又要上大号,上完又说饿!”被来来回回折腾了十几次的渔家女宁如换提起伤心事来就气不打一处出,他发狠地举起鞭子抽上马屁股,双目泛红恨不得掐死我。
“恩?小宁子啊,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麻烦你再说一遍!”我笑眯眯地将一双魔掌威胁地放到他的天灵盖---练武之人的死穴,声音温柔得能吓死一头牛。
宁如换眼睁睁地看着我的魔掌伸向他最恐惧的地方,扯着嗓子尖叫着朝车厢里闷声不响的小世子求救。“端木公子救命啊,我这要有个万一可是三条人命外加两条畜生命啊!”
“闭上你的乌鸦嘴!再叫把你那张臭面具撕下来。”芊芊素指毫不客气地揉佞他的脸,在发际,脖颈处留下一道道抓痕。
“死女人,老虎不发威你真当我是病猫啊!”宁如换终于忍不住,猛地放下手里紧握的缰绳转身跟我搏斗。“敢毁我宁如换的吃饭家伙,我跟你拼了!”
“来啊来啊,谁怕谁!”
正在我俩正相互掐得过瘾之际,小世子跟着探头出来了。“你们两个可以先停下听我讲一句话么?”
“不行!”俩人相互瞪着对方,异口同声。
“可是,如果我不说,你们会怪我一辈子。”小世子无辜。
还是宁如换松了口,对着端木影微微点头。“公子请讲。”
“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应该马上会有血光之灾。”
“为什么?”
“两位请看前面。”
我和宁如换顺着他的声音一看,登时大惊失色。我的妈呀,正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对整齐有素的人马,而我们这辆销魂的破车,此刻,正笔直地以每小时一百二十公里的速度迎头冲去,模样十分彪悍。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在两秒钟之内碰头。
而且是千真万确的“碰头”。
天呐,马车也会出交通事故啊!!!!!
眼看着马车离对方人马越来越近,我的脑子一下子蒙了。该怎么办,跳车?这...跳下去应该不会脑震荡吧?
我正踌躇着要不要往下跳,小世子将我紧紧抱在怀里,用身体将我全部遮住,那边宁如换眼急手快赶紧抓起缰绳勒住马头,大喝一声“吁!”
好在那马虽然长相普通,倒不愧是一匹神骏,听得命令当即收势,前蹄高高耸立,纵身嘶鸣。
好险,只差一步,就得车毁卒亡。
我这颗跳到嗓子眼的心总算又放回肚子里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发觉身上冷汗淋淋。怪不得交通法要规定不许乘客与司机聊天,英明啊!
只是,为什么身子还被人抱在怀里?
我抬头看看小世子,他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恋恋不舍地将我放开,仿佛意犹未尽。
对方人马似乎也被吓得不轻。呆了大约一分多钟才重新缓过神来。只见对方的领头人骑着白马缓缓来到宁如换旁边,上下前后打量一番,最后问道:“可是如换?”
宁如换也眯着眼,看了对方半天,这才惊呼出声。“宁诚!是你?”说着一只手拍上对方的肩头,状似亲热。
那个被叫做宁诚的高大男子裂嘴一笑,反手也抱住宁如换。“乖乖的,这都多少年没见了,差点认不出你小子来了。”
大哥,他穿的可是女装啊,这样你也能认出来?
宁如换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怎么在这?红主让你来接我们的?”
“是啊,红主在府上左等不来,怕你们出什么意外,特地派我过来接你们。路上还好吧?走个路也花那么长时间,若不是有你在,我差点也以为出事了呢。”
宁如换哈哈大笑,心情格外畅快。见我在一旁幽怨地瞪着他,这才有所收敛。“宁诚,这位就是主上派我保护的人,莫小猫姑娘。这位是端木公子。”
“宁大哥好。”我礼貌地朝高大男子问好,端木影也朝他拱手算是招呼。宁诚微笑点头,当即抱拳在胸。“二位贵客刚才受惊了,宁诚在这赔个不是。我看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府再说可好,免得红主担忧。”
我点头道好。
那男子纵马回身,举手发令。“回府。”
那一行人马立时分散两旁让出中间道路,让我们的马车通过,宁诚策马与宁如换平行前行,两行人马在左右两侧随伺,将我们保护在中间。
这次,终于要到宁府了,不容易啊不容易。
一行人快马加鞭,行了大约半个小时的路程,道路两边的风景也渐渐由漫天黄沙变成柳红莺翠,山明水秀,小船悠然浮水,两岸浮光掠影,浅草如茵,较之先前,别有一番滋味。
我跟小世子坐在车里,忍不住伸着脑袋东张西望起来,毕竟是头一次到金陵,听说这地方是出了名的温柔乡,什么忠贞名妓风流才子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海了去了。一时兴起,拉着小世子不住地问东问西,小世子倒也好脾气,凭我想问什么,反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个金陵的风土人情竹桶倒豆子般一一讲给我听,末了还怕我不明白,拍着胸脯答应安顿下来以后要亲自带我出门逛逛,十足一个二十四孝好“老公”。
我们就这么一路说说笑笑,不大会便到了宁府。
只听车轱辘一停,车外响起宁诚的声音。“请莫小姐和端木公子下车,红主已恭候多时了。”接着便有人为我打起了帘子,小世子率先跳下马车,跟着将我搀出来。一出车厢,门口突然响起齐刷刷的一声“恭迎小姐,公子”,吓得我腿都软了。赶忙抬头一看,乖个窿嘀咚,只见宁府横三竖七缀着二十一颗大黄铜门钉的红漆大门气派地敞开着,袒露出一块岩刻着飞鹰翱翔天际的石砌照壁,照壁两旁是沿排的十八般兵器,明晃晃地耸立着,看得人心悸。不过这些都还不是我腿软的主要原因,我这软啊,主要是因为人。
左右一边一排,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内院甚至内内院的下人!
这些人全都穿着印有宁府字样的黑色白底家丁服,此刻正恭敬地低着头,夹道迎接我的到来,这阵仗,怎么看怎么像□□小弟欢迎大哥啊。
老实地说一句,就算是在太后的寝宫,也没有过这种排场。
“看呆了?小心绊交。来,我牵你。”小世子很自然地伸手从背后扶住我肩膀,坦然地迎着数百双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我目瞪口呆,旁边的宁诚则阴洋怪气地火上浇油。“端木公子不愧是风流才子,温柔体贴。莫姑娘好福气。”
该死的端木影居然摇头,矢口否认。
“宁总管谬赞,照顾内子乃是天经地义。”
他的眼睛亮如星辰,灿烂一笑,恍如隔岸烟花。
宁诚不置可否地促笑一声,再没说什么,引我们至内堂中厅。
穿过花厅右拐,踏完九曲桥的最后一块石板,远远的我看到对面的厅堂里,一个绯衣艳影突然站了起来,直直地望向我。
那抹绯色如血如荼。
直觉告诉我,她就是宁如换和宁诚口中的红主。
我们慢慢靠近,她的轮廓也一点一点清晰鲜明起来。
两弯英挺的剑眉,淡漠的眼,略带倔强的红唇。这样的五官,拆开来看,顶多属于一个爱撒娇,脾气有些娇纵的小姑娘。可是组在一起,却奇异地拼成了一张固执而坚毅,成熟又不失风范的面孔。
她的美,不同与已往我所见过的任何人。
如同一只风雨中傲然挺立的铿锵玫瑰,浑身上下长满了刺,却异常诱人。
此刻,她正看着我,眉心微微拧起,手里,正紧紧拽着那条据说从不离身的软青丝。
宁如换见状,当即当胸抱拳,态度那叫一个谦卑。“红主,属下总算不辱使命,将主上交托的任务完成。属下告退。”
宁红羽仍旧没说话,嘴里轻轻“恩”了一声,表示应允了。
我觉得这个时候我应该说点冠冕堂皇的客气话,比如“在下莫小猫,久仰红主大名”等等,可是,在她视线的压迫下,我竟然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的眼睛,锐利得仿佛能将我统统看穿。
还是小世子好,他英姿飒爽地站出来,浑身的王孙气度不压于宁红羽迫人的气场。果然是皇室中人,关键时刻就是上得台面,不像我等平民,只能在小场面瞎折腾。
“宁府红主威名,在下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无怪宁帮日益强盛啊。”小世子进退有礼,又仪表非凡,即使随口说的段数如此低级的马屁话,听到人耳朵里还是说不出的受用。
宁红羽肯定跟我是一个想法,不然她怎么会突然开口笑了?
她一边笑,一边...居然朝我走近!
那双锐利的眼在我身上扫过,跟那个啥,X光差不多。
我发觉头皮不听指挥地麻了。
“这位,可是莫姑娘?”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可是我听着,怎么觉着里面有一丝丝的戏噱?
“正是我,红主有何指教?”我催眠自己不要看她的眼睛,大着胆子说道。
宁红羽默然片刻,喃喃自语。“那么...没错了。”
只见她眼里突然杀气乍现,手中的软青丝灵蛇一般凶猛地朝我扑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我吞噬。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大惊出声,想躲过这来势汹汹的一击,奈何那软鞭速度奇快,根本不容我多想,飞舞着缠上我一条腿,瞬时将我击倒在地。宁红羽似乎有些意外,不过只一瞬间,第二鞭又送上。
我听到小世子愤怒的抽气声,他想伸手帮我挡住,可肉掌哪能与灵活的鞭子相抗衡?鞭子快速无比且又精准,待他一个不注意,鞭子又冲我迎头击来。
小世子惊呼“不好”,想扑身过来帮我,却到底慢了一步。
软青丝看似柔软,此刻却力道十足,夹着虎虎劲风朝我脸招呼过来。
不出意外的话,下一秒我会获得红主赠送的免费整容特殊服务一次。
唉~~~难道女人的嫉妒心理果真那么重?就容不得世上有另一个美女的存在?上帝大叔,你到底在哪里?麻烦你老人家不要把我送来以后就不管了,好歹你也听我一次内心的呼唤好不?赶紧派个超人蝙蝠侠蜘蛛侠什么的来救我啊。
软鞭准确无误地飞来。
就在距离我的脸还差零点零零一厘米的地方。
意外出现了。
上帝大叔真的听到了我的祈祷。
一颗小石子轻轻从我身侧飞来,“啪”的一下打在软鞭上。
鞭头擦着我的脸划过,落在地上。
我微微侧头,平滑的地上出现一道重重的凹槽。
冷汗默默流下。
太可怕了,这什么女人啊,地都给她打裂了。
“小猫,你没受伤吧?”端木影焦急地飞身过来抱起我,一个劲地安慰。“宁红羽,你有什么目的?”他原本温煦的目光一刹那变得阴冷焦灼,冷冷地看着宁红羽。
宁红羽竟然还在笑。
她把玩着手里的软青丝,不发一言。
端木影真的怒了,我在他怀里,听到他手心捏得咯咯作响,眼里的寒意似乎能将整个房间冻住。我从没看过他这么愤怒,甚至是...可怕。
我听到他的衣袖轻响。我知道他马上便会出手。
我的心在这一刻,突然揪起来。
“端木公子得罪了。”一个声音划破这半日平静。
一个人站了出来,右手搔搔头,叹气道:“红姑姑,还是你赢了。”
那个人是宁诚。
他垂头丧气,似乎满心挫伤。
只是,他似乎又不是宁诚,因为说话的那个声音,应该属于一个更年轻,更充满活力的人。
宁红羽笑着点点头,对着宁诚伸出双臂,亲切地拍着他的肩。
“死小子,若不是今日我认出了你,你还想野到哪里去!快把这面具卸了,我看不顺眼。”
宁诚无可奈何,他从怀里取出一瓶药水滴到脸上,不一会儿,宁诚的脸开始融化萎缩,蒸腾出阵阵白烟,他的鼻梁慢慢隆起,脸颊收缩,方正的国字脸渐渐变成另一个轮廓。
烟熏雾燎中,出现了另一张陌生的面孔。
那张脸,与宁红羽有着三分相似。
只是,更轻佻,更年轻,更莽撞。
宁红羽笑着捏捏他的脸,转身对端木影歉然。“方才为了揪出我这离家几年的小侄儿,让两位贵客受惊了。红羽莽撞,不知莫姑娘竟然...不会武功。”她嘴上虽然在道歉,可脸上一点歉意都没有,甚至还有一丝轻视。
这说的什么话?难道不会武功就应该被鄙视?
这个女人...明显不爽我!
从小世子的怀里硬挤出来,我掸了掸屁股上的灰,梗着脖子跳起来就骂。“喂,你这女人打了人还这么嚣张!怎么,想人多欺负我们人少啊!别以为我们会怕了你,有种单挑啊,来啊。”
我扬起两个小拳头在她面前跳来跳去地比划。宁红羽看着我,眉头又一次拧成一团。看样子,她的火气正在上升。
“莫姑娘,何必这么大火气呢。你误会红姑姑了。若是我不出手,她也决计不会伤了你。”说话的是“宁诚”。
“这位大兄弟,你当我智障啊?鞭子都到这儿了。”我指着自己的脸极度不满地咋呼起来。“再晚一步,我就彻底没脸见人了。”
那男子扑哧笑出来,捧着肚子弯了腰,好象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你叫我什么?大兄弟?”
我则一脸莫名其妙。“不然我该叫什么,青天大老爷?”
他忍俊不已,俊颜上浮出憋笑憋到内伤的痛苦神情。“哎哟...你...还真有趣。莫姑娘,在下可否与你交个朋友?”
“不必了,宁府的待客之道,我等已经见识过了,告辞。”小世子不容我拒绝,拉起我大步流星就朝门外走,看都不看一眼宁红羽。
“哎哎,这就走了啊?至少得让他们赔个精神损失费什么的吧?”我被拽着,怨愤地嘟囔。
身后,宁红羽沉吟道:“二位贵客请留步,都是我的错,若是二位不解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红羽绝无半点怨言。”哗啦一把刚刀扔到我们面前,而这位红女侠,仍是面色不改。气定神闲地直视我的眼睛,气质那叫一个好!
小世子拾起剑递到我手里。我故意在她面前挥砍了几下,冷眼扫过她全身,琢磨着该从哪的部位下手。
那个轻浮的毛头小子一看祸闯大了,一下跑过来恨不得将所有的事都拦在自己身上。“这事是我惹的,一人做事一人担,你们砍我好了,跟红姑姑无关。”
“小三儿,一边呆着去。”宁红羽喊道。
我朝宁红羽脖子举剑挥去,那家伙愣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任由我劈下。
“好气魄!不愧是宁府当家。”我不由得叫了一声,满是敬佩之情。手中刚刀应声停下,被扔回地上。“红主女中豪杰,小猫自愧不如。与其砍你一刀,倒不如你敬我几杯,我俩进去一醉方休!”
那红主也是见过世面的,听我如是说,立马叫人设宴款待。
十缸上好的竹叶青被抬上来,我跟宁红羽两个甩开膀子狂喝,我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宁红羽底子也不差,都说一醉解千仇,我跟她算是不打不相识,久逢知己千杯少,宁红羽这丫头,也就是一外冷内热的主,别看她刚才耀武扬威得不可一世,真要拿你当朋友,绝对是两肋插刀!
十缸酒下肚,我有些高了。睁着红眼睛拍上宁红羽的背。“老实交代,如果你小侄儿真没跳出来,你会不会打我?”
宁红羽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口一个“姐儿们”。“放心。我算着这小子一准得显形。”
“额...这么肯定?吹牛吧你。”我指着她一通嘲笑。
她鼓着眼睛张大嗓门。“我堂堂宁府当家会吹牛?实话告诉你吧,这小子能出手救你一次,就不会眼睁睁地错过第二次。”
“什么一次二次?”我真糊涂了。
她一指头戳上我脑门,笑道:“在宁氏客栈那次,你以为是谁帮你挡了八影追魂的?探子回报说发现他跟着你们,起初我还不信,后来你们一进门我就发觉了,还真是他。这小子,就算化了灰我也认得。所以,我将计就计,利用你们让他自个滚出来。”
“靠!你个小丫头片子不上道,早认出来你干嘛还利用我啊你。”
“姐儿们,消消火消消火。我要不挫挫他的锐气他肯定明天又卷铺盖跑了。”宁红羽好脾气地劝道。“不过啊,我这侄儿,你得当心,千万不可跟他走得太近了。”
“啊?为...为什么?”
“那家伙有个绰号,你肯定没听过。”
“哦?是什么?”
“良家妇女克星,黄花闺女杀手,处女的终结者---情场鬼见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