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眼》计骨算香

1、小神仙和小仙女（一）

　　冬荫市是座山城，四季蓊郁，高低连绵的山像一把长刀从当中划开了这城市，又像是一条血脉连起骨肉。夜幕降临，城东一条傍着山脚的酒吧一条街逐渐热闹起来。对本地人还是外来观光客，这儿都是一个谈情消遣的好去处。走到长街尽头便是上山的路了，一个黑黢黢的人影踩着轻便跑鞋悠悠摸了进去。谁也不曾注意到。

　　第二天一早，天色蒙蒙蕴起一层薄雾，通河小区是城中的老小区，大多住户都是本地居民。住在四楼的高中生钟欢喜一如往常地打开奶箱取奶，瞥见自家对面的邻居402信报箱堪堪塞满，她内心琢磨着,对面的叔叔已经多久没有见到了，转身进门。

　　钟母看女儿满脸儿的问号，问道：“欢喜，你怎么啦？”

　　“妈，感觉对面的叔叔好久没有见到啦？门口广告都堆了一大堆！”

　　“哼！”钟母不以为然，一边给女儿拾掇早饭一边嘀咕：“也没有个正经活儿，成天背着个照相机不知道都瞎拍点什么，不务正业！”而后想起来什么似的，大声嘱咐钟欢喜：“你可别瞎跟人家走近！”

　　钟欢喜不耐烦地瞥眉头：“知道，我，我就一个高中生能跟人家走近么？而且人家是摄影师，摄影师！拿过奖的那种”。她生怕妈妈一直唠叨，拎起来书包就溜远了。拐到楼梯口迎面撞过来一人，钟欢喜没收住脚，整个人扑在陌生人怀里。

　　“小姑娘没事儿吧？”钟欢喜头顶响起一个声音。

　　“没事儿，没事儿”她慌忙站直了身体扶了扶眼镜，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回话：“叔…小哥哥对不起！”

　　男生愣了一下，闷笑一声，弯起一双大眼睛，稍微侧过身给小女孩让路：“小姑娘上学要迟到了哦。”钟欢喜才反应过来，连声道谢奔下楼去，心里还在回味刚刚短暂的“艳遇”。

　　男生叫杜芷，冬荫大学研究生，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锋芒展露的时候，身高肤白，一双灼目桃花眼嵌上去似的，举手投足都有着那么一股翩跹儒雅的公子气，走在路上，总有三三两两的小女生偷偷瞥两眼。他目送小女孩儿离开，才登上楼阶敲响了一扇门。杜芷连扣了三回，依旧没人应，倒是对门的钟母听到动静拉开了自家铁闸门，杜芷转身一脸歉意：“阿姨你好，不好意思打扰到了您了？”

　　钟母不以为意，倒是一脸好奇地问：“小伙子，你找对门的男人？你认识他么？这人好久没动静了，成天不沾家。”

　　“是的阿姨，我算是他的同事，一直联系不上，领导托我来看看。”杜芷一脸遗憾。

　　钟母有些狐疑：“真的么？我还以为社会上什么二流子，之前还看到一些小年轻专门来找他，说是拍艺术照,一点儿不像正经人。”

　　杜芷微微颔首：“怎么会，月溪老师非常专业。”他认真解释道：“老师是我们杂志社的供稿作家，他拍出来的很多作品都获得摄影圈的认可，还拿过国际大奖。”

　　钟母似乎被吓到，这，这随手拍拍照片也能发财啊。她一脸疑惑：“这，月溪是他的名字？还有人随月亮姓吗？”杜芷看钟母认真思考的表情似乎好笑，回答道：“不是这样，月溪是老师的笔名，老师为人低调，没人知道他的真名。”杜芷还一脸真诚地建议：“如果您听到他回来的声音，可以和我联系，若是能捉到他，公司会有奖金，到时候我们一人一半。”

　　他从裤子口袋中摸出了一张精致的名片，交给了钟母转身离开。钟妈妈看了一眼“月溪出版社-实习生；杜芷。”

　　与此同时，冬荫市城东警局炸开了锅，楚昕的脸绷成一块大石头，就差在脑门贴上“辟邪”两个字。就在刚才110接警，报案人声称在酒吧街山腰发现了尸体，而且是残肢。一个大爷声称自己出来晨练路经此地，闻到一股腐臭味，离开主干道往林子深处走了好久，才发现肢体零零散散掩在树枝残叶里。此时还不到八点，消息迅速地反映到给刑侦大队，一分队支队长楚昕刚下了夜班去洗了把脸，准备回家和周公大战三百回合，就被拦在洗手台。一同值班的手下会亮简明扼要地跟领导汇报了一下情况，小心翼翼地试探：“楚大，咱这得算加班费了吧？”

　　楚昕拧干毛巾后摊开，糊在会亮脸上蹭了两下：“小同志，说好为人民服务，一口一个加班费多伤感情”。会亮撇撇嘴腹诽：忍受领导冷暴力可不在为人民服务的范围。这可不能怪楚队长，作为一个中国式好领导，为了手下两个王老五早日摆脱七姑八姨的魔咒，早日奔向幸福小康，以一当三地连续值了三天夜班。楚昕别过身子催促道：“快点醒醒神，跟我去看现场，另外通知一下二师兄和蛋蛋，不要来办公室了，直接过去。”

　　二十分钟后，酒吧后山腰，会亮是刚调过来的刑侦，实打实的大场面见得不多，分尸肢解这种案子发生在真实的生活里，着实触目惊心。楚昕对他道“你去跟报案人了解一下情况，我去看看尸体。”楚昕和法医一同踏进封锁现场，山林里潮气重，臭味扑鼻而来，丢弃的肢体并不完整，上身和下身还连在一起，但是四肢被肢解成好几段，缺少头和手掌。相继赶到的二师兄朱潜龙和单丹也开始了有条不紊地取证，楚昕蹲在地上，眉毛拧成了晒干的蚯蚓，朱潜龙烦躁地摘下帽子，用力撸了两把早已寸草不生的脑瓜，小声问道：“头，虽然是个拧麻花的案子，你也不至于愁成这样吧”？

　　楚昕抚平眉毛抬眼瞅住他：”这里只是抛尸现场，第一现场毫无头绪，没有指纹和脸，匹配被害人只能是大海捞针。这脚底下可是咱们冬荫市的招牌，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还不得马上被推上社会舆论的风口浪尖？”如果我们不尽快找到突破口，媒体肯定要搅得人心惶惶。会亮那边和报案人沟通结束后，我们得立刻开始做简报，分配一下工作。”

　　一行人回到警局后立马拉开会议桌开始简报，会亮重述了报案大爷的口供，单丹将现场照片整理好分给大家，众人神色凝重，各有所思。

　　“先说一下我的想法，”楚昕将大家的七魂八魄拉回，死者是男性，法医报告还没有出，但根据现场体型推算死者应该是25-40岁之间，虽然没有指纹和脸做比对，但是大家看这，这件衬衣可价格不菲，G牌经典款，还有腰带，这种穿着打扮可不是市井小民消费得起的。”

　　平常一脸八卦的会亮探过身子，一脸八卦地啧啧嘴：“我说楚大，您对穿着打扮也有研究啊，那您给分析分析什么样的人会喜欢裤腰上栓条扭秧歌似的红腰带？”

　　楚大队长预见到会亮接下来想说什么，使了一记眼刀让他闭嘴：“小同志，虽然你对我们这种非主流小众审美有偏见，但这么个土骚红，就算是老子本命年也绝对不会栓出来见人！”

　　楚昕二十有九，样貌不说赛潘安但绝对能放倒一片警花，人送“男神”、“东局头牌”；而这么一个抢手山芋没人接手的原因只有一个——楚队长走的是夜路，能刺激他多巴胺分泌和荷尔蒙失常的是男人。

　　“会亮、蛋蛋，你们先从本市开始，调查失踪人口有没有类似特征的男性，如果对比不到，再交叉对比邻市失踪人口信息”，楚昕说完转过身对二师兄交待：“二师兄，咱们去酒吧街上碰碰运气，毕竟这种穿着打扮的男人，大小会有点存在感。”

　　然而过去了一天，四个人一无所获。

　　杜芷接到钟阿姨的电话立刻赶了过来，月溪依旧没有回来，倒是昨天晚上钟阿姨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开门声，从猫眼里看到了三两人挤进屋子，约摸过了两小时才出来。钟阿姨胆子小等到第二天天亮才给杜芷去了电话。眼下一片狼藉，整间房子被翻得凌乱不堪，钟阿姨吓得提不上气：“这…这是一群小偷啊！”，杜芷在房里踱了一圈似乎在找些什么东西，然后稍稍蹙了蹙眉回过身来对钟阿姨：“阿姨，我们得报警。”钟阿姨连连应声，哆嗦着掏出手机拨号。

　　杜芷环视了四周，似乎犹豫了一下，进了里屋卧室寻找什么，不多久拎出来一个白色塑料文件包，他放在桌子上打开按扣，一边翻看一边摸出自己的手机，钟阿姨还在一边颠三倒四地催促警察快些来，杜芷编辑一条微信语音：老师家中被偷了，但是我找到了影集。

　　在警察到达之前，杜芷已经安抚好钟阿姨离开，他随手拦了一部出租车回编辑社，工作日的交通畅通无阻，车辆孤零零地驶入了一条小道短暂停下，他坐在后座摊开手上的影集小心翼翼地翻阅，司机百无聊赖地等待信号灯，倏然左侧急速驶来一辆黑色皮卡准确无误地撞向他们，嘭地一声，杜芷的身体失去控制斜着倒下，头重重地磕在车窗上，就在失去意识前他咬了口舌尖用力捏紧了手上影集的页脚，沉重的眼皮合上前隐约看到了对面皮卡走下来一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