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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第一百十四章 ...

  •   月白色的巨蛇在半空中同样移动穿梭的雪白树枝间几乎难以辨别。

      祈一皱了皱眉,双手迅速捻诀,口中念了一句什么。那一片交缠拂动的白色树海骤然静止下来。于是,那一条游动的巨蛇在这样静止的背景下变得显而易见。

      巨蛇在空中一个来回之后慢慢落下,盘踞起蛇身,透明的双翅微微收拢,而后向前垂落蛇首。

      “是你么……”蛇首上的那轮殷红血目正对着祈一,它用怯怯而期待的声音又问了一遍同样的话。

      “你是……女苑……还是灵蛇?”祈一似乎是疑惑,可神色间却又似十分的不耐和烦躁,他冷冷的看蛇首之上的那一个神情殷切,又似悲似喜的女子。

      “我是阿莱……”

      祈一漆黑的眼神冷然不动,根本不在意女苑的回答。未等它把话说话,他猝不及防的抬手,银亮冷锐的光芒划闪而过,斩落而下。

      冰棱剑斩下的瞬间幻化为一把白光环绕的巨剑,交缠着曲折蜿蜒的紫色光电,犹如一道闪电的劈落。

      然而,那一剑下的巨蛇不知是来不及反应还是什么原因,居然就在原地丝毫不躲不闪,只是在那道闪耀的光斩落的刹那,蛇尾横扫而上,下意识的以作抵挡。

      那一把盛大的光剑毫不迟疑的断然斩下,如同切开柔软的豆腐般一下斩断了巨蛇的尾巴,而后也没有丝毫停止减缓的趋势,以不可挡之势骤然斩落。

      “嘶——”光剑消逝的瞬间,巨蛇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叫声。

      那一条巨蛇在一瞬间被切成了三段,切面伤口处有鲜血猛然喷溅出来,而被截断的蛇尾和蛇身抽搐似的猛烈扭动挣扎了两下,终归于静止。

      随着李良歧落在石台之上的白葭,眼见得这血淋淋的一幕,脸色煞白的死死咬住了嘴唇。

      她借助女苑而来,却并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的结果。

      就在祈一手中的剑再度高举而起的刹那,那一个胆怯的声音陡然变得哀怨凄厉起来。

      “……难道……你要像数千万年前那样,再杀我一次么?”

      只见巨大的血目中的那个女子神情悲戚,微微颤抖,而抬起的脸上那双紧紧合起的双眼从眼角渗出两道殷红的血泪。

      祈一冷酷的看着那血泊中的巨蛇,手腕微动,就在他想要再度斩落手中的冰棱剑时,忽的身体一颤,他狠狠蹙眉,抬手用力摁住眼眶。

      浮光掠影,抽丝剥茧的久远记忆深处,似乎在一片荒瘠焦灼的大地上也曾见到过一条巨蛇横卧其间的景象。

      “你……忘记我了……?”

      祈一俯首安静下来,女苑在那种沉默的挣扎中恍然意识到什么,它竭力从血泊之中支起那仅剩三分之一的身体,晃悠悠的在树枝间拖出一道血痕,垂落至祈一身前,蛇首慢慢俯下。

      随着它身体的动作,殷红的血从切口中“汩汩”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那一处的白色树枝,犹如白色树海中开出的一朵凄艳之花,枝叶之上猩红的血珠伴随着那不停歇的震颤,如同细雨一串串的淅沥落下。

      “……我是阿莱啊……”

      随着轻柔如叹息的声音,那只巨大的血目中伸出一双雪白的手来,那双手十指纤长秀美,指尖试探似的轻轻点触祈一的脸颊,而后一寸寸慢慢抚上。

      一条白色的发带悠扬飘落,垂挂在一根树枝之上,随着震动滑落至石室底下。

      祈一感到皱起的眉心间有冰凉的手指极其轻慢的细细描摹而过,他眼神混乱阴郁的看着血目中那一个一身红妆的妍丽女子,不知怎的那一刻他没有想要再动,然而,同样没有动的还有那一双深沉不见底的漆黑眼睛。

      “……是我,阿莱啊……”

      那个女子樱唇微启,叹息般吐出一个带着隐约颤抖哭音的悲伤声音。纤长如同蝶翼一般的睫毛忽然间微微颤了一下,竟是慢慢睁开了那双紧阖的眼睛。

      那是一双湛蓝如同深海一般的美丽的眼眸,有着流光溢彩的纯澈干净,也有着让一切沉溺其中的深邃包容。

      祈一在猝不及防看进那双眼眸时,不禁一怔,骤然只觉得脚下泛出一股冻彻心扉的冰冷。

      “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阿莱清甜的声音透出一丝满足的叹息。

      “不是……我不是。”祈一下意识的脱口,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神情阴郁的紧盯着血目中的阿莱,手指猛然收紧。

      那一刻,仿佛时间的忽然停滞,猛烈摇晃震颤的石室不知怎的骤然安静了下来。

      细密的白色碎石尘屑从高空中轻旋飞扬而下,间或有一两声碎石弹跳掉落或树枝折断的‘啪嚓’声,零碎而撩人神经的响起。

      这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气氛显得有些异常,空气中似乎隐约有一颗不安的火苗在蹿动。

      祈一在静谧中猛然向着高台转首,看到石座一旁的李良歧和白葭,他眉目往下骤然一压。脸色倏忽阴沉起来。

      “数千万年……我一直在找……”阿莱的声音虚弱而断续,湛蓝的眼眸中闪烁着悲伤。它抑制不住那种积聚了亘古久远的激动和喜悦,即便自己此刻生命气力如同流水一般迅速流失,也丝毫不肯停歇的吃力说着话。

      在那一瞬间,祈一的眼底升腾起一抹幽红的光,神情暴戾扭曲,浑身散发出一种压抑且慑人的危险气息。

      “说了,我不是!别妨碍我。”

      随着那一声疾声厉叱,他眼神阴狠手腕倏忽翻动,冰棱剑翻转而起,剑尖直指向阿莱。那个刹那,一道惊雷在轰然巨响声中凭空而降,带着毁灭之力猛然劈中了底下那一截残断的蛇身。

      光芒迸发至盛大至极点后流转消散,而底下的阿莱不知所踪,那一处地方只剩下一个巨大焦黑的窟窿,窟窿周边的残枝之上搭着四落的残破蛇皮,挂着几片焦黑的零散血肉,空气中散发着浓烈的焦臭味。

      “他……居然斩杀了……唔……”白葭心神骇然的脱口低呼,立即便说不下去了。

      她极力忍住涌起的那股强烈的反胃,只觉得腹中一股痉挛。然而下一刻,她表情瞬间僵硬起来,在冷汗淋漓中她看到脸颊半边被溅上鲜血的祈一举着冰棱剑,微微向后侧首,阴沉的转过冰冷如同弹珠一般的漆黑眼珠。

      李良歧脸色一变,霎时回身,伸手探入那一个石洞中,“钦”的一声,从中拔出掩日剑。

      他翻过手腕,一手握掩日剑高指向上,口中迅速念动,另一手反手于身前飞快划动,剑身现出银白的光亮,连绵交织成一片,瞬间变幻出无数把同样的长剑来。

      “轰——”一道雷霆闪电拖曳出一道长长的夺目光束,像一只狂暴怒吼的异兽以一种不可匹敌之势向着两人骤然袭来。

      “列斗破阵!”随着李良歧的一声疾叱,手腕一动,猛然以掩日剑指前,同时脚尖一个点掠,向着那道耀眼的蓝紫雷霆之光直刺而去。

      所有的掩日剑在那个瞬间交互连成一片,凝聚成一道巨大的光柱,与破空袭来的那一道惊雷闪电迎面击撞。在两相触抵的刹那,一圈巨大的光晕猛然爆破,瞬间把近处的一片树海消弭成一片烟尘灰烬。

      白葭惊恐而焦灼的看着眼前煞白的光——这样的景象与灵虚幻境中那一场李良歧和诸天的相抗是何其的相似。可无论数百年前后,她在这样绝对的力量之下,依旧丝毫插不上手。

      那两道巨大的光柱相持不下,所散发的巨大压力和力量使得石室的空气凝固胶着般滞重,渐渐的那一道缠绕着蓝紫闪电的惊雷光柱一分分推进了过来。

      “噗——”李良歧骤然吐出一口鲜血,身体晃了一下。

      就在那个瞬间,那一道轰隆震响,环绕着蓝紫电光的“雷霆万钧”以不可逆转之力猛然压了过来。

      白葭眼眶死死瞪大,惊骇的看着铺天盖地的盛大白光跳蹿着或蓝或紫的闪电席卷而来,脑海中闪过叶阑声的面孔——也许她要食言了,她回不去了。

      在这生命的最后,白葭紧绷到极致的身体忽的松了下来,她坦然了。时至此刻,她才真正领悟到生命的真谛,不卑不亢,不激进也不消极。

      不过一条命罢了,早晚都要死,怕什么——原先这种对死亡不置一词,不畏不惧,自以为是的‘大无畏’是那般的无知愚鲁。怕死是人的本能,任何对于死亡轻飘飘的认知都是在轻贱生命。

      白葭深刻的认识到了生命的意义和沉重,懂得了生命需要无时不刻的心怀感恩和诚心感谢,可是却也迟了。

      那一瞬间,脑海中掠过纷繁鲜丽的景象,她想起了过往的种种喜悲,想起了父母亲友,孪生同胞的白瞬,李问真,琼盏,木清瑶,孟楚衍,叶滕玉,沈兮夷,龙澄心,南淮池还有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

      原来即便是这般短暂的生命,也有了那么多的回忆和经历,有了那么多重要和想要珍惜的人。

      就在强烈的白光染透白葭的眼眸时,震耳欲聋的龙吟声在那千钧一发之时骤然在石室中长声响起,而后白光中倏忽有一道长影穿梭游曳过。

      “啪刺——”一道刺目的青色霹雳瞬间落下,与那一道惊雷相击。

      力量冲撞之下石壁的碎石粉斜大片大片的‘簌簌’落下。一片蒙白之中,只见青龙口中激射而出的那道霹雳青光慢慢压向那道闪电缭绕隐现的惊雷光柱。

      死里逃生的白葭回过神来,仰头望向眼前扭转局势的一幕,眼眸中倒映着那一道足有数丈宽的青色霹雳,心跳疾如战鼓,四肢百骸深处的那种麻痹酥颤,让她一身虚脱的冷汗。

      “砰——”

      就在青光大盛下全然湮灭白光时,空中盘踞的青龙精疲力竭似的竟然从白葭眼前径直坠于树海之下,一下压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南淮池!”白葭霎时猛然跳起,惊呼着扑到石台边缘,视线在那一个窟窿来回寻找。

      李良歧以掩日剑支地半跪,身体虚软无力的他抬头,只见石台边白葭的影子一瞬间变得隐约模糊重影起来。

      白葭屏息盯着那一个窟窿,然而什么动静也没有。身后有什么动静响起,白葭瞥见李良歧摇晃着想要极力站起,慌忙上前扶住他。

      “李良歧,你没事吧?”白葭眼神担忧。她扶起李良歧的刹那,手中只觉得轻若无物,李良歧仿佛一下失去了重量,整个人惊人的轻。

      “不碍事。”李良歧对白葭说道,眼睛却是向着石台之下的某处看去,涣散的漆黑眼眸细小的动了一下。

      白葭注意到李良歧的细微变化,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吼——”一声低低的吟啸之声从树海之下传来。白葭一顿,下一刻脸上变得生动起来,一双眼眸立刻有光亮蹿起,听到声音的刹那,她立即转过头。

      一条青色的巨龙从那巨大的窟窿里一下腾飞直冲而上,掠过空中的石台,仿佛舒展身体一般于万丈高空中低低回旋了一圈,猛然向下落回石台边缘,而后龙尾轻轻一卷,把石台旁的两人带上了龙背。

      落到龙背上的白葭触摸到了那凹凸不平的龙脊,手下那种真切的触感让心有余悸的白葭松了口气,她吸了吸鼻子,“太好了,南淮池,你没事。”

      南淮池像是没听到白葭的声音一般,安静的盘踞在空中,一时没有动。璀璨的龙目中映着阶下那一个黑衣少年,“他的身体开始石化了。”

      他对祈一的石化并没有太多的惊讶,方才他落到那片树海底下时,看到了浸染在血泊里的那小半截被斩断的蛇尾还有焦黑的蛇皮碎肉,便也不难猜到发生了什么。

      白葭在龙目中看到了那一个黑影。她转过眼,只见祈一此刻站在石座之前的那道台阶之下——他的小腿至膝盖已然全部变成了坚硬的白色石头,而那种石化的速度非常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瞬便侵袭攀附至他的半身。

      祈一已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咬牙挣扎了一下,试图移动身体,然而整个人却纹丝不动。“咚——”的一声,他重重的摔倒在台阶上。

      “那不是一般的石化之力。那女苑……”南淮池恍然道,然而想起什么,龙目一闪,没有继续说下去。

      “没错,它不是女苑。”李良歧接话,用一种克制着什么的缓慢语速。

      撰师闲暇时曾和他讲述过那场关于灵蛇和为祸作乱的女苑之间的亘古大战。大战终于一片荒原之上,结局是两相覆灭,灵蛇一族仅剩唯一幸存。

      “它是亘古那场大战唯一幸存的灵蛇,然而被女苑们不散之气所侵附,最后所化成的半灵蛇半女苑的混合体。因此,那种化石之力,即便是至高诸天也抵挡不了。”

      “抵挡不了?可它刚才说……。”白葭想起阿莱说的话,显然她曾经命丧于至高诸天,不禁疑惑的道。“她亘古前怎么会死在了至高诸天手里?”

      李良歧只是道,“它如今不也是同样的结局么?”

      白葭一怔,不由语塞。

      是了,拥有无法抵挡之力又如何,阿莱终究一次又一次丧了命。她苦苦寻找,执着等待了数千万年,却再一次迎来同样的结局。

      这么想着,白葭的心中微微发涩,下意识的转眼去看祈一,只见他的目光在挣扎无果后迅速晦暗下去。随着白光倏忽一闪,他居然毫不迟疑的倒转冰棱剑齐齐斩断了自己的双腿。

      白葭脸色一白,震惊的看着那一个只剩半身的少年仰着脸,双手撑地,拖着身体匍匐上台阶。身后被拖出一条犹如喷薄流水一般的触目惊心的血痕,然而很快连那切口化为石质,凝固了血液。

      祈一此刻显然完全顾不上他们,只是全心仰头去看高坐上那一个不悲不喜,垂敛着双眸的少女,漆黑的眼眸中是几近承受不住的挣扎和混乱。他竭力在台阶上匍匐向前,只见他的前胸开始渗透出白色的石质。

      “我不是他……我不是他……我不……是……”就在他完全石化的刹那,他眼神灼灼的向着高台上的少女极力伸出手去。

      石室的白色光线中不断有碎石尘屑缓缓飞扬而下,就仿若石室中飘散而下的一场细小的雪。

      白葭看了高座之上木然而毫无悲喜的阴主一会,垂下目光。她看着台阶下化为石像的少年那一种类似于祈求救赎的姿势,心中陡然升起一种无限的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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