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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四章(一) ...

  •   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

      清晨。
      卧榻上,易子遥恍恍惚惚地睁开了眼。
      房内很安静,阳光从窗外探照进来,隐隐地有些刺眼。他眨了眨眼睛,感觉全身都很疲惫,尤其是肩背部,几乎都是酸痛的,下意识地微微动了下身子,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右手像是被什么人紧紧地握着。
      他怔住,猛地转头看过去。
      一床霜色的丝被横在了榻边,被下的人沉沉地睡着,头伏在他身边,淡淡的光晕中,那微蹙的眉头似乎从来没有舒展过,白皙的手臂从丝被里伸出来紧紧地握住他的,那样紧,仿佛从来就不曾松手过……
      易子遥有一瞬的恍惚。
      他以为自己是在梦里,明明是不可能出现的人,怎么会……
      依稀想起了昨夜……
      环视下四周,他发现自己不知是在何时已经回到了卧房,躺在睡榻,身上盖着被子,喘咳也似乎停了下来,只是喘息中还隐隐有些哮鸣声,但也不似昨夜那般滞气了。
      只是……
      他不是让她离开了吗?为什么她还会守在这里?

      再次将目光缓缓地凝在任芯身上。
      依然是昨夜的衣饰,仿佛一夜都没有离开过,乌黑的长发安静地垂下来,她斜靠在榻边,脸庞被初升的阳光打照着,长长的眼睫微微轻颤。
      易子遥的眼底闪过一抹深深的悸动。
      他微微侧身,轻抬起另一只手,把斜搭在她下身的丝被又往上给她拉了拉,他的动作很轻柔,生怕惊醒她。
      晨风习习地从窗棂吹进来。
      他们的双手交握着,仿佛没有任何隔阂,目光停留在她的面颊上,易子遥低头默默地凝视着她。
      这是自他们重逢以来,他第一次可以如此坦然地凝视她……
      似乎改变了很多,他们一下子就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曾经想象过他和她所有的结局,却惟独不包括现在的这种……
      究竟是谁的错……
      事到如今,究竟是他先弃了她,还是她也弃了他呢……
      她没有他以前的任何记忆,这是从她看他的眼神中便可以轻易察觉出来的,可是……似乎还有什么,在那总是淡淡凝视他的眼神深处似乎还隐藏着什么,然而那抹深匿的光芒却总是一闪即逝,他无法捕捉到……

      阳光静静的。
      睡榻两边的帷幔轻轻地被风吹动。
      冰宁的眼眸里泛出点点光芒,易子遥的嘴唇微微颤动,仿佛又有一股咳意要翻上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将它压了下去。
      不是没有感觉到她在有意地向他隐瞒着什么,只是在每次试探她的时候,他都会从她的神情中察觉到一股悲伤,尤其是在提到那个她曾经两次都呓语过的名字……
      芫……

      无数次在她与他曾经的记忆里搜寻着这个名字,可是没有任何印象……
      于是他选取了另一个方向,他回到了太和村,回去了那个他曾经住过、也成长过的村庄……
      太多的意外扑面而来。
      村子的风貌完全在他的记忆里颠覆了,家家的农院都风雅得很,尤其是她家的院子。从村中乡亲们的口中得知,这一切都是仿自她的改装风格,大家提到她时已经完全没有了从前的敌意和轻蔑,每个人都在不停地夸赞她,甚至有些人还拉住他,狠狠地责怪他对她的离弃。
      那一刻,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
      好像很欣慰却又好像很失落,结果他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倒是平白惹来乡亲们的一顿白眼。
      然而,只有一件事……

      微微转身,易子遥将左手轻轻地伸到枕下,小心翼翼地将一条束发的丝带从下面拿了出来。阳光打在他的手上,丝带长长地从指间划了下去,青玉般的色底,简约的云水纹理,映着清透的阳光,恍若有潺潺流水淌在上面,淡洁而素雅。

      与她定情之时……
      他将这条母亲唯一遗留下来的丝带送与了她……
      因为她已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所以他也愿意将自己最珍视的东西交与她……
      虽然一直未曾见她戴过,可是他却知道她一直将它小心地保管在了锦囊里。有一次,他笑着问她,为何从来都不见她用这条丝带来束发?当时,她脸微微一红,依偎在他身边说,那么重要的东西,她不舍得,她说,要等到他们成亲之时将丝带别在发簪上,要他亲自为她插在发间……
      可是——
      易子遥的手指猛地收紧,胸口有些闷闷地发起涨来。
      医士争选的临行前……
      她将这条丝带拿给了纵儿,她要纵儿在她走后,用这条丝带去市集上换些可以糊口的东西以便度日。或许是知道这条丝带的意义,所以纵儿宁肯去啃些糠粒搓成的硬饼子,也没有按照她的话去做。
      当纵儿将这条丝带再次转交与他时,他不知是该责怪谁?
      也许……
      他已经再也不会迎来将这条丝带别在簪上……
      插与她发间的那一刻了……

      眼中淡淡的光芒黯了下去,忽然,他的头低下去,左手本能地捂住胸口。
      身体微微地颤动。
      仿佛已经压抑了很久,但终于还是抑制不住地咳了起来。
      汹涌的喘咳从喉间溢出来。
      右手传来紧握的痛感,任芯从榻边醒了过来。
      连续不断的低咳响在耳边,她一怔,猛然意识到易子遥的喘证又发作了。任芯皱眉,昨夜静笙与婧儿为他诊治之后,还特意吩咐一定要在夜间留意他的气息,她主动要求留下来,让忙碌了一晚的他们去休息,既然她什么都不能做,也就只好值夜守班了。
      夜深了,她的睡意也渐渐浓了上来。
      她怕万一就这样睡过去而没能察觉到他的异常,所以便大胆地握住了他的手,她想,这样只要他稍稍一动,她便就能立刻地察觉到。本来静笙说只要到丑时不再发作,也就多半不会再喘起来,可是现在天都已经大亮,怎么就又咳了起来?
      “怎么样,还是很胸闷憋气吗?”
      她从榻边直起身,扶住他弯下去的身子。
      哮鸣声嘶哑地传了出来,易子遥依旧一阵一阵的咳着,任芯焦急地帮他顺了顺背,却不见丝毫好转,想了想,她站起身,说道:“你先撑一下,我这去喊静笙和婧儿他们过来。”
      刚想要转身离开,一股强烈的劲道生生地又将她给扯了回来!
      一条淡色的丝带从他握住她的手腕之间低垂下来……
      仿佛有微风从窗外吹过,阳光中,淡淡的丝带轻轻地飞舞起来……
      任芯怔住,目光顺着丝带看向他。
      易子遥急促地喘息着,眼珠淡漠而冰冷:“你为什么要守着我?”
      “……”
      “你不是很讨厌我,恨不得将我忘得一干二净吗?”他瞪着她,“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还要假惺惺地守着我?!”
      “你……”
      任芯微惊地睁大眼睛,心中闪过万般滋味,却也只能是一言不发,她挣开他的手,默默地将垂在地下的丝带拾了起来,静静地放回在他的睡榻边。
      “为什么不说话?”
      望着她那样平静地将丝带放在他的身旁,易子遥突然心痛地对她大吼,“你回答我!”
      院内很安静。
      只有几只鸟儿在树上“喳喳”地鸣叫着。
      望着他沉怒痛苦的神情,任芯忽然很想笑,仿佛上天在跟他们所有的人开了一个玩笑,他的相貌酷似易枫,却又不是,他质问的本应该是义姁,而现在却只能是她站在这里接受他的质问。
      无奈地叹了口气,任芯平静地看向他:“理由很简单,只是出于一个医者的职责。”

      只是出于一个医者的职责……

      ……
      传诏那日在她的房内……
      ……他低下头,冰冷地凝视着她。
      她直直地站立着,目光里只剩下了淡淡的神色。
      “你不应该救我的……”
      她轻若无闻地说,唇角居然冲他单纯地微微一笑。他紧紧地攥住手指,声音僵硬地回道:“我救你只是出于医者的职责。”
      ……

      易子遥哑然失笑。
      剧烈的咳意再一次侵袭上来。
      他紧捂住胸口,痛苦地弯下身子,汹涌地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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